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 ━━━━━━━━━━━━━━━━━━━━━━━━━━━━━━━━━━━━━━ 《[综名著]走遍欧洲拆CP》 作者:昨夜晴风 文案: 某个热爱旅行的普通少女, 以找一只温柔体贴好男人为终生大计。 谁知在欧洲走了一路、穿了一路、拆了一路, 遭遇的尽是些冰山、渣男、狂霸拽…… 当她痛定思痛,打算将无CP进行到底时, 穿越大神却网开一面,给了她一个神展开的结局。 扫雷: 1.这是一个软包子在穿越大神的恶意中成长为女汉子的血泪史。 2.没有系统,没有任务,没有空间,没有快穿,略有金手指。 3.与各路男神或暧昧,或暗恋,或路过,结局1V1+神展开。 4.如果你还没被吓走,就点击第一章阅读并收了窝吧! 本文又名:《致主角终将逝去的节操》、《包子到汉子的血泪史》、《包子的黑化之路》、《人艰要拆》 内容标签:英美剧 穿越时空 西方罗曼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常常改名…… ┃ 配角:常常换人…… ┃ 其它:按顺序:傲慢与偏见,简爱,茶花女,复活,安娜·卡列尼娜,歌剧魅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泰坦尼克号 第1章 换了馅儿还是包子 Chapter1 换了馅儿,还是包子! 本文女主的最初属性是一只包子。我们之所以简洁明快的称呼她为包子,是因为她原本叫什么根本不重要。 包子的个性看上去也似乎毫无特色、泯然众人。总之,她就是一只有墨水的包子,有文化的包子,有厨艺的包子,爱读书的包子,略通几门外语的包子,会一点唱歌弹琴跳舞的包子,没理想的包子,没野心的包子,怕麻烦的包子,缺乏方向感的包子,偶尔脑子一热就犯二的包子,不愿跟人起冲突的包子,是一只滥好人的包子、和稀泥的包子、具有一点点自我牺牲精神的包子、就算这么包子还活得理直气壮的包子。 或许是书读太多了,而社会现实又接触的太少,某包子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过于文雅,分分秒秒透出文艺小清新的范儿。 她最害怕就是玩弄心眼,最渴望的就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看遍世界上所有的壮丽、优美、复杂和繁华,顺便找个温柔体贴好男人共度一生。 于是,包子女主在大学期间当了四年学霸,拿了三年国奖,做了两年义工,终于攒够了出国留学的资本。 大三那年,说走就走,包子女主飞往英国那片迷惑了她很久的土地。 她坐在阳台上的摇椅里,闭目养神,享受着英国南部温暖清淡的阳光和湿润清新的空气。 英国只是个开始,以后她还要走很多地方,她要走遍欧洲大陆,去看不同的风景,见不同的人。 沉浸在未来美梦中的她,猛然被一个堪比月夜狼人变身的尖利女高音惊呆了: “你可怜可怜我的神经吧,简!” 没错,当她惊讶的睁大眼睛,才发现周遭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乱作一团—— 一个头发卷曲花白的中老年妇女大声嚷嚷着她的神经,该太太松弛的面庞上依旧凸显了高挺的鼻梁、浅蓝的眼睛和褶皱的嘴唇,想必三十年前也是个闻名乡里的美人儿。 桌子的另一头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程度更甚的老先生,他面露嘲讽之色,手指不耐烦的敲打着铺着白布的桌面。 四个发色各异、相貌不同、全都身着月白色高腰筒裙的姑娘坐的错落有致,有的落落大方,有的书呆气十足,有的身量未足年龄尚小,有的嘟着嘴一脸傲娇与刁蛮……眉宇间那一点微不足道、不可捉摸的相似之处,使得这四位是姐妹的可能性增加了一两个百分点。 看他们的打扮,似乎是十九世纪的英国人…… “别犹豫了,简,好好打扮一番,我们要去参加宾利先生的舞会!”这位好太太张牙舞爪,一会儿向厨娘嚷嚷,一会儿对女儿们指手画脚,活像一只刚下了蛋、咯咯乱叫的老母鸡。 不过这位太太说什么来着?宾利先生……舞会……? “你这么急着把自己的女儿推销出去吗,班纳特太太?”那位老先生敲桌子的声音更响了。 班纳特……简……简·班纳特。 种种迹象表明,与时尚绝缘的女主终于赶了一回时髦,穿越到了简·奥斯汀大大笔下奇葩之家的代表——《傲慢与偏见》的班纳特家。 Oh no! “穿越”这个词横空出世,重重的砸向了她的脑袋。她弱弱的摸了摸脖子上的十字架,试图寻求安慰。 似乎太过物超所值了,出国都买一赠一,赠送的还是当下最时髦的穿越。 这是她晕过去之前的最后想法。 换了馅儿的简·班纳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姐妹们换上朴素的居家衣裙下楼吃饭。 本该宁静清新的早上,硬是叫班纳特太太弄得嗡嗡乱响,班纳特先生一脸无奈何忍耐的用着刀叉。 “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娶位太太,这可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班纳特先生!难道你不赞同吗?”班纳特太太年龄虽然不小了,嗓门却像年轻时候一样高亢和中气十足,常常让人忘记了她有“神经”这个老朋友作伴,如果不是她时时提起。 “没错,这样的单身汉每逢新搬到一个地方,四邻八舍虽然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情如何,见解如何,可是,既然这样的一条真理早已在人们心目中根深蒂固,因此人们总是把他看作自己某一个女儿理所应得的一笔财产,你不就这么想的吗,我亲爱的好太太?”班纳特先生不耐烦的撇了撇嘴。 班纳特先生性情古怪,他一方面喜欢插科打浑,爱挖苦人,同时又不拘言笑,变幻莫测,使他那位太太积二十三年之经验,还摸不透他的性格。 班纳特太太的脑子则是很容易加以分析的,她是个智力贫乏、不学无术、喜怒无常的女人,只要碰到不称心的事,她就以为神经衰弱。她生平的大事就是嫁女儿;她生平的安慰就是访友拜客和打听新闻。 以上是简·奥斯汀说的,不是简·班纳特说的…… 从穿越的惊悚中恢复过来的简低垂着眼皮,文静的吃着摆在她面前的吐司和煎鸡蛋。 英国人的食物真是黑暗料理,至少班纳特家的餐桌上差不多只有煎的、烤的、煮的和生的,汤更是单调可怜。 其实英国大餐也是不错的,只是做起来太复杂,哪怕是家境还算殷实的乡绅之家也很难吃到…… 刚离别一天,她就开始怀念大吃货帝国博大精深的美食了。 身为一只既会吃又会做的包子,一定有办法的。简默默的握住了叉子。 “我们昨天晚上过得太快活了,舞会太好了。你没有去真遗憾,可怜的简……丽兹那么吃香,简直是无法形容。宾利先生被她迷得七荤八素,跟她跳了两场舞!你光想想这一点看吧,亲爱的;他确实跟她跳了两场!全场那么多女宾,就只有丽兹一个人蒙受了他两次邀请!”班纳特太太喘了口气,继续手舞足蹈的喋喋不休,本来已经够高了的嗓门竟然又上了一个台阶,“宾利先生每年有四五千英镑的收入呢!而且他又那么年轻英俊,为人又谦和,一点也不矫揉造作,我可不希望那些假仁假义的粗俗女孩儿们靠近他半步。你觉得呢,亲爱的丽兹?” 咦?宾利先生和伊丽莎白? ……怎么听起来好像是我的穿越方式不对…… 被班纳特太太亲热呼唤的女孩儿就是《傲慢与偏见》的主角,一个聪明独立、活泼调皮、勇敢又有见识、但自尊心似乎过于旺盛、主角光环又过于粗^大的年轻姑娘。 伊丽莎白没有同龄女孩固有的羞涩,她落落大方的回答:“宾利先生是个温柔文静的人,妈妈,而且他和颜悦色,生机勃勃,毫无阔少爷那种傲慢和做作的习气。我很欣赏他的为人,不过我不喜欢他的姐妹们,虽然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同样举止优美,可她们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好像跟我们交往是施恩一样,好像随时随地在炫耀她们的高雅美丽、卓尔不凡。” “别这么刻薄,丽兹!宾利先生的姐妹们都很讨人喜欢。”班纳特太太简直欣喜若狂,因为心情愉悦,她为人也比平常随和了,“我生平没有看见过任何东西比她们的衣饰更讲究。但我的宝贝可是舞会上最漂亮的姑娘,宾利先生的姐妹们谁都不及你一根头发,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你!” “你的目光想必也一刻都没离开宾利先生,就像秃鹫盯着它的猎物那样。”班纳特先生继续撇嘴,不耐烦的嚷嚷起来。 “得了,我的好老爷!”班纳特太太欣喜的盘算着,连形影不离的小伙伴——她的神经都忘记了,“我一定要邀请宾利先生来咱们家做客,再要好好准备一顿饭,每道菜都足以增加我们的体面……” “可是妈妈,我只跟宾利先生跳了两支舞,说了一会儿话呢!我并不了解他,他也没有了解我。”伊丽莎白调皮的离开桌子,抱住姐姐说,“想想吧,亲爱的妈妈,如果简没有意外晕倒而是出现在舞会上,宾利先生的目光是绝不会在我身上停留一秒钟的!不是吗,我最漂亮的简?” 伊丽莎白虽然说不上非常漂亮,可她的容貌十分端正,加上落落大方、活泼又有头脑,使得她具备了一种与同龄女孩不同的独特魅力。 我就这样把达西先生的官配推向了我的官配……正如班纳特太太说的那样,太遗憾了! “你那么活泼开朗,落落大方,宾利先生无论如何也不会不被你吸引的。不要担心他姐妹的问题,毕竟你又不是要嫁给他的姐妹。国王也有糟心的亲戚,再说宾利先生的姐妹们只是傲慢,并没有品行不端。而且她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你会跟这两个时髦漂亮的年轻女人相处愉快的。”简虚弱的笑了笑,好像还没有从晕倒中完全恢复。她眉头微蹙,我见犹怜。 ……但心中奔腾过一群十九世纪的人无法理解深意的羊驼:尼玛谁帮我把剧情掰回来!伊丽莎白,你去找你的大众情人达西先生去!把温柔体贴好男人宾利还给我!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符合标准的美男子,就囧而又囧的被妹妹挖了墙角……她只不过晕过去24个小时! 伊丽莎白,你毁了我的梦想…… “宾利先生那么讨人喜欢,可他的朋友实在讨厌!竟然嫌弃我的宝贝女儿不够美,还冲着可爱的宾利先生对丽兹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班纳特太太说起达西来,瞬间变的愤愤不平,语气辛辣、刻薄又夸张,像一头毛发张开的雌狮。 饶是女儿们见惯了她的喜怒无常,也难以理解那张笑容满面的脸,为什么会在一秒钟内变得像伦敦的天空那么阴沉。 “我有点头疼,妈妈,我想回房间休息了。”简只能用一个被用烂了的借口,暂时摆脱班纳特太太护犊情深的喋喋不休。她要好好想想。 “我已经头疼了二十三年了,珍妮特。”班纳特先生继续对太太冷嘲热讽,这是他二十三年来一成不变的嗜好,“我可以自豪的说,我是全英国生活最充实的丈夫,因为你妈妈的老朋友每天都要来拜访我们,除了今天。” 简一瞬间变得心情沉重,看上去金光闪闪、物超所值的欧洲游,赫然张开了血盆大口。 托尔斯泰大大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这是一个怎样奇葩的家庭,把各种不幸因素完美的融为一体—— 毫无见识、心胸狭窄、终日抱怨神经的粗俗的母亲; 冷嘲热讽、心灰意冷、对产业经营并不上心、对教育女儿不管不问的失意的父亲; 软弱的大女儿,顽固的二女儿,满口哲学道德很可能当老姑娘的三女儿,毫无主见、唯妹是从的四女儿、顽劣放^荡、被宠坏了的小女儿; 虎视眈眈的蠢货继承人柯林斯先生,说不准还会有沉迷酒^色、不学无术、擅长栽赃陷害和打秋风的妹夫维克汉姆…… 甚至唯一的安慰,找个温柔好男人的梦想也因为最初的晕倒而化为泡影…… 现在简面临了一个巨大的难题,那就是如何在这样一个混乱又奇葩的家庭里,做一只合格的包子。 很多年以后……那时,她终于把种田文掰成了励志文;那时,她终于把固步自封的绅士淑女们远远的甩在身后,借着工业革命的春风大踏步前行;那时,她已经离开这个家很多年,在欧洲走走停停,不断的吃亏、犯错、观察、隐忍和成长,磨灭了身为穿越者的傲慢、偏见和优越感,在一条离包子越来越远的不归路上孤独前行…… 那时,她终于能理直气壮的嘲笑自己:这就叫不幸?这就叫混乱?这就叫奇葩? Too young too naive! 穿越大神曾经对我是多么优待啊,让我穿越在一个多么美好幸福安稳的家庭里,让我拥有那么爱我的父亲母亲和妹妹们……尽管父母和妹妹都有许多不如人意之处,毕竟人无完人,好歹他们是真心诚意对我好、不掺杂质的真正爱我的人啊……如果穿越大神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珍惜! 一定好好珍惜。 第2章 丽兹玛丽凯蒂莉迪亚 Chapter2 丽兹玛丽凯蒂莉迪亚! 班纳特太太沉浸在过分的喜悦中,仿佛已经看到教堂里,美丽大方的伊丽莎白手捧纯洁的花环,披着梦幻的婚纱,与英俊多金的温柔男人深情对望…… 她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二女儿取得的成就让她激动得心无旁骛,但受尽母亲恩宠的伊丽莎白并没有无视姐姐的异常。她观察力敏锐,又跟简一向十分要好,吃完早饭就连忙上楼探望。 “还是不舒服吗,简?要不要从镇上请一个医生来?”伊丽莎白把枕头塞进姐姐的背后,强势的给她盖上被子,“你今天的脸色太苍白了,真让人担心。” ……阅读《傲慢与偏见》的时候,怎么从来没发现伊丽莎白还有女王的属性?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简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笑得柔弱无害,“跟我聊聊天吧,亲爱的丽兹。” 比如……你把我的温柔好男人宾利先生怎么样了? 不出意外,伊丽莎白很快谈论到了宾利先生。她是个内外如一、毫不矫揉造作的姑娘,把宾利先生大大的称赞了一番:“他是个讨人喜欢、品行端正的好青年,不像浪博恩的年轻男人们那么浅薄无趣,人又活泼可爱,谈吐举止也讨人喜欢,温柔敦厚,坦白直率,像你一样善良,长得也漂亮。一个年轻的男人应该弄得漂亮些,除长相所限非办不到,那又当别论。宾利先生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男人。” “你喜不喜欢他,丽兹?”简怀着“你挖了我墙角你挖了我墙角你挖了我墙角我不开心,你找达西去你找达西去你找达西去他才是你的官配”的心情说。 “哦,亲爱的简,你知道我崇尚理性,从来不相信什么都不考虑的一见钟情。我喜欢宾利先生,但现在还不能说爱他,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的相处和了解。” “还有他的姐妹们。” “哦,天使一样的简!别提他的姐妹了,这两只炫耀羽毛的孔雀!宾利小姐时时刻刻向我们、向达西先生展示她的才华和高见,而赫斯特夫人只会给她帮腔!她们不是不会谈笑风生,问题是在要碰到她们高兴的时候;她们也不是不会待人和颜悦色,问题在于她们是否乐意这样做。她们对自己的出身记得很牢,可是却几乎忘了她们兄弟的财产以及她们自己的财产都是做生意赚来的。她们一味骄傲自大,瞧不起出身比她们低的人,而我最讨厌傲慢的家伙了。”伊丽莎白对姐姐的好脾气恨铁不成钢,“你太好心太善良了,简,你从来不愿使心眼儿,也从来不不看他人的短处。在你海蓝色的眼睛看来,天下都是好人,你都看得顺眼。我生平从来没听见你说人家的坏话。” 简:我果然果然是个包子…… “我从来不想轻易责难一个人,丽兹,毕竟我们很难完全了解别人的经历、心理和苦衷。”换不换馅儿都是包子的简回答。 “你从来都这么擅长换位思考,从来都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考虑!”伊丽莎白把被子向上拉了拉,“怪不得所有人都那么喜欢你,谁不喜欢这么善良、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呢?不过我真担心你被人卖了还心心念念的感激人家!” 简羞涩一笑,缩进了被子里。 她其实没有伊丽莎白说的那么白莲花那么善良。 她只是明白,承认自己不能真正理解别人,其实是最理解别人的表现。高高在上、俯视一切,大多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轻视了他人的痛苦。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她懒得跟人起冲突罢了…… “好了,我们不说他的姐妹了,我们谈谈宾利先生吧。他到底有多少财产,才使得妈妈青眼相看?” “妈妈从邻居那里打听到,宾利先生从他的父亲那儿承继了一笔将近十万镑的遗产。”伊丽莎白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关系?婚姻不能不考虑钱,但也不能一味考虑钱。如果我们真的合得来并且相处愉快,哪怕他一年只有四五百英镑的收入,我也会毫不犹豫嫁给他。” 点个赞!不愧是简·奥斯汀大大最推崇的理性又不世俗的婚姻观。 “如果他一年只有四五十镑收入呢?”简眨了眨眼睛。 “我一年也只有五十英镑,你忘记了吗,简?除非他一年连五十英镑都没有,那我就只能忍痛割爱了,毕竟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不是吗?”伊丽莎白撅起了嘴,叉起了腰,“只要他的钱足够维持我们目前水准的生活就行,可一年四五十英镑……你一定是在嘲笑我吧,简!” “我怎么敢嘲笑以伶牙俐齿著称的丽兹呢,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她蒙在被子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据说宾利先生十分随遇而安,说不定下半生就要在尼日斐花园度过啦。希望你实现妈妈嫁女儿的梦想,我冲在第一线的丽兹。” “……你还敢说不是在嘲笑我吗!”伊丽莎白又好气又好笑,可她不愿意跟生病的姐姐计较,于是默默的取出针线活来做。 “你的观察力一向敏锐,丽兹,你觉得宾利先生的那个朋友怎么样?”简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试图把歪掉的剧情掰回来。 温柔敦厚,坦白直爽,随和善良的宾利先生啊,你才是我的官配不是吗…… “哪个朋友?”伊丽莎白给枕套绣着花,“宾利先生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他的朋友。” ……瞧瞧,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称赞了……看来恢复达西先生X伊丽莎白的CP遥遥无期…… “就是那个年收入一万英镑的朋友……”简弱弱的做着最后的挣扎。 伊丽莎白像班纳特先生那样撇了撇嘴:“原来是那个家伙……可以说,达西先生看上去不是坏人,但他不是我等凡夫俗子高攀的起的。”她兴致勃勃的说起达西先生对她并不客气的评价,活灵活现、惟妙惟肖的模仿着他的语气,把这一切当做笑话来讲,“总之,他是个严肃、傲慢、含蓄和爱挑剔的人,虽然宾利先生说他受过最好的教育,可他的面部肌肉总像坏死,他的风度也总是不讨人喜欢。” “或许是因为他太优秀,不屑于讨我等凡人的喜欢?”简被伊丽莎白的描述逗笑了,她也跟着伊丽莎白挖苦起这位苦大仇深的达西先生。 “不管怎么样,只从为人处世上来讲,宾利先生比他高明多了。无论走到哪儿,宾利先生一定都会讨人喜欢,达西先生却始终得罪人。” ……你怎么又称赞起本来属于我的温柔好男人了……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不过这也不能怪伊丽莎白,谁让她对“穿越”的免疫力这么低,轻轻的打击就让她眼前一黑了…… “达西先生虽然傲慢,可他的傲慢并没有让我生气。这么聪明优秀的一个青年,出身好,收入高,从小就是一个天之骄子,也难怪他要自以为了不起。” “老毛病又犯了,亲爱的简……你总是站在别人的角度替他们说话,虽然你说的不错。”伊丽莎白回答,“只要他不触犯我的骄傲,我也很容易原谅他的骄傲。” “他不会触犯你的骄傲,毕竟你可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心上人。”简终于接受了这个傲慢与偏见的悲催世界中,唯一的温柔好男人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事实。 “骄傲是人类的通病。”门口传来另一个声音,玛丽夹着一本书推门而入,“从我所读过的许多书看来,我相信那的确是非常普遍的一种通病,人性特别容易趋向于这方面,简直谁都不免因为自己具有了某种品质而自命不凡。虚荣与骄傲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尽管字面上常常当作同义词用,一个人可以骄傲而不虚荣。骄傲多半不外乎我们对我们自己的估价,虚荣却牵涉到我们希望别人对我们的看法。” 虽然玛丽的观念都是从书本上读来的长篇大论,可简听了却十分入耳。 谁都不免因为自己具有了某种品质而自命不凡……那么,她因为自己的什么特性而自命不凡呢? “恋爱不也要借重对方的虚荣自负之心吗?跟我一起做针线吧,博学的玛丽?”伊丽莎白晃了晃手中的枕套,乌黑的眼睛眨了眨。 玛丽摇了摇头,默默的打开厚厚的书本,戴上一副哈利·波特般的可笑圆框眼镜,抑扬顿挫的朗读起来。 玛丽是五个姐妹中唯一不美的,她不得不在才艺上多加弥补,这也养成了她高人一等的女才子气派。 尽管这种气质不讨男人喜欢,却让简很有共鸣。 在她的时代,充斥着玛丽这样的姑娘,比起跳舞唱歌更愿意埋头书海,比起与男人玩乐更喜欢与书本作伴。 简仔细观察后得出了结论:虽然玛丽是出于虚荣才埋头读书的,也常常把自己的才华作为炫耀,可她对哲学对书籍的热爱完全是真心诚意的。 这个小书呆子,生错了时代的深度宅! “拉伊俄斯,拉布达克斯的儿子!你会有一个儿子。可是你要知道,命运之神规定,你将死在他的手里……” “可是,福波斯·阿波罗并没有给出让他放心的答案,相反,给了他一个更可怕的新的不幸的预言:‘你将会杀害你的父亲,你将娶你的母亲为妻,并生下受到神谴的子孙。’……” “他再也不敢回家去,害怕命运之神指示他杀害父亲波吕波斯。另外他还担心,神祇一旦让他丧失理智,他会邪恶的娶母亲墨洛柏为妻。这是多么可怕啊!他决定到底比斯去……” “就这样,父亲和儿子都在小心回避的神神谕,还是悲惨的应验了……” “你不知道,你是你已死的和活着的亲属的仇人;你父母的诅咒会左右的鞭打着你,可怕的向你追来,把你赶出这地方;你现在虽然看得见,可是到了那时候,你眼前只是一片黑暗。等你发觉了你的婚姻——在平安的航行之后,你在家里驶进了险恶的港口……” “他将从明眼人变成瞎子,从富翁变成乞丐,到外邦去,用手杖探着路前进。他将成为和他同住的儿女的父兄,他生母的儿子和丈夫,他父亲的凶手和共同播种的人。” “这诅咒不是别人加在我身上的,而是我自己。我用这双手玷污了死者的床榻,也就是用这双手把他杀死的……” 她朗读的是希腊神话中最著名的悲剧,俄狄浦斯王。 玛丽抑扬顿挫的嗓音里,如水般的铺陈出一个试图与命运对抗、却最终被无情命运碾碎的悲剧。 这个故事让简沉浸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里,她好像在聆听一个神谕,努力分辨,却毫无头绪。 从楼下追逐到楼上的争吵声打断了她的冥想。 “莉迪亚又抢我的帽子!” “你戴着这顶帽子完全是糟蹋了它,凯蒂!” “让姐姐们评评理!” “你只有这个时候才想起姐姐!” “莉迪亚,你……” “住嘴,凯蒂,留口气吹凉你的粥吧!” 简和伊丽莎白不约而同的揉了揉太阳穴,只有玛丽丝毫不受打扰的朗读着让俄狄浦斯万劫不复的无情命运:“偶然控制着我们,未来的事又看不清楚,我们为什么惧怕呢?最好尽可能随随便便的生活……” 这几个妹妹,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操心…… “现在没有粥要吹,莉迪亚。”简从温暖、舒适、体贴的被窝里钻出来,面对两个暴躁、贪玩、娇纵的妹妹,“把凯蒂的帽子还给她。” 莉迪亚白白胖胖的圆脸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她撅起嘴说:“可是凯蒂戴着这顶帽子真的很难看。” 简又揉了揉脑袋。不得不说,虽然莉迪亚又无礼又过分,她的眼光的确是正确的。 “你想要戴着这顶帽子出门对吗?”她摆出长姐的威严,努力显得不那么包子。 “没错,下午我要跟妈妈去麦里屯,那里有很多漂亮的红军装!”莉迪亚身材丰满高大,才十五岁的年纪,眉梢眼角就全是风情。 有性^工作者的天赋和潜质……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用什么办法能更好的得到它呢?”简耐着性子循循善诱。 “办法?”看到莉迪亚一脸不屑,简就明白这个小姑娘被妈妈娇惯坏了,自幼要什么给什么,哪有可能去想这么高深的问题? “如果你要这顶帽子,就必须想办法得到它。你想要什么妈妈都会给你,可是你长大结婚离开这个家呢?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宠着你、让着你、由着你的。” 伊丽莎白给姐姐倒了一杯水,简润了润嗓子继续说,“你要怎么做,才能既不伤害别人的感情又达到自己的目的呢?你为什么不温言软语的跟凯蒂借这顶帽子,告诉她你以后有好东西也跟她分享呢?这样做,凯蒂才更乐意把自己的漂亮衣饰借给你,不是吗?没有人必须对你好,没有人肩负这个义务,就算家人也不行,亲爱的小妹妹。你先对别人好,才能获得回报。” 伊丽莎白竖起大拇指:“你这一头疼,脑子比以前清楚多啦!”尽管肆无忌惮的开着姐姐的玩笑,她还是坐倒床边给简揉脑袋。 没有人有义务对你好……你先对别人好,才能获得回报…… 想要获得一些东西,就必须拿另一些交换……无论是丝带,花边,帽子还是情感…… 凯蒂若有所思。 后来,她在简和伊丽莎白的帮助下,慢慢摆脱了莉迪亚的影响,不再那么虚荣浅薄,而是成长为一个……或许不太符合时代要求的……淑女? 至于天真鲁莽过头的莉迪亚,她日后的所作所为也证实了简的看法:小姑娘被母亲娇纵过度,以至于错过了教育的最好时机,再也扶不上墙了。 如果莉迪亚投生在二十一世纪多好。二百年后只是个常见的疯丫头,最恶劣的后果也不过是被骗财骗色,再怎么胡闹也不会给家庭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 尼玛又一个生错时代的人! 简默默的望着围着她的床坐了一圈的、穿着几乎一样的十九世纪初的高腰筒裙、长得却几乎毫无相似之处的妹妹们—— 黑发黑眼的桀骜不驯的伊丽莎白,褐发褐眼的平静阅读的玛丽,金发灰眸的吹胡子瞪眼的凯蒂,红发碧眼的被宠得不像话的莉迪亚……她瞬间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 做这么一群不省心的姑娘们的姐姐,鸭梨山大啊。 第3章 包子放开那个达西 Chapter3 包子,放开那个达西! 这是个典型的英国家庭。一家气口的长相虽然各不相同,但全都洋溢着浓浓的英国特色。 班纳特先生长着一管典型的英国乡绅的鼻子,外套也是英式的。他身边的英式摇椅里,坐着同为英国人的班纳特太太。 班纳特太太眯起日渐昏花的双眼,正在进行英式的平针刺绣。长长的英式的沉默弥漫在整个屋子里,英式的座钟敲响了英国人的七下,标志着一顿英式晚餐的开始。 饭桌上,班纳特太太打扮成英国女主人的模样,提出了英式的建议:他们一家应该像所有懂礼数的英国人那样,拜访尼日斐花园的小姐先生。 简脑补了一大串“英式”、“英国”,觉得脑神经都打了乱七八糟的结。 吐槽并没有让她感觉好受一点,因为简再清楚不过,她马上就要看着妹妹跟自己的官配秀恩爱了。 尽管已经看开了,不再耿耿于怀,可简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潸然泪下。 她回到卧室里,对着梳妆镜和穿衣镜梳妆打扮,顺便仔仔细细把自己的容貌打量了一番,以比达西先生还挑剔的眼光严厉审视,终于心安理得的告诉自己,麦里屯第一美人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一头金灿灿的长发像秋日晴空下的草垛,一双温柔的天蓝色的眼睛与金发相得益彰。柔软饱满的嘴唇是与肤色相配的粉橘色,完全不需要胭脂口红的锦上添花。她的脸庞是典型的英国古典美人的形状,秀气高挺的鼻梁让她觉得穿越前根本就没长鼻子。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子下面,是大理石般圆润光滑的肩膀,还有丰满沉重胸^脯……差不多是D CUP,从裙子里迫不及待的钻出一半。纤细的腰肢上下,搭配的却是丰满沉重的胸^部和臀部,她几乎怀疑如果站的时间久了,会不会重的腰痛。 不管怎么样,简的体态和容貌,无论以东方还是西方、古代还是现代的眼光来看,都很难找出毛病来。 难怪挑剔如达西先生,都不得不承认简是宴会上“唯一的美人”。 看来穿越大神还是很优待她。 尼日斐花园离浪博恩只有三英里,班纳特一家坐着马车去的。 去瞻仰这群金光闪闪的配角……和主角。 简的心情一瞬间低落下去,因为她看到了本该对伊丽莎白那双乌黑的美目着迷的达西先生。 至于为什么她一眼就能认出达西先生来…… 那个站在墙角当墙花、好像在场每个人都欠了他十万英镑又没写字据、脸上肌肉严重瘫痪、面部神经高度坏死的货,除了达西先生难道还能是罗切斯特先生吗? 尤其是,深棕色的眼底,还冒出一丝丝趾高气昂的不满和挑剔! 真是糟蹋了那张端正帅气的脸啊…… 简心中的小人惋惜得上蹿下跳。 虽说小说中面瘫、冰山和狂霸拽萌点满满、俘获了无数少女阿姨萌动的春^心,可简始终觉得,如果跟一个整天冷着脸好像除了“你欠我钱”外蹦不出别的字眼的人生活在一起几十年……穿越大神在上,我宁可直截了当的自杀完事,赌一赌穿回去的概率! 所以,找个温柔体贴好男人是正事! 因此,简用打量一个巨大的移动英镑的眼神打量过迷倒无数观众和读者的达西先生后,就兴致缺缺的移开了目光。 与布置得实用为主的中产阶级的班纳特家不同,尼日斐花园处处体现着主人财富、教养和学识。来来往往、多得认不出来的仆人们,餐厅里一天一换、纤尘不染的雪白桌布、银光闪闪的漂亮银器,花纹富丽堂皇的沙发,精雕细琢的厚重木门,四壁镶木、光线暗淡柔和的可爱桌球室,墙壁上大幅油画,错落有致的亮晶晶的黄铜烛台,完全没有遮阳效果只是为了装饰的巨幅窗帘,连地上铺的小块地毯,看上去也是印度或者波斯进口的…… 在一个家庭教师年收入只有三十英镑(参考苦逼的简·爱)的十九世纪初,简面对对资本主义万恶社会,一种复杂的愁绪油然而生。 愁绪归愁绪,简仍然迈着轻盈优雅、比大多数小姐太太稍快一点的步伐,在这座以体现主人财富、教养和学识为目的的房子里穿行。 这时她听到伊丽莎白快活的声音:“这位就是尼日斐花园的主人宾利先生,这是我姐姐简,浪博恩甚至麦里屯的第一美人。”她生性活泼,喜欢打趣,连姐姐和博得她欢心的男人也不放过。 “班纳特小姐!上次你没来参加舞会真是太遗憾了,你们姐妹俩会让整个麦里屯黯然失色!”宾利先生殷勤周到的招呼简,热情洋溢又令人如沐春风的说,“不对,你们的美丽会增添麦里屯的美,甚至给整个哈福特郡增色!” 多么漂亮的年轻人啊。 简微微抬了抬下巴,以防口水流下来。 查尔斯·宾利先生留着一头浓密的亚麻色卷发,长着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绿眼睛,淡绿色的眼珠连一丝杂色都不掺,温柔热情,含情脉脉。他五官纤细,眉清目秀,是简最喜欢的唇红齿白美少年类型。她险些就忍不住扑过去摸毛了。 作为受过最良好的教育的富家子弟,宾利先生无论外在还是内在都是绅士的典范,走到哪里都大受欢迎,而不像他的竹马达西先生,一副万年不变的棺材脸,让人对他高尚的品行和善良的内心视而不见。 主要是他话太少了……光做事不说话,怎么能让愚蠢的凡人领略到他的节操,不,情操? 简默默的注视着两位奥斯汀大大亲笔鉴定的四好青年,在心中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宾利先生被伊丽莎白的美目夺去了全部心神,达西先生在角落里站成一棵树,身边的气压比周围都要低,让简难以产生攀谈的欲^望。 她只好去找宾利先生的姐妹们交谈。 伊丽莎白一如既往的不喜欢姐妹俩,她难以忍受她们的傲慢和失礼。但简的壳子里包着二十一世纪的馅儿,对礼数周全看得并不重。 她很快获得了姐妹俩的欢心,宾利小姐更喜欢她,甚至把女孩儿的心事都吐露了出来。 ——真想不到,无论多么奇怪的生物,造物主都会创造一个思维更加奇怪的货来喜欢他。 喜欢上无论如何也压榨不出一个长句的面瘫……简默默的为宾利小姐点了根蜡烛。 跟姐姐不同的是,伊丽莎白依然只与姐妹俩维持着点头之交的现状。她和别人的交谈不多,在阴影背后一面弹着钢琴,一面与宾利先生热切的说着什么。 看上去不出一个月,这对已经跳入爱河的年轻男女,就要在激情与对未来的考虑之下,把自己的脖子套进订婚的套索了。不出一年,他们应该就会把爱情埋入婚姻的坟墓。简酸溜溜的想。 还我的美少年,嘤嘤嘤……还我的温柔好男人,呜呜呜……找你的达西先生去,哼哼哼…… “需要帮忙吗,班纳特小姐?” 咦?达西先生竟然开口了!而且是超过五个词的句子!简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看好戏的心思疯狂滋长,她左顾右盼的打量着,看自己的哪一个妹妹创造了这样的记录。 不是伊丽莎白……她正跟达西先生的竹马聊得热火朝天呢。真是错误的打开方式。 “班纳特小姐?” 不是玛丽,玛丽接替了伊丽莎白,正在给大家弹奏一支轻快的小夜曲。 “班纳特小姐……” 也不是凯蒂和莉迪亚这两个大呼小叫的妞儿……嗯,难道是在叫我吗? 简后知后觉的抬起天蓝的大眼睛,疑惑的问:“你真的是在叫我吗,达西先生?” 她美丽端庄的脸上惊讶满满,柔软的红唇半张着,好像亲眼目睹牛顿和莱布尼茨,或者伏尔泰和卢梭这样的死对头握手言和、亲切拥抱一般。 达西先生轻咳了一声说:“你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班纳特小姐。” “啊……或许是屋子里的烛光太摇曳变幻了。”简指了指头顶稳如磐石的吊灯,和墙壁上纹丝不动的烛台。 这样神妙的借口,真的大丈夫……? 达西先生坚如冰盖的面瘫脸上,产生了一个细微的裂缝。 简急忙转移话题:“你站了那么久难道不累吗,达西先生?不如也坐下来吧,作为一个身材太魁梧高大的男士,你把我眼前的所有光线都挡住了。” 达西先生默默的在简旁边,依然沉默不语。 ——他被简有些放肆的言辞诧异到了。 传言是怎么说的来着?淑女的典范,温柔,优雅,甜蜜的班纳特家大小姐? 达西先生像看一个被女巫附身的可怜姑娘那样看着他。 这个眼神在落围观群众眼里,也不外乎傲慢、挑剔、不合群。 善解人衣(大雾)的简立刻意识到了不该这么说话,反应迅速的补救道:“我知道你是个绅士,达西先生,从来不会对一个女孩儿说三道四、说长道短,而且你是个心胸宽广的人,绝不会把别人的失礼放在心上。所以我才敢小小的放肆一下,请容许我小小的放纵一下。” 当然了,简·奥斯汀大大亲笔盖章的高尚男神! “心胸宽广?根本不是,班纳特小姐。”达西先生嘴角微微下撇,做出一个类似苦笑又类似不屑的表情。 他是怎么把面部肌肉的活动控制在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范围内的? 简从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上移走了目光,瞟了达西先生前胸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够宽广的啦,达西先生。” 苦笑不屑似乎变成了哭笑不得。 “我是个很记仇的人,难以委曲求全,对别人的别人的愚蠢和过错我本应该赶快忘掉,却偏偏忘不掉;人家得罪了我,我也忘不掉。” “这确实是个缺点,但如此勇敢的正视自己的缺点,不仅挑剔别人,而且一视同仁甚至更严苛的挑剔自己,已经十分难能可贵啦。我不会拿圣人的标准苛求你的,达西先生。”简笑眯眯的说。 “请问班纳特小姐见过柯林斯先生吗?”达西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柯林斯先生是我们素未谋面的表哥,不知道达西先生提起他有什么用意呢?我可不相信这位表哥达到了圣人的标准。” 简仍然在微笑,达西先生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一本正经的想法:她笑得太多了,可我还是希望她继续微笑下去。 “你比令表哥更擅长恭维人,班纳特小姐。” 简的笑容凝固在唇边。 这一副“我很厉害我很聪明我很了不起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快来恭维我吧”的神情,毫无违和感! ……达西先生的打开方式,真的大丈夫? 第4章 穿越的注定是种田文? Chapter4 穿越的注定是种田文? 怀着“到底是我的围观方式不对还是达西先生的打开方式不对”的万千思绪,简九曲回肠的跟随浩浩荡荡的妹妹们回到了浪博恩。 也许谁都没错,都是穿越惹的祸。 第二天没有邻居拜访,没有社交活动,就像班纳特先生感慨的那样,他总算过上了一天正常人的日子。 姐妹们去麦里屯散步了一下午,吃过晚饭后就窝在小小的昏暗的客厅里,消磨着宁静的晚上。 伊丽莎白把帽子铺在桌子上,愤愤不平的跟花边、丝带和羽毛做斗争,偶尔冒出一句“太好了,我又得拆线重来!”或者“安息吧,可怜的花边!” 玛丽在一旁朗读着《悲惨世界》。 简默默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一时间脑洞大开:玛丽·哲学家·班纳特小姐,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你为什么还总要朗读悲剧来揭穿呢? 不过身为一只合格的包子,包子的自觉是必须的。 简·包子·班纳特很快恢复了任你捏扁搓圆、我自岿然不动的包子特性,重新拿起针线,开始对手中的布料动脑筋。 这块亚麻布纹理粗糙经纬稀疏,做渔网说不定还能凑合着用,如此稀疏的面料上面绣点什么好呢? 叮——简浓密的金发上冒出了一闪一闪的电灯泡。 十字绣! 她取了一根针眼最大的针,小心翼翼的穿进六股线,又在粗亚麻布上描绘图案、打上格子,很快沉浸在手舞手蹈、大脑放空的神游中。 比起寒暄客气、言之无物的攀谈和社交,简觉得快活多了。 但在黄昏般的安详与宁静中,一丝躁动不安的因子在内心深处滋长: 现在已经是十九世纪初了,老派贵族日益没落,而有眼光搭上工业革命顺风车的家伙们,一个接一个成为时代的弄潮儿…… 她并非不喜欢平静的生活,可是她想要的是大风大浪、阅尽千帆后的平静,而不是在与世隔绝的小村落里,作为一个乡绅的女儿,满足于循规蹈矩的种田文的设定。 她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敢向任何人分享她的内心世界,否则所有人都会责备她,责备她不知足,责备她不懂得感恩,责备她异想天开…… 简只能像所有体面的太太小姐们一样,用社交来填补生活的空白。 尽管所谓社交生活,也不过是相互交换一些人尽皆知的八卦绯闻、流言蜚语罢了。 乡下原本并不丰富也不够激动人心的社交生活,因为两个年轻富有的黄金单身汉的到来,掀起了一波波高^潮。 小姐太太们兴奋不已,诸如班纳特太太和莉迪亚之流更是变得疯疯癫癫的。 亲爱的妈妈,亲爱的妹妹,麻烦你们换一个时代去疯癫……两百年后没人会拦着你们。 拜托了,丢你大女儿的脸没关系,但千万不要给伊丽莎白丢脸……她是快结婚的人了! 在最热衷交际、交际手腕也最高明的卢卡斯爵士府上,简忧郁的捂住了胸口。 马车马匹、俊男美女络绎不绝,卢卡斯爵士怀着得意而谦逊的心情,殷勤周到的招待每一位来客。 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太太依旧走在时尚的最前沿,她们最新式的帽子上大片的羽毛得意洋洋的招展,衣裙的料子都是最昂贵的货色。 ……十九世纪初的衣服真不美型,裙子高腰,直筒,毫无曲线,仿佛把窗帘裹在身上似的。无论姑娘有多苗条,只要裙子一上身,就会活生生的散发出孕妇的气息。 她穿的太早了,连电影中最经典的带鲸骨裙撑、裙摆宽大蓬松的长裙,还没在这个时代流行呢。 至于男式大衣嘛……男式大衣就更滑稽了,比膝盖还长的衣摆在后面开了叉,据说是为了方便骑马。 简一直想问……为什么不干脆把衣摆弄短呢? 她怀着二十一世纪的审美标准,在心里对那几片比脑袋还大的羽毛进行了深入的吐槽。表面上一如既往的温柔笑着,甜言蜜语的称赞起她们的打扮多么时尚。 宾利小姐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没有什么比一阵见血、颇有见识的赞美更令人愉快的了——她挽住简的手臂,像最亲密的朋友那样交谈。 但宾利小姐没能霸占简多久,麦里屯第一美人的名头再次发挥了它的威力:简很快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太太、小姐、军官和绅士们包围和簇拥起来,人人都提高嗓门想让她听见。 简并不健谈,相反,上辈子她还不叫简的时候跟人打交道的经验就寥寥无几。可她的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使得太太小姐和老先生们都喜欢她,她无法忽视的美貌又让年轻男子们趋之若鹜。 她根本不擅长社交……为什么被公关部长了呢? 一个回头,简注意到了站在窗帘下的达西先生。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对眼前的一切摆出毫不掩饰的忍耐神情。 第一次,简心里涌出类似“心有戚戚焉”的念头。 正好对上了达西先生冷得掉渣的目光,简迎难而上,冲着那张死命向外辐射阴森光波的脸粲然一笑,很不淑女的露出八颗牙齿,接着……被一群小姐们拥簇到钢琴旁边。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不矜持的年轻小姐,没有之一!达西先生面部表情毫无变化,但他的牙齿在口腔里不为人知的磨动了。 耳朵里传来不矜持的年轻小姐笑吟吟的矜持的推辞:“如果你真是我的好妹妹,那么就别把我推上去弹琴唱歌,丽兹!我有几斤几两,你这个做妹妹的最清楚不过了!假如你好心好意让我出出风头,我肯定对你感激不尽,可在场的诸位哪个不是听惯了第一流演奏家的琴声,欣赏遍了第一流歌唱家的优美歌喉?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实在不敢献丑!”简微笑着摆手,态度真诚而恳切。 不真诚恳切都不行…… 她穿越前倒是学过几年钢琴,在女汉子横行的二十一世纪勉强称得上多才多艺,可拿到十九世纪初的英国……连牙缝都不够塞的! “别过分谦虚了,简!”伊丽莎白忍着笑,严肃的说,“我用几支小情歌成功荼毒了在场各位的耳朵,而玛丽又用一曲长长的协奏曲催眠了客人们,我们的耳朵正等着你的解救呢!” ……你是怎么拥有随时随地打趣别人的奇特本领,丽兹?而且一句话里同时打趣了你姐姐、你妹妹还有你自己…… “哦,班纳特小姐,千万别吝啬你的才华!我们如饥似渴的耳朵正殷切盼望着你的琴声和歌喉呢!身为一个最体贴的淑女,班纳特小姐怎么忍心拒绝我们呢?”宾利先生淡绿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他殷勤的凑上来,给他的伊丽莎白帮腔。 简败下阵来。 温柔美少年什么的,最让人没法拒绝了! 她以最柔弱最文雅的姿态接替了玛丽,修长洁白的手指落在同样色泽的琴键上,歪着脑袋眨着眼睛说:“但愿你们不要让我弹奏苏格兰小调助兴,宾利先生,我可没有丽兹那样欢乐活泼的天性,能把小曲子的意境发挥的淋漓尽致。” “弹什么都行,班纳特小姐!我相信你跟令妹是不同的风格,你们的表演会让对音乐最缺乏兴趣的人都重拾热情的!”宾利先生热情而不失礼貌的恭维着,淡绿色的眼睛像一汪波光粼粼的池塘,像一只向主人邀宠的长毛牧羊犬。 简一颗迷恋美^色的心,就随着池塘的波光荡漾起来了,她身不由己的点了点头,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哗啦哗啦的流动。 ……荡漾的太早了。 弹琴唱歌……唱《葬花吟》吗?唱《大约在冬季》吗?唱《千千阙歌》吗?唱《倩女幽魂》吗?唱《新鸳鸯蝴蝶梦》吗?唱《旅行的意义》吗?唱《Promises don't e easy》吗?唱《November rain》吗?唱《Yesterday once more》吗?…… 文艺小清新的简把脑子里所有文艺小清新的歌都过了一遍,连《猪八戒背媳妇》这种不小清新的歌都检阅过了,愣是没有选到适合这个时代的曲目。 她从前也没想到穿越这茬不是? 穿越大神,你好心好意让我继承了真·简·班纳特的德语、刺绣、编织和骑马等一系列十九世纪生存必备技能,干嘛不把她的记忆一并留给我?! 伪·简·班纳特抬头望天,那优雅动人的模样,在客人们看来是引吭高歌前的情感酝酿。 “你的秀发像黄金一样耀眼,班纳特小姐,我相信你的歌喉也会像黄金一样珍贵。”一个红军装的路人军官挤到简身边献殷勤。 ……黄金……黄金? 这个比喻虽然并不优美,可最大程度的提醒了她。 如果不是坐在钢琴面前,简很可能感激得给这个军官一个战友的拥抱。 谢天谢地她坐在钢琴面前! 第5章 有益身心的健康运动 Chapter5 有益身心的健康运动! 柔软纤细的十根手指依次落下,几个弹动的音符,从指尖有节奏的跳跃而下,就像细细的水珠滑下草叶敲打在湖里一样,平缓而不失节奏感蹦跳进在场人们的耳中。 她弹奏的不是小情歌,不是小夜曲,不是淑女们最爱弹奏的时髦曲子……她的弹奏无关爱情。 轻柔的女中音伴随着音符温柔的流泻,弥散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达西先生难以察觉的动了动。 第一个轻柔的音符跃下,第一句轻柔的歌声响起,达西先生就知道,这个女孩要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她全心全意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给他讲述一个童话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国王和王子一起, 住在魔法花园里的城堡。 国王上了年纪,对世界充满失望, 他砌上高高的围墙墙,把城门紧锁, 国王说:‘世上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王子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他:‘要离开!’” 站在角落里当壁花的达西先生,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步。他那张棱角分明、严肃冷漠的英俊面孔,今晚第一次从阴影的笼罩下移了出来。 这几句简单甚至稚气的歌词,仿佛一根细小的针扎进了他的心里。 达西从小受尽父母的宠爱,本可以在父母的羽翼下按部就班的成长,生活……父母留下的财产他几辈子都花不完,他完全可以无忧无虑,悠闲享乐……可达西就是不甘心。 年少的他,就是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年轻的达西像每个年轻人一样,渴望去拼搏,去奋斗,去闯荡…… 他从温柔、轻灵的叙述中,听到了童年和少年的梦想。 女郎的歌喉慢慢扬起,变得高昂嘹亮。 “星星的金矿,偶尔从天而降。 要走出城堡,去没人到过的地方。 去学习,去成长,才算活过一场。 去寻找星星上的宝藏, 凶险的世界就要独自前往。” 成年后,他终于可以踏足那些心心念念向往的地方。北欧,法国,德国,意大利,甚至印度和美洲……都留下了达西漫游的足迹。 歌声变得严肃和急切: “‘你会一败涂地,’国王这样对他说, ‘和我一样,留在魔法保护的城堡! 我能让你安全,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高高的围墙,再把花园的门锁上。’ 尽管每字每句都出自真心的慈爱, 王子依然听到心底的声音说:‘要出发!’” 他已经很多年没重温童话故事了。 达西先生不再想自己的心事,因为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歌唱的女孩俘获了。 在她优美激昂的歌声里,达西捕捉到了一丝情绪,与自己那颗挑剔顽固的心在同一频率上震颤。 “夜空之上,星星洒落金矿, 谁得到它,就把不可能踩在了地上。 去学习,去成长,才算活过一场。 去寻找星星上的宝藏,凶险的世界要独自去闯。” 那双大多时候都传达着温柔和友善的蓝眼睛,在这一刻是如此的空灵明亮。 达西从她晴空般的眼睛里,从她用整个身心去唱的歌声里,读出了单纯而又复杂的渴望。 “爱一个人,有时候就意味着放手。 爱一个人,有时候意味着让所爱漂泊。 爱一个人,就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快乐。 爱一个人,有时候就是含着泪说: 到千里之外,寻找星星洒落的金矿, 想找到它就要前往人迹罕至的地方。 去学习,去成长,才算活过一场。 去寻找星星上的宝藏, 你必须离开家,靠自己去闯, 独自一个去面对,去闯荡……” 最后一个音符始终在耳膜上不肯消失。 故事讲完了,达西先生却完全沉浸在这个用音乐和歌声编织的梦境里,久久不愿离开,久久无法自拔。 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乡绅家的、无忧无虑的闺中女孩儿,竟然会唱这样的歌……她天蓝色的眼中,竟然翻涌着如此的渴望,还有一丝丝无奈…… 从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天空般的眼睛里,达西先生看到了许多他曾经见过与没见过的渴求,对那些不该幻想、遥不可及的美好的执念和渴望……去学习,去闯荡……一个年轻的小姐,一个乡绅的女儿,一个从旅行从没超过五十英里的淑女,竟然那么执着的想要独自闯荡。 该笑她太年轻太天真,还是…… 达西心思很重,思绪万千,连威廉·卢卡斯爵士站在他身边他也不知道。 爵士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达西先生视而不见。直到卢卡斯爵士拉着他的袖子,达西先生才听到爵士这样跟他说:“达西先生,跳舞对于年轻人是多么可爱的一种娱乐!说来说去,什么都比不上跳舞,我认为这是上流社会里最出色的才艺。” “当然咯,先生……而且好就好在跳舞在低等社会里也很风行,没有哪个野蛮人不会跳舞。”英国人天生自带吐槽神技,只要他们愿意的话,一开口就能大杀四方。 卢卡斯爵士尴尬的笑了笑,没作声。 接下来他看见宾利先生拉起伊丽莎白的手参加了跳舞,便对达西这么说:“适合跳舞的爱尔兰小调已经奏起,你的朋友跳得很不错,我相信你对此道也是驾轻就熟吧,达西先生。” “你大概在麦里屯看见过我跳舞的吧,先生。”厌恶虚伪客套的达西先生敷衍的说,他甚至懒得对卢卡斯爵士的恭维表示谦虚。 “见过,不错,而且看得非常高兴。你常到宫里去跳舞吗?” “从来没去过,先生。”这个三句话不离皇宫的蠢货。 “你连在宫里都不肯赏脸吗?” “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愿意赏这种脸,能避免总是避免。” “你在城里一定有住宅吧?” 达西先生耸了耸肩,他对这种既无趣又无益的谈话烦透了。 “我一度想在城里住家,因为我喜欢上流社会;不过我可不敢说伦敦的空气是否适合于卢卡斯太太。”卢卡斯爵士停了一会儿,指望对方回答,可是对方根本就懒得回答。 这时,离开了钢琴的简朝他们跟前走来,他灵机一动,想乘此献一下殷勤,便对她叫道:“亲爱的珍妮特小姐,你干吗不跳舞呀?你的歌声这么优美,舞姿一定毫不逊色!……达西先生,让我把这位年轻的小姐介绍给你,这是位最理想的舞伴。有了麦里屯第一美人做你的舞伴,我想你总能让我们享享眼福了吧?” 卢卡斯爵士殷勤的拉住了简的手,预备往达西面前送。 他一直在想的矢车菊般的眼眸,毫无防备的真实的出现在他面前。 达西先生有点恍惚。 这一愣,一只套在及臂手套里的优美的手,已经伸向了他的面前。 “请不要站在墙角当壁花了,达西先生,能有幸邀你共舞一曲吗?跳舞可是有利于身心健康的运动。” 站在他面前的年轻女子说着本应该他说的话,生机勃勃、笑靥如花。 达西先生茫然的接过那只柔软的小手,连鞠躬都忘记了。 他却不知道,这个笑容像欧洲南部的阳光一样灿烂的年轻小姐,脑子里转的念头无非都是:你敢不敢在南极冰盖似的脸上弄出点除了苦大仇深之外的表情?你看我都给你示范了,菲茨威廉·冰山·达西先生! 舞蹈的动作很简单,固定的几个动作重复着,有着不错舞蹈基础的简一上手就驾轻就熟。 虽说是跳舞,其实她们根本就没有跳起来,不过是在大厅中按着音乐的节奏走来走去而已。 “请原谅我的失礼,班纳特小姐。”已经进行了好一会儿了,达西先生才闷闷的说。 “失礼?”简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几个金色的发卷在额头一侧荡秋千,终于恍然大悟他是在为忘记鞠躬而道歉,“啊!你反应真够慢的,达西先生。不过你太多礼太客气了,这根本没什么,请别再介意这些连舞伴都忽略的细节。” “可是……”他迟疑的开了口,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达西先生,我能请教你,什么是礼仪吗?”简打断了他。 “当然是我们社交活动中必须遵循的准则。” “那么礼仪的目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让社交更顺畅的进行了。” “没错,达西先生。我们为什么要鞠躬,为什么要脱帽,为什么要行屈膝礼?不都是为了表达对别人和对自己的尊重吗?”她轻盈的回头,拉着达西先生的手转了一圈,“这种用来相互表达尊敬的仪式,如果异化成了非遵守不可、有一点差错就会被所有人嘲笑和指责的话,岂不是违背了它的初衷?你说是吗,达西先生?” “想不到一位年轻的淑女会有这么独特的见解,班纳特小姐。” “淑女……”简的脚步踏错了方位,“如果一个月后你还能这么说,我的人生就圆满了……” 真把穿越前的二十一世纪本性拿出来的话,连疯丫头莉迪亚都要甘拜下风! “对不起,达西先生,踩你的脚绝非我的本意!”简抬起头来,水汪汪的蓝眼睛从金色的睫毛下面看着他。 不知为什么,达西觉得自己的舞步跟着心跳错乱了。 “节奏好像不太正确,达西先生,你可不可以快一点?啊……踩脚报复可不是绅士所为!” 第6章 坐在达西先生的后面 Chapter6 坐在达西先生的后面! 班纳特先生的全部家当几乎都在一宗产业上,每年可以借此获得两千英镑的收入,足够一个中产阶级的七口之家日常开销。 遗憾的是,由于著名的限定继承法(请参考《唐顿庄园》),这宗产业成了五个女儿的不幸。哪怕班纳特太太有四千英镑的嫁妆,还是不够弥补损失。 班纳特太太还有个妹妹,她嫁给了她们爸爸的书记菲利普,在一英里外的麦里屯生活。 这么一段距离对于那几位年轻小姐是再便利不过的了,她们每星期总得上那儿在三四次,拜访她们的姨母,以顺便看看麦里屯一家卖女人帽子的商店。 故事的开头,两个最小的妹妹凯瑟琳和莉迪亚特别倾心于麦里屯和帽子店。后来在简的当头棒喝以及言传身教之下,凯蒂总算摆脱了小妹妹的影响,开始跟着姐姐做针线活补贴家用。 本来呢,按照班纳特家一年两千英镑的收入,小姐们是无须自己赚钱的,可简拿“将来我们的家产都会被外人继承现在不攒点嫁妆以后当心没人娶你”之类的言辞吓唬一通之后,小姑娘就惊恐万状的躲开妹妹,专心致志的思考赚钱途径,以至于日后成长为一个精明的女主人、谨慎的守财奴,在刷存在感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 =不过这都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眼下,凯蒂对姐姐简单有趣、出错后很容易弥补的刺绣方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还是照旧每个礼拜去三四次麦里屯,每次都要拜访女帽店,但凯蒂的目标已经不是买帽子了,而是把自己和姐姐的刺绣卖出去。 “好难看的帽子。”莉迪亚对橱窗里展示的帽子品头论足,“里面还有几顶更加难看的,你要不要进去开开眼,凯蒂?”她细皮嫩肉、丰满高挑,就算这么恶劣的打着趣也是笑逐颜开。 莉迪亚看到了正在朝这里走来的红军装,立刻丢下姐姐跑过去:“啊,丹尼你这个坏家伙!” “我正要去找你呢,莉迪亚。”军官笑嘻嘻的伸出手臂让小妞儿挽着。 凯蒂哼了一声,径直走进去对老板娘说:“早安,史密斯太太,我又来了。” 史密斯太太是个严厉挑剔的商人——她在帽子上的挑剔态度堪比达西先生对女人——热情的接待了凯蒂,招呼她到里屋坐下。 老板娘热情洋溢的说:“这次又拿来了什么新花样,亲爱的凯蒂?” 凯蒂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裹,取出一大幅足足十二码长的、绣满了小朵玫瑰花的粗布:“我跟简花了足足一个月才绣好的!无论是裁开做沙发垫,还是整幅做窗帘,都是不错的选择。” 别看凯蒂才十七岁,可是她似乎继承了舅舅在的生意上的天赋。简稍加点拨,就发现四妹在讨价还价上又冷静又顽固,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点也不比伊丽莎白差,加上善于打听各种消息,凯蒂很快成为了当仁不让的行情通,成了简在班纳特家的又一强援。 这个改变让简欣喜万分。 ——要知道,她的四妹可是整个傲慢与偏见的世界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了! “虽然很漂亮也很精致,可是这么大的一幅,一旦压在我手里……”史密斯太太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别傻傻的担心了,亲爱的史密斯太太,我都详细打听过了,上个礼拜你用了不到五个小时——确切的说,是四小时三十二分钟——就把一打手帕和枕套卖了个精光,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手帕和枕套都是小东西,凯蒂,可是大件的就很难说了,虽然我在麦里屯卖了二十年帽子,也没有把握……” “听我说,太太,麦里屯附近有不少附庸风雅的太太小姐,想想看吧,这么一大幅作品,摆出来会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退一万步讲,就算大的万一不好卖,您也可以把它裁成枕套和杯垫出售呀!稳赚不赔,您为什么总那么悲观呢?” 史密斯太太:“谨慎一些总是好的。那么亲爱的凯蒂,你认为多少钱合适呢?”两个人的交锋,终于进行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你觉得呢,史密斯太太?”凯蒂狡猾的把球踢了回去。 史密斯太太一挑眉,想不到这个年轻的姑娘竟然像鲶鱼一样滑溜。她小心谨慎、试探着步步逼近,在史密斯太太老练的三番五次进攻下,始终没有暴露底牌——她们到底花了多少成本制作的这块花布。 终于,史密斯太太伸出五根手指。 “上帝啊!可怜可怜我们姐妹们吧!您居然出这么点价钱!”凯蒂根本不知道五根指头意味着五先令还是五英镑,反正买家还钱她讨价是错不了,“您不知道我们绣它花了多少个夜晚!费了多少蜡烛,扎破了多少次手指,又被妈妈骂了多少次……”凯蒂楚楚可怜的看着她,好像史密斯太太出的价好像是白送一样。 不得不说,凯蒂无师自通的把同情策略运用的炉火纯青。 史密斯太太:“¥#%&&(……#……” 凯蒂:“#$^&*(&)&$%……” 史密斯太太:“#¥%……&*” 凯蒂:“……&*¥%#¥%*&……” …… 总体来说可以概括成: “大白菜一斤多少钱?” “一斤一块!” “太宰人了吧?七毛行不行?” “您好歹让我赚点啊!九毛吧!” “我多买你点,八毛,再高我就去别人家看看。” “得了,成本价卖给你了……再买点别的不?” “看完了没有,凯蒂?”莉迪亚在帽子店外已经跟三四个军官说笑过,她不耐烦的冲着里面喊,“你被里面丑陋的帽子吓呆了吗?” 在史密斯太太的帽子店里一直做出吃了亏的委屈状,此时的凯蒂恨不得仰天长笑。她心情愉悦的走出来,甚至没有跟妹妹针锋相对的吵上几句句嘴。 摸了摸钱袋,怀着振奋的心情,凯蒂一路哼着小曲步行回家。 第二天早晨,班纳特先生听到凯蒂压低声音跟简谈论帽子店之旅,他竟然屈尊降贵的说:“以前我一直觉得,我们家培养出了两个全英国最蠢的女孩子,现在我需要修正我的言论:这个数目下降到了一个。看来通过大家的不懈努力,我们为大英帝国的未来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班纳特太太心怀不满正要答话,不料一个仆人走了进来,拿来一封信给伊丽莎白。 这是尼是斐花园送来的,班纳特太太高兴得眼睛也闪亮起来。 伊丽莎白读信的时候,她心急地叫道:“嘿,丽兹,谁来的信?信上说些什么?是怎么说的?喂,读给我们听啊,快点儿呀,宝贝!” “是那个虚情假意的宾利小姐写来的,”伊丽莎白说,“就算是她哥哥再怎么讨人喜欢,也改变不了宾利小姐让人不悦的事实。除非她别再那么傲慢。” 简:“……”其实我穿的是《傲娇与偏见》吧? 傲娇的伊丽莎白晃了晃手中的信,打趣说:“我今天要去尼日斐花园吃饭了,跟两位宾利小姐一起。别笑,别忙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好妈妈……我可以步行去吗?” “步行三英里?我的神经啊!”班纳特太太捂住胸口,一下子提高嗓门,“你想在旷野里步行三英里,然后没脸见人吗?你绝对不能步行着去见宾利先生!家里还有一匹马空闲着,把马骑过去,宝贝。” 简很没有存在感的叹了一口气,缩在角落里继续当她的包子。 神经长在胸口吗?她看着班纳特太太放在胸口的手,后知后觉的疑惑着。 不出母亲大人的神机妙算,第二天早上,班纳特一家就接到了尼日斐花园派人送来的信——伊丽莎白淋了雨,病倒了。 简垮着脸说:“再怎么没脸见人,我也只能步行去尼日斐花园了……好了,我知道你又要说‘你怎么这么蠢!亏你想得出来!你那副样子怎么见人!’诸如此类的话。别担心,我的好妈妈,对你大女儿的容貌有点信心,简·班纳特不会没法见人的。” 简脱下长裙装进绒线包里,换上班纳特先生早就不要的粗布裤子,在腿上缠上白布打好绑腿。 班纳特先生脱口而出:“如果再换一身短外套,你就是一个比宾利先生还漂亮的小伙子啦。” “谢谢你,爸爸,我宁可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小伙子。” 简无意中在班纳特先生的心上捅了一刀,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匆匆忙忙出了门。 急急忙忙地大踏步走过了一片片田野,跨过了一道道围栅,跳过了一个个水洼,简终于默默的停了下来,很失淑女风度的抹了一把脸,弱弱的苦思冥想起来: 我到底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这些围栏和水洼怎么看上去都一样?尼日斐花园到底在哪个方向来着? 她抬头看了看云层几乎要压到鼻子的阴沉天空,靠着一道围栏抬头望天: 你敢不敢出一次太阳!敢不敢!你敢不敢出一秒钟的太阳让我辨别方向! 在她对上天无声的控诉里,一个低沉的、迟疑的声音传了过来:“班……班纳特小姐?” 穿着男式裤子、打着把脚也包裹起来的绑腿、绑腿上满是泥浆、额头上汗珠密布的简·班纳特抬头望天: 老天,你敢让我再丢人一点吗? “我无意冒犯,班纳特小姐……”达西先生本来就不善言辞,眼前这位姑娘的状况更让他手足无措、险些丧失本就不多的语言能力,“尼日斐花园派人送信后,却迟迟不见贵府的回复……” “我只是迷路了,谢谢你自告奋勇的体贴,达西先生……如果你肯好心的把我送到尼日斐花园,别让我从早走到晚都到不了那里,我一定会更加感激。” “上马。”达西先生没有再说客套话。 “谢谢你。”简抬起眼睛看着他,天蓝的眼睛笑得像两弯月牙。 她小心翼翼的解开绑腿,让自己在一块还算干燥的地面上立足,再解开腰带…… 达西先生的耳朵“腾”的红了,他还没来得及把目光移开,简就换下裤子套上长裙,理所当然的翻身上马。 只是……她坐在了达西先生的后面。 简眨巴着眼睛,自觉无比、理直气壮的从达西先生僵硬的手中接过缰绳,她细细的手臂环过他结实的腰。 达西先生:“……” 简:“请指路吧,最好心最善良的达西先生。” 第7章 别再女票达西先生了 Chapter7 别再女票达西先生了! 达西先生无言以对的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 然后他就全身僵硬如钢板的靠在姑娘怀里(大雾),黑着脸不动了。 简倒是很享受此时的沉默和平静——她早就让交换八卦的社交活动弄得嗓子冒烟、手足无措、百无聊赖,欲图耳根清净而不得。 至于达西先生怎么想……随他怎么想去吧,谁叫他是土豪呢? 身为人生赢家,身为天之骄子,身为时下最流行并且会一直流行到共^产主义彻底建成前的土豪,难道还会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菇凉的冒犯? 幸好简还保留了一丝“淑女”的自觉性,在距离尼日斐花园一百步远的地方,神游天外的她忽然想起时代不同需要顾及名声问题,于是轻轻巧巧的下了马,顺便把缰绳还给达西先生。 因为把达西先生搂在怀里(大雾),而这个冰山是绝对不会转头的,所以直到此时此刻,简才正眼看到达西先生的面部表情—— 能让冰盖扭曲成这样,简觉得穿越的人生没有遗憾了。 她被领进了餐厅,见宾利全家都在那儿,只有淋了雨的伊丽莎白不在场。 简客套了几句,急忙拜托他们带她到妹妹那里去——然后腹黑的把烂摊子留给达西先生处理。 拜托了达西先生,解释工作就交给你了! 她湛蓝的大眼睛忽闪着,冲达西先生心照不宣的甜甜一笑,消失在安置伊丽莎白的房间里。 达西先生:“……” 虽然他并不清楚两百年后红遍网络的“腹黑”,却并不妨碍他产生类似的感受。 陷在白被子和白床单里的伊丽莎白又苍白又虚弱,她却始终不能放弃打趣的爱好,于是提起兴致跟姐姐描述了宾利姐妹们前后不一的言行。 “你不会想到,简,她们是以怎样的态度对待我的!好像我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伊丽莎白停了一会儿,“老实说,她们只要稍微礼貌一点就会很讨人喜欢了,正如宾利先生那样。” 简摸了摸妹妹的额头,感觉热度又高了一些,不由自主有些担心。 虽然伊丽莎白在《傲慢与偏见》这个悲惨世界里戴着最粗^大的主角光环,多半不会因为一场雨而删号重练…… 可是眼下毕竟是十九世纪初,再过几十年,因为感冒发热引起的肺炎还会坚定不移的要了人命…… 她决定给妹妹物理降温。 现在是最悠闲最宁静的下午,是一天中难得的安谧时光。除了宾利先生忧心忡忡、不得安宁,这座房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在享受下午茶的美好,以及聊天的愉悦。 ……其实也不是所有人。 比如,赫斯特先生熟练的摆弄着刀叉,专心致志的一块接一块的吃着三明治、松饼、蛋糕、奶酪和水果,因为过度饮用葡萄酒而变成玫瑰色的鼻子几乎埋进盘子里,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比如宾利小姐,她全部心神都用在“如何从达西先生那两片漂亮的嘴唇里挖出超过两个词的话”,与“悠闲”毫不沾边。 比如不胜其烦的达西先生……他想着一双大胆的、明亮的蓝眼睛,那颗从来都被捧得高高的心,第一次产生了类似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情感。 简算好时间,在五点溜下来。 这时候仆人们都在休息,而宾利姐妹们在换衣服——五点换一次衣服是上流社会传来的习惯——她蹑手蹑脚的溜进酒窖,顺了一瓶威士忌出来。 简左顾右盼,步履轻盈,把酒瓶藏在裙子里,一手拎着裙摆做掩饰状。 亲爱的丽兹,降了温以后多喝点水,再美美的睡上一觉,你就可以跟温柔好男人宾利先生你侬我侬、花前月下了! 唉,穿越大神什么时候才能赐给我一个温柔好男人呢? 正当她提着裙子踏上第一级台阶时,一个游魂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班纳特小姐……” “Oh damn it!”别怪简爆粗,毕竟她全部心思都放在对温柔好男人的野望上了。 这个在宁静下午平地而起的声音,成功的让简一步踩空。 “嗷……”我的脚! “啪……” “啊……” “呀!”我的酒瓶! 电光石火间,一句粗口一声巨响三声嚎叫划破了最迷人最闲适的午后时光。 “你完全可以找仆人要的……”虽然喝这么烈的酒有失淑女风度……不过上帝在上,他根本就没从简·班纳特小姐身上看见这个词! “我绝不是要喝酒也绝不是有意冒犯……我还要拿着这半瓶威士忌给丽兹降温呢,恕不奉陪了达西先生……”她顾不上脚踝微微疼痛,从达西先生的怀里跳出来,像受惊的兔子那样连蹦带蹿的逃开了。 把一地破碎的玻璃、淋漓的酒液、还有一位即将面对仆人们的惊疑不定、宾利一家的热心询问的达西先生留在原地。 简蘸着威士忌,仔细擦拭着伊丽莎白的脖子、腋下、四肢和手心……伊丽莎白在凉爽的昏昏欲睡中,听到姐姐低声咒骂:“该死的,这么不负责任的做法真的大丈夫?” 这个烂的程度更上一层楼的烂摊子,达西先生一个人该怎么收拾…… 太不顾革命战友的情谊了! 这时候,简还是一只薄皮小包子,没有酷帅狂霸拽到淡定的叫来仆人收拾现场,再面不改色的编出连自己都能说服同时还不失体面的理由,来解释这番小小的事故…… 多年以后,当她终于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其“乐”无穷中,修炼出三寸不烂之舌和金刚不坏之身,这个被她三番五次折腾的吐血的英伦绅士,早就消失在她生命中。 此时此刻,达西先生紧蹙着眉头、林妹妹一样忧愁的站起来,扫视着裤子和衣摆上的酒液,还有地面上忽闪忽闪反光的玻璃碴,在看着大惊失色、匆匆赶来的仆人们……他总是板着的脸上,千载难逢的露出了带着无奈和悲愤的笑容。 已经空了的怀里,似乎还残留着柔软和温热。 善于步行、身强力壮、自带光环的伊丽莎白很快就退烧了,当然,简的酒精降温,以及宾利先生晨昏定省的关照和问候也做出了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除了身体虚弱之外,她已经恢复得跟平常几乎一样了。 于是在一个暖和的晚上,宾利先生吩咐把壁炉生的旺旺的,忧心忡忡又心怀喜悦的看着他面色苍白却言笑晏晏的心上人,被姐姐搀扶着下了楼。 看到心上人大病初愈,宾利先生努力克制住满心的欢喜和热情,温言细语、小心体贴的讲话,发现伊丽莎白稍显疲惫之色就立刻停下来,只靠一双淡绿色的真挚明亮的眼睛,表达内心的诚挚和爱慕。 简像妹妹投去一个羡慕嫉妒的眼神,然后挺直脊背,努力在达西先生毫无柔情蜜意的注视下,不至于瑟瑟发抖。 冰冻射线神马的太可怕了!我只不过留下两次烂摊子让你帮忙收拾而已!就算记恨也不要表现的如此明显!否则宾利小姐会把它误认为爱慕的目光而找我麻烦! 简在心底呐喊。 呐喊着,呐喊着……达西先生走过来了。 简·淑女·班纳特恨不得立刻做出人猿泰山那样捶胸顿足的姿态,把一脸阴云密布苦大仇深让人误以为穿进《简·爱》里的、正在逼近的冰山吓走。 她实在不像伊丽莎白那样,面对危险的情境反而能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她可是个包子! 包子只好退避三舍。 她从妹妹身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定,把一个优美而萧瑟的背影,留给屋里的情侣、吃货、吃货的太太、吃货的太太的妹妹,以及吃货的太太的妹妹的心上人…… 吃货的太太的妹妹的心上人还是越过她背影的障碍,与竭力避开他的简并排站在窗前。 一瞬间,她觉得后背叫宾利小姐凶狠护食的小眼神扎得生痛。 简只好采取另一个策略,叫做“先发制人”。 她深吸一口气,朱唇轻启…… “尼日斐花园的景色是不是很美?”如果不是窗前只有达西先生与她,如果她穿的不是西方名著而是西方玄幻……简几乎要认定达西先生正对着一只阿飘说话了。 ……先发制人失败。 不过万幸的是,虽然达西先生试图开始一个话题,可他根本没看她。 这让心怀愧疚、惴惴不安的简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这平静而犀利的眼神,放进植物大战僵尸里,都是冰冻射手,不,冰冻西瓜级别的。 她不是说自己是僵尸!绝对不是! 简推开一扇窗子,想了想又阖上了。她脊背笔直,极目远望与世隔绝的田野和村子,以及灰蒙蒙的地平线。 “很美,达西先生,可是远远不够。”简微不可闻的轻声叹息,“我无比渴望自己具有超越地平线的视力,以便使我的目光抵达那繁华的世界,抵达那些曾有所闻却从未目睹过的千变万化、生气勃勃的地方。” 这些话根本就不是对达西先生说的,简不过是在梦呓般的自言自语。 暮色四合下的静谧美景成功勾起了包子馅儿深处的文艺因子,她丢开了对达西先生的冒犯和恐惧,一心一意的发起呆来。 第一次工业革命已经开始很多年,第二次工业革命又近在眼前…… 可她却被束缚在与世隔绝的村庄里,将来也很有可能继续束缚在富丽堂皇的大宅子中,成为一个优秀的、合格的、受人尊敬的庄园女主人。 但是简仍然渴望拥有比现在更多的阅历,接触比现在范围内更多的人,看更多的不同的风景。 她温柔活泼怕麻烦的天性中,有一种躁动不安的因子,否则绝不会如此渴望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她总渴望在路上。 “我无意冒犯你,达西先生。”不知沉默了多久,简终于迟疑着为下午的行径道歉。 我无意招惹你,也无意像大多数穿越男穿越女一样女票你……包子馅儿发出呐喊。 “你反应真够慢的,班纳特小姐。”如果她没眼花也没出现幻觉的话……达西先生的嘴角竟然微微上翘,好像是一个笑容…… 当时我就震惊了! 穿越大神,麻烦行行好,直接把我扔进侏罗纪…… 一个完整的长句,从两片除了吃饭绝不轻易对女子开启的嘴唇中吐露出来:“不过你太多礼太客气了,这根本没什么,请别再介意这些连受害者都忽略的细节。”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慢慢转了过来,厚厚的冰盖上好像有一丝融化的迹象…… 是不是世界末日到来,以至于南极冰川都融化了? 简默默的惊悚了好久,才发现一个问题—— 这不是卢卡斯爵士举办的舞会里,她打趣达西先生的话吗? 第8章 卧槽我忘记柯林斯了 Chapter8 卧槽我忘记柯林斯了! 等伊丽莎白完全恢复了,简终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在宾利先生愁容满面、宾利小姐喜大普奔、达西先生面无表情中……几乎是落荒而逃。 谁愿意整天面对一张“你欠我钱你欠我钱你欠我钱还不写借据”的脸?除了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宾利小姐以及踏上“竹马”这条不归路的宾利先生,谁愿意?! “哦,上帝……班纳特小姐离开这座房子……她把我的心一起带走了……”宾利先生淡绿色的眼睛越发水汪汪的,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泪来。 “看不见她明亮的眼睛,整个尼日斐都暗淡下来了是吗?”宾利小姐毫不客气的打趣自己的哥哥,同时打趣哥哥的心上人。 ……为什么生出一种伊丽莎白X宾利小姐的强强CP的赶脚?女王X毒舌神马的,戳中萌点! 明亮的眼睛…… 达西先生的脑海里,冒出一对比矢车菊还蓝的、隐藏在温柔礼貌下的甚至有些放肆的眼睛…… 他不由自主觉得她们离开尼日斐花园是个好消息。 ——简·班纳特小姐在他身边待得够久了,他没想到这次会给她弄得这般心醉。 达西先生灵机一动,决定叫自己特别当心些,目前决不要流露出对她有什么爱慕的意思─一一丁点形迹也不要流露出来,免得她存非份之想,就此要操纵他的终身幸福。 ……达西先生,你脑补太多了。 按照简不玩心眼又懒得算计的包子性格……操纵?这个单词怎么拼? 打因为达西先生的存在而变成狼窝的尼日斐花园里逃出来后…… 简从班纳特先生口中,听到了另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我的好太太,我希望你今天的午饭准备得好一些,因为我预料今天一定有客人来,是个男宾,还是个生客。” 班纳特太太的眼睛像简一样闪亮了起来,而简捂住了胸口COS班纳特太太呻^吟神经的模样,连拼命拉扯的面部肌肉也没能掩盖住那张精致端庄的面孔上缓缓浮现的“hhhhhhhh……help”。 用红楼腔的说法,就是恍如头顶打了个焦雷。 穿越大神在上……我把柯林斯先生给忘记了! 一想起柯林斯先生会对大女儿的美貌垂涎三尺……简就弱弱的咬起了手帕。 当他们终于有幸跟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柯林斯先生胜利会师时,简发现1995年BBC版的《傲慢与偏见》还真得原著的精髓。 ——二十五岁的青年,高高的个子,望上去肥胖的很,一张土肥圆的脸上红光闪闪,使他平添一种庄重而堂皇气派,但他对礼节的拘泥让这种气派大打折扣。 柯林斯先生刚一坐下来就恭维班纳特太太福气好,养了这么多好女儿。他说,早就听到人们对她们美貌赞扬备至,今天一见面,才知道她们的美貌远远超过了她们的名声;柯林斯先生又说,他相信小姐们到时候都会结下美满良缘。 他这些毫无新意、不知所云、冗长可笑的奉承话,让班纳特先生和五个女儿不胜其烦。只有班纳特太太自得其乐,没有哪句恭维话听不下去。 当柯林斯先生以一种主人的姿态,把每一件家具、每一处装潢都仔细的看了一遍又热情的赞美了一遍后,问起“哪位表妹烧得一手好菜”时,他的来意已经显露无疑。 只有脑神经与大部分人都不在一个次元班纳特太太十分生气的说,他们家还不至于雇不起一个像样的厨子。 于是柯林斯先生谦卑的道歉了一刻钟之久。 他是怎么能够把相同的意思,换成七八种不同的表达?他是怎么能把说恭维话变得像呼吸一样自然而且不可或缺?他是怎么能把时时刻刻恭维别人这种习惯融入流淌着脂肪的血管? 简凝视着那张红润肥胖、一脸蠢相的面孔,一股全身瘫痪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穿越大神,你告诉我,如果我拉着柯林斯先生同归于尽,穿回两百年后的几率有多大? “据我所知,多少人都认为凯瑟琳公爵夫人为人骄傲,可我只觉得亲切。她平常跟在下攀谈起来,总是把我当作一个有身份的人看待。她丝毫不反对他我和邻居们来往,也不反对我偶尔离开教区一两个星期,去拜望拜望亲友们。多蒙她体恤下情,曾经亲自劝我及早结婚,只要我能够谨慎选择对象。她还到寒舍去拜访过一次,对于住宅所有经过我整修过的地方都十分赞成,并且蒙凯瑟琳夫人亲自赐予指示,让我把楼上的璧橱添置几个架子……” 柯林斯先生每提到恩主一次,就好像要诚惶诚恐的磕一个响头。 “德·包尔小姐真是个极可爱的姑娘。凯瑟琳夫人自己也说过,讲到真正的漂亮,德·包尔小姐要胜过天下最漂亮的女性;因为她眉清目秀,与众不同,一看上去就知道出身高贵。她本来可以多才多艺,只可惜小姐体质欠佳,没有进修,否则她一定琴棋书画样样通晓,这话是她女教师说给我听的,那教师现在还跟她们母女住在一起。她的确是可爱透顶,常常不拘名份,乘着她那辆小马车光临寒舍。” ……这是一副怎样的奴颜婢膝的嘴脸啊……简直就是“女王大人快来鞭笞我吧”的即视感…… 简忍住扶额的冲动。 “不幸她身体柔弱,不能过京城去,正如我有一天跟凯瑟琳夫人所说的,这实在使得英国的宫庭里损失了一件最明媚的装潢——她老人家对我这种说法很是满意。你们可以想象得到,在任何场合下,我都乐于说几句巧妙的恭维话,叫一般太太小姐们听得高兴。我跟凯瑟琳夫人说过好多次,她的美丽的小姐是一位天生的公爵夫人,将来不管嫁给哪一位公爵姑爷,不论那位姑爷地位有多高,非但不会增加小姐的体面,反而要让小姐来为他争光。这些话都叫她老人家听得高兴极了,我总觉得我应该在这方面特别留意。” 咳咳,恬不知耻到这份上,已经出离天怒人怨了。 简觉得再听下去,自己端正的三观一定会遭到残暴的扭曲,以至于产生“这家伙蠢萌蠢萌”的错觉。 显然,班纳特先生也忍无可忍了,他开始发挥自己在冷嘲热讽方面的天赋,做出一副推崇备至的模样说:“你说得很恰当,你既然有这种才能,能够非常巧妙的捧人家的场,这对于你自己也会有好处。我是否可以请教你一下,你这种讨人喜欢的奉承话,是临时想起来的呢,还是老早想好了的?” 班纳特先生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嘲笑,但柯林斯先生明显没有这么高的智商,他把这番话当做了好意的恭维。 “大半是看临时的情形想起来的。”柯林斯先生做出一个看上去谦虚、实际上让那张胖脸伸缩变形的蠢笑,“不过有时候我也自己跟自己打趣,预先想好一些很好的小恭维话,平常有机会就拿来应用,而且临说的时候,总是要装出是自然流露出来的。” ……这位柯林斯先生,果然像简·奥斯汀大大鉴定的那样荒谬。 她想起简·奥斯汀说: 柯林斯先生并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虽然也受过教育,也踏进了社会,但是先天的缺陷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弥补。他大部分日子是在他那爱财如命的文盲父亲的教导下度过的。他也算进过大学,但勉强只混了几个学期,也没交上一个有用的朋友。他父亲的严厉管束使他形成了唯唯诺诺的习气,但这种习气又给大大抵消了。因为他本就是个蠢材,一下子过上了悠闲的生活,难免飘飘然起来,何况年纪轻轻就发了意外之财,更是自视甚高、自命不凡。 当时汉斯福教区有个牧师空缺,他鸿运享通,得到了凯瑟琳·德·包尔公爵夫人的提拔。他看到他的女施主地位颇高,便悉心崇拜,备加尊敬;另方面又自命不凡,自以为当上了教士,该有怎样怎样的权利,于是他一身兼有了傲慢与恭顺、自负与谦卑的两重性格。 (换成粗俗一些的说法,柯林斯先生就是一个奴才,就是一条狗,对主人俯首帖耳摇尾乞怜,对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施恩似的趾高气扬。) 他现在已经有了一幢好房子,一笔可观的收入,想要结婚了。他所以要和浪博恩这家人家讲和修好,原是想要在他们府上找个太太。要是这家人家的几位小姐果真象大家所传闻的那么美丽可爱,他一定要挑选一个。 这就是他所谓补偿的计划,赎罪的计划,为的是将来继承她们父亲的遗产时可以问心无愧。他认为这真是个独出心裁的办法,既极其妥善得体,又来得慷慨豪爽。 他看到这几位小姐之后,并没有变更本来的计划。一看到简那张可爱的脸蛋儿,他便拿定了主张,而且更加确定了他那些老式的想法,认为一切应当先娶最大的一位小姐。 ……打住!不能再继续想原文了!不然我会直接在餐桌上吐出来,说不准会吐他一脸! 包子徘徊在爆发的边缘。 快要忍无可忍了! 简紧紧的攥着餐巾,吸一口气以便鼓起继续忍受的勇气……却发现班纳特太太已经对柯林斯先生喜爱有加,甚至把他列上了“有为可爱好青年”的单子…… 哦上帝!柯林斯先生你为什么不早生二十五年?!你跟班纳特太太绝对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是简·班纳特和班纳特先生父女俩最诚挚的心声。 第9章 忍无可忍则转身就跑 Chapter9 忍无可忍则转身就跑! 巨怪来袭……不,柯林斯先生来访的时候,女王伊丽莎白已经去调^教可爱的、温柔的、优柔寡断的宾利先生了。 这就意味着……嫁给柯林斯先生的重任,就落在了她这个大女儿头上? 想到跟母亲大人亲亲密密的谈了一刻钟后,柯林斯先生就要用那张笑成菊花的脸对着她,拿一副“求鞭笞”的忠犬态度描述着凯瑟琳夫人对他的终身大事多么关心,在恩主的关心之下他对她进行着施恩般的求婚…… 包子馅儿震颤着哆嗦起来。 对着那张肥硕红润、油光满面的圆脸,简是绝对没有勇气亲吻上去的!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她异常敬佩夏洛蒂的献身精神和英雄气概,敬佩的五体投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为了一个安稳的未来,投入一只除了他的恩主其他人都避之不及的巨怪的怀抱。 哆嗦了一会儿后,简灵光一闪,忽然发觉自己大可放心,毕竟连一家之主班纳特先生都不许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头巨怪~\(≧▽≦)/~啦啦啦 看来只要容忍班纳特太太的小伙伴就好了。 包子一边吐槽一边对自己发誓,把这段巨怪来袭的剧情熬过去后,一定要离开小村子浪博恩,随便去任何一个地方拉动GDP增长,开始一段清新愉快的旅行! 把巨怪、渣男、冰山、面瘫和狂霸拽神马的通通抛到脑后! 当班纳特一家(除了美滋滋的女主人)正在饱受柯林斯先生废话连篇的折磨、同时还要装出一番热情体贴的笑脸、再客客气气的随声附和时,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正在尼日斐花园的桌球室,消磨着没有两位班家小姐陪伴的时光。 “不要再祸害你的球杆了,查理,你的模样好像要把它折断吞下去似的。”达西先生站直身子,让仆人把入袋的桌球重新摆好。 “那我们明天去打猎好了,我现在就想找点东西来祸害。”宾利先生扔下球杆,面色忧郁的坐进沙发,桌球室安着护墙板的四壁和昏暗光线,让那张原本生机勃勃的清秀面孔更加阴沉了。 他轻轻敲了敲胸口说:“这里,空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她,查理。”达西先生的脸隐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够的,菲茨威廉,完全不够……”宾利先生惨淡一笑,“我怎么能让你这个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冷酷家伙明白呢?我怎么能让你明白,伊丽莎白小姐才离开一整天,我的心就空荡荡的快要发狂了。我怎么能让你明白,一个礼拜一次的拜访已经完全无济于事了……我怎么能让你明白,只要跟她在一起,任何人、任何事我都会抛到脑后……也包括你,我的朋友。” “这是不理性的爱情。” “哦,菲茨威廉,我几乎可以设想你向某位可怜的姑娘求婚时,那一脸‘理性’的表情了!”宾利先生做出一副“我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我不能没有她,菲茨威廉,我不能看不到伊丽莎白小姐调皮大方的举止,我不能听不到她风趣可爱的言谈,我不能不沉浸在那双乌黑聪慧的漂亮眼睛里!别再拿她们不体面的亲戚来反对我了,哪怕她们有一百个舅舅,每个舅舅都在吉卜赛做生意,哪怕这一百个舅舅每个人都跟班纳特太太的言行举止一模一样……我也……我也要向伊丽莎白小姐求婚!求求你了,菲茨威廉,祝福我吧……?菲茨威廉?” 宾利先生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发表完一番雄心壮志的宣言后,猛然发现达西深陷在沙发里,好像整个人都深深的陷在思维的漩涡里一样。 “你该不会什么都没听到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宾利先生弱弱的说。 而达西先生已经消失不见了。 为了不被柯林斯先生冗长单调的长篇大论所干扰,班纳特先生礼貌的请他陪姑娘们去麦里屯散步,柯林斯先生谦卑恭敬、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一路上,柯林斯先生不断引经据典——其中引用最多的还是他的恩主凯瑟琳夫人的话——简实在不胜其烦,便说:“柯林斯先生,你的施主凯瑟琳夫人真是一位富有真知灼见的贵人,你为什么不把她的话写下来,每天晚上睡觉前读一遍呢?” 柯林斯先生一拍脑袋,蠢笑又浮上那张圆胖圆胖的脸:“你说的太对了,亲爱的简表妹!如果夫人知道我这么做,她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 看他的模样……好像要把这个提议付诸实践了……脑补红卫兵抱着红宝书高喊“毛爷爷万睡”不能更贴切! 蠢到这份上,已经让人不忍直视了……简不禁生出一丝同情: 造物主啊,请看看你造出的残次品! 造物主捂脸,表示这货不是他出产的= = 简是如此的好心,如此的善良,她怀着对智障儿童的同情,勇敢的面对柯林斯先生几乎像是故意卖蠢的喋喋不休。 柯林斯先生笑得不能更蠢了,他被最美丽的表妹的赞同和赞赏弄得如痴如醉、手舞足蹈。 阿弥陀佛,愿主保佑我……简被他写在脸上的表情吓尿了,硬生生的把准备合十的手拧成麻花,改道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简所受的折磨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她看到全书第一渣的男配出现后,第一反应竟然神似琼瑶奶奶的得意门生福尔康。 维克汉姆先生你虽然是全书第一渣不解释,但我仍然真心诚意的感激你……把我从全书第一蠢的口沫横飞下,解救出来。 他披着灰色的长披风,腰悬佩剑,脚踏马靴,一身红军装笔挺而耀眼,比循规蹈矩、颜色暗淡的绅士们帅气得多。更不用说他的容貌举止确实讨人喜欢,眉目清秀,身材魁梧,没有一处不漂亮不匀称。 不得不说,在宽松单调的男式大衣盛行的十九世纪初,红军装的确是最养眼的存在了,尤其是套在维克汉姆先生这样一表人才的壳子上。 一经丹尼的介绍之后,他就高高兴兴、恳恳切切的谈起话来——既恳切,又礼貌,表现的正派而且又有分寸。跟他相比,所有的军官都显得又愚蠢又讨厌,柯林斯先生那张大饼脸就更加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怪不得大家都被渣男蒙蔽了!与内秀的冰山相比,还是看上去金玉其外金玉其中的维克汉姆更得人欢心受人信赖吧? 正在大家聊的很投机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只见达西和宾利骑着马从街上过来。这新来的两位绅士看见人堆里有这几位小姐,便连忙来到她们跟前,正准备寒暄,就发现简快步越众而出说:“我忽然想起家里有点事,先生们……” “我的马儿乐意为你效劳,班纳特小姐。”宾利先生翻身下马,很长眼色的把缰绳递给了她。 “我送班纳特小姐回去。”达西先生把好友留给了伊丽莎白。 简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总算,总算避免了这一对相爱相杀(大雾)的竹马令人尴尬的碰面,而且暂时摆脱了巨怪柯林斯全方位多角度的包围…… 回去后一定给穿越大神上几柱香。 第10章 腹黑包子的首次胜利 Chapter10 腹黑包子的首次胜利! “班纳特小姐……” “啊?”沉浸在“到教堂去烧香真的大丈夫”的奇思妙想中不能自拔的简,像熟睡被惊醒似的,弱弱的揉了揉忽闪着浓密睫毛的蓝眼睛。 金发碧眼的美人,眼睛通常都不是那么蓝的。在金灿灿的头发的映衬下,蓝眼睛常常像浅色的灰暗的玻璃珠,蒙着一层透明的浅色阴翳。 可眼前这双朦胧梦幻的蓝眼睛不是。它们蓝幽幽的,亮晶晶的,像阿尔卑斯山头一望无际的晴空,像墨西哥海岸边澄澈湛蓝的海洋…… 望着那双蓝眼睛,就像沉浸在幽蓝的梦境里……达西先生一时间忘了呼唤她的目的。 “你是不是准备问我为什么回来?” “是的,没错,班纳特小姐。”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那么实话告诉你吧,达西先生,”那双蔚蓝的眼眸陡然凑近,眯成了弯弯的月牙,甚至不必往下看她嘴角的弧度,就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一定笑得理所当然、无比灿烂,“——我忘记了!” 达西先生也眯起了眼睛,好像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似的。 后来,这个有着一头比干草还金黄的长发、一双比晴空还明媚的眼眸、一脸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的年轻女子,忽然毫无预兆的消失在他生命里,就像她毫无预兆的闯入一样。 那时候,达西先生才霍然发现,微妙的心动和幸福的满足,曾在一个与平时全无区别的午后,曾在那样不起眼的平淡时刻,悄然降临。 “既然想不出来要做什么,不如我们骑马散步吧!” 如果达西先生的脸色一贯不那么赏心悦目的话,那么他听到这个提议后,立刻变得彻底不赏心悦目了。 ——他回忆起了两个人共乘一匹马、自己还被年轻小姐“拥在怀里”的悲惨经历。 “你确信不会再次迷路吗,班纳特小姐?”然后他开启了英国人收放自如的吐槽模式。 “我这次准备了指南针,达西先生。”简眨巴着眼睛,一根细细的手指像决斗的象牙手枪那样,漫不经心却精准无比的瞄准了眼前唯一的男人。 菲茨威廉·傲娇受·达西,忽然觉得膝盖一阵疼痛。 达西先生策马走在前面,简跟在后面欣赏着他令人心旷神怡的背影。 高高的礼帽扣在头顶,双排扣的英式礼服,不像后世要求笔挺得像钢板夹过一样。上半身是紧身衣,外套连肚脐都遮不住,只能靠里面的衬衫来助一寸之力。后面的衣摆却长得像走红地毯的鱼尾裙。 十九世纪初的男装确实让人不敢恭维。她不禁开始脑补达西先生穿军装的模样了。 好想扒下来……前提是,坚决不去想那张严肃傲慢到骨子里的脸。 制^服诱^惑神马的……真是够了!她还是更喜欢温柔体贴美少年,比如宾利先生那样纤细明媚的模样…… 打住,YY自己未来的妹夫会被唾弃的。 他们一言不发的策马而行,移动冰山达西偶尔会说上一句半句,打破弥漫在两人之间默契的沉默。 就算没话找话,冰山达西也是一如既往的态度冷硬、言辞生硬、举止僵硬……严峻冷酷不苟言笑得像南极冰盖下的岩石。 简真的不知道,是喋喋不休蠢话连篇更差一点,还是不苟言笑面如冰霜来的更糟? 等达西先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后,他终于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三缄其口了,免得一开口就破坏气氛。 于是简享受了整整一下午不必说话不必应酬的平静时光。 至于达西先生是否得到了享受……包子表示从那张蜡像一样面无人色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所以然。 与菲茨威廉·蜡像·达西告别后,她不得不继续接受恨不得化身背后灵和触^手怪的柯林斯先生的360°无死角全方位袭击,不得不继续刷新对“蠢货”这个单词的认知下限。 伊丽莎白有一双善于发现蠢人蠢事的美目,完美的继承了班纳特先生的衣钵,天生擅长收集素材,并将其转化为犀利而有益的笑料。 与妹妹乌黑的眼珠不同,简那双柔和的天蓝色眼睛更擅长发现别人的优点,体谅观念和立场的不同。 包括面对真·蠢货柯林斯先生的时候。 ——话说这个蠢货实在是太让人同情了,就算把他的颅骨割开脑子重组也未必能让他的神经突触更接近正常人一纳米。 以至于她不得不怀疑如此蠢绝人寰的蠢货一只,居然无病无灾的长到二十五岁,满身脂肪让他看上去一副脑满肠肥的剥削阶级模样,还愉快的担任了人生导师(……牧师)的职位! 放过你教区的信众吧!他们是上帝的子民!他们是无辜的! 如果柯林斯先生碰巧不是外星人派来毁灭地球的卧底,那么——简·奥斯汀大大,其实傲慢与偏见的悲催世界里,光环最粗大的那一位其实是柯林斯先生吧? ——你是有多偏爱他,才让这只智商和情商都处在食物链最底端的柯林斯巨怪,平安无事存活至今的? 思维完全不在一个宇宙的巨怪寸步不离的跟在简身后,自以为是的献着殷勤,恨不得把胖脸笑成一朵秋日盛放的菊花…… 简表示,她已经被柯林斯先生蠢哭了。 “亲爱的简表妹,我必须说,你美丽的金发就像尊贵的凯瑟琳夫人家中的……”为了表示亲密,柯林斯先生用了几次力,终于克服肚子的障碍勉强弯下腰,在简耳边张开了血盆大口。这是他在短暂而漫长的一刻钟里,第二十三次以咏叹调赞美她的头发了。 终于,在最后的耐力被无情的践踏之后,包子馅儿彻底黑化了。 拥有二十年包子生涯的简头一回意识到,面对柯林斯巨怪这样的异^形生物,隐忍、退缩、避让和牺牲神马的,必须变成浮云。 但黑化并不等于邪魅一笑霸气侧漏的酷帅狂霸拽,包子自有包子的处事方式。 “你愿意跟我去花园另一头的草坪那边散步吗,亲爱的表哥?这片小树林十分美妙,凯瑟琳夫人见了的话,一定会称赞它有几分荒野意趣呢。”简垂下眼皮,嘴角的笑容温柔而羞涩。 垂下眼皮是必备的安全措施。 那张蠢笑满面的菊花脸和寒光逼人的血盆大口,除了两位奇葩程度不相上下的夫人(班纳特太太和凯瑟琳夫人),还有谁胆敢直视?谁敢?! “乐意为你效劳……不,不,这是我的荣幸……”被无限膨胀的喜悦和虚荣冲昏头脑的柯林斯先生结结巴巴的表明心意,不能更蠢。 柯林斯先生,你已经让被蠢哭了的表妹,生出“咦这只巨怪好像蠢萌蠢萌的样纸!”的错觉了…… 简低垂着睫毛,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步态优美轻盈,神情温柔娇羞,拥有凯瑟琳夫人告诉他的淑女所应该具备的一切美德……至少目前柯林斯先生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他知道简的真实想法,肯定会一脸“表妹神马的好可怕嘤嘤嘤”的柔弱无助再毫不犹豫一蹦三尺高的逃离浪博恩恨不能赫尔墨斯附体(如果他还记得赫尔墨斯的技能的话)。 他们穿过灰色砖石砌成的后门,踏上铺在草丛中的鹅卵石小径。 就算柯林斯先生被喜悦蒙蔽了理智(他有吗?),也没有忘记赞美这些灰色的石砖是多么小巧精致,这铺满叶子和杂草的小径是多么有意趣,虽然不及罗新斯庄园OOXX…… “你是一个如此有趣而高尚的人,亲爱的表哥……”简低垂着睫毛,用余光看着他。 美丽的简表妹害羞的模样真是美不胜收!柯林斯先生一颗蠢萌的心蠢蠢欲动,又因为她言辞恳切的恭维而飘飘欲仙。 其实……垂下眼皮只是为了防止看到他的菊花脸而吐出来——“有趣而高尚”神马的,已经快把简恶心吐了。 真相总是残酷的。——BY 默默点赞的穿越大神。 “我有一个秘密,亲爱的表哥……你是那么高尚,那么好心,那么富有同情心……我忍不住第一个跟你分享。”她更加温柔娇羞的垂下头,绞动的手指似乎泄露了一丝不安。 “身为一个牧师,你的秘密在我这里会永远安全,亲爱的表妹。”他肥壮的躯体靠近一点,简觉得所有阳光都被眼前的庞然大物挡住了。 “你保证?”简娇嗔的发问,努力按捺住冲向水池狂吐一番的冲动。 “对上帝发誓!”柯林斯先生被黑色外套紧紧包裹的肥大身子,竟然也流露出一丝没有侮辱本职工作的庄严肃穆。 “好吧……有一个好心的绅士向我求婚了,亲爱的表哥,可是我并不爱他……这让我手足无措,你能不能给我提点建议,告诉我怎么做才好呢?”简像娇羞的睡莲一般低垂着头。 “当然可以,乐意为我最漂亮的表妹效劳……什么?求婚?谁?”柯林斯巨怪发出极其不和谐的、杀猪般的叫声。 好像还挺萌的。简弱弱的想。 “他是一位平步青云的【高贵绅士】,是一位【备受尊敬】的天之骄子。我自认为完全配不上他,可他却不介意我只是一个乡绅的女儿,宁愿【屈尊降贵】的娶我……表哥?柯林斯表哥?” “对不起,简表妹……我……我……我忽然想起有点事……实在抱歉,请原谅……” 看着柯林斯先生落荒而逃的背影,一种“喜大普奔”的快^感油然而生。 有时候,直白的拒绝或者暴力的碾压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阴谋才是~ 耍了点小聪明、连阴谋的边都没碰到的包子,自以为奸妃附体了。 第11章 不作就不会死啊威翰 Chapter11 不作就不会死啊威翰! 在穿越大神的安排下,怀着“我还会回来的”反派心思、飙着泪奔出班府时,柯林斯先生仍旧在门外遇到了跟他天造地设的另一半:夏洛蒂·卢卡斯小姐。 柯林斯:尽管卢卡斯小姐是个比他还大两岁的老姑娘,尽管她相貌平平比玛丽表妹还不如…… 夏洛蒂:尽管柯林斯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尽管婚后她将忍受他无休止的愚蠢很多年…… 这对蠢男剩女仍然欢乐的一拍即合,在HE的路上前进的速度比谁都快。 如果说婚姻是一桩权钱^色的交易的话,那么这一桩交易让双方都十分满意,把双赢的最高境界发挥得淋漓尽致。 顺便忽略班纳特太太的小伙伴的话,柯林斯和夏洛蒂的结合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对了,还要排除夏洛蒂最好的朋友伊丽莎白。 收到好友的订婚喜讯后,伊丽莎白愁眉不展,又惊讶又难过,为好友选择了这样一个夫婿而忧心忡忡。 简劝她说:“这是夏洛蒂自己的选择,丽兹。我相信换做你的话,是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能容忍跟非地球生物共度一生的,但夏洛蒂不是我们。既然每个人的经历不同,那么立场、追求和选择就必然不同,我们为什么要干涉别人的选择呢?我们有什么资格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呢?你觉得这不是夏洛蒂最好的选择,可夏洛蒂已经明白她要付出的,也决心承担选择的后果。既然这是一桩双方都满意的交易,我们为什么不痛痛快快的送上祝福呢?” 伊丽莎白撇撇嘴:“我不太想祝福柯林斯表哥这个傻瓜,简。” 简:“……其实,在此观点上我很荣幸的跟你达成了一致,亲爱的丽兹。” 唉,可怜的夏洛蒂,为了世界的繁荣,为了宇宙的和平,为了防止巨怪毁灭世界,这副重担就交给你了! 至于她们姐妹五个,只要躲避班纳特太太成天发作的神经和一成不变的嚷嚷就好了。 比如去麦里屯的姨夫姨母拜访,顺便避难。 五朵金花一进客厅,就一眼看见了被所有女士的目光所包围的维克汉姆先生。 看来在任何时代,容貌外表和言谈举止都是需要得力运用的武器。用的好了,花瓶也能被人高高供奉;用的不好,哪怕像达西先生那样高大英俊其外、高尚善良其中,恐怕也得注定孤独一生。 我没有咒你的意思,可怜的达西先生,但鉴于你的官配已经叫你的竹马抢走了,难免让人产生“人生注独”的联想,嗯。 看到班纳特家的小姐们驾临,维克汉姆先生立刻上前跟她们攀谈,虽然谈的只是些当天晚上下雨和雨季可能就要到来之类的话,可是他那么和颜悦色,使小姐们不禁感觉到即使最平凡、最无聊、最陈旧的话,只要说话的人有技巧,还是一样可以说得动听。 连从来都对军官不屑一顾的玛丽,看上去都拜倒在维克汉姆的红军装下——小书呆比平常更卖力的表演着她的歌喉和琴艺……更不用说年少无知、天真鲁莽的小妹妹莉迪亚了。 包子软绵绵的馅儿里,忽然冒出一句来自母星的名言:纵恶即是为恶。 这句话造访得如此突然,仿佛穿越大神趁其不备偷偷塞进她的脑子里似的。 接着,另一大段文字,从她过去阅读过的书中流淌而出,源源不断的在眼前展现: 在德国,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大受欢迎、大出风头的维克汉姆先生,虽然我与你无冤无仇,但是考虑到我不能让妹妹的一生被你毁掉、最好也避免让你祸害任何纯真无知的姑娘…… 代表穿越大神消灭你! 她苦思冥想如何在不伤及达西小姐名声的前提下,避免渣男日后的危害。 假如要揭穿维克汉姆的渣男真面目,势必要揭露他过去的恶行。但涉及到一个无辜少女的名声——尤其是在饿死事小私奔事大的近代英国——事情就棘手得多了。 能不能换个角度,换个方法呢…… 这时,一声巨响传入耳畔,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客厅中央。 客厅的中央,维克汉姆压在丹尼身上,两人在地板上滚作一团、四肢纠缠。 “对不起,丹尼,很抱歉……”维克汉姆先生连忙从丹尼身上爬起来,不停的道歉。 莉迪亚像小鸟一样蹦跳着跑过来,在简的耳边偷笑说:“可怜的维克汉姆先生!我不小心撞到他身上害他出了丑,谢天谢地我溜得快!”一吐舌头,模样放纵而可爱。 简忽然发现,从来只会闯祸、爱慕虚荣、生性懒惰的小妹妹,居然无意中帮了她一个大忙。 丰功伟绩,莉迪亚! 不久之后,各种各样荒诞不经的流言蜚语,在浪博恩和麦里屯狭小的社交圈子里传开了。 “你注意到维克汉姆先生扶着丹尼的腰的模样了吗?满脸温柔与疼惜之情!” “怪不得如此迷人的维克汉姆先生,对姑娘们的态度始终是若即若离、暧昧不明!” “怪不得到现在为止,他始终没有表现出对哪位小姐不同寻常的好感!” “可怜的丹尼!被男人看上的滋味一定很难受吧!”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再也不邀请维克汉姆来家了!” “达西先生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怪不得达西先生从来都不苟言笑,一定是幼小的心灵遭受了难以泯灭的创伤吧?” “难以想象,军队里会有多少无辜者受到类似的伤害!” “据说他每天夜里都会骚扰同伴,吓得他们晚上不敢单独外出!” “妈妈,妈妈,你听说了吗?维克汉姆先生居然是个鸡^奸者!” “你根本不该知道这个词!就算知道也不能提!就算不得已提起也要压低声音,用隐晦的说法!对了宝贝,你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上帝在上,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这么漂亮的年轻人竟然,竟然……”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可闲言碎语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肆意忖度和捕风捉影,盒子就彻底打开,闲话就会长了翅膀满天飞,再也收不回去了。 在同性恋还被称作“鸡^奸罪”的十九世纪英国,这些瘟疫般的流言蜚语,够维克汉姆喝一壶的。 从消息最灵通的凯蒂那边不断收到反馈信息,简笑得眉眼弯弯,活像一只偷鸡成功的金毛狐狸。 亲爱的维克汉姆先生,既然你的行径已经足够不知廉耻、恩将仇报、人神共愤,那就别怪我不讲江湖道义啦~。~ 不知不觉间,一向懒得有所作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开溜的包子,已经踏上了一条名为“黑化”的漫漫而修远之路。 各种耸人听闻、荒诞不经的说法陆续传来,却能挑动所有人的神经,刺激心底最隐秘的阴暗,班纳特太太的小伙伴也不能幸免于难。 从此以后,至少在浪博恩,有闺中待嫁姑娘的家庭,再也不会邀请维克汉姆先生登门了。 一个礼拜过去了,被闲言碎语压垮的乔治·鸡^奸者·维克汉姆先生,不得不离开了驻扎在麦里屯的军团,然后不知去向,不知所终。 有人说他畏罪自杀,有人说他去了印度,有人说他去了美洲,还有人说军队里一个漂亮的孩子追随维克汉姆而去…… 于是,维克汉姆这个傲慢与偏见世界中的第一渣男、故事情节的重要推动者、达西先生相爱相杀的竹马竹马……还没来得及向伊丽莎白倾吐他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一生,还没来得及给主角吹耳边风促进偏见,还没来得及抹黑虐恋情深的竹马的名声…… 就被一时间大开金手指的简炮灰掉了。 维克汉姆危机解除了,从此以后莉迪亚就不会私奔(……大概吧?),家里人也不用跟着担惊受怕(但愿吧……),甚至达西小姐的名声也会恢复的完美无瑕——想想看,一个鸡^奸者,怎么能对一位淑女造成威胁呢? 简·黑馅儿包子·班纳特小姐黑犬黑犬的松了口气,同时在心里黑犬黑犬为自己点了个赞。 不作就不会死,维克汉姆先生,你的命运真是人(XI)艰(WEN)不(LE)拆(JIAN)啊。 包子吩咐厨娘按照她的方法做些好吃的,准备用美食彻底犒劳自己一顿。 等待晚饭的过程中,一句话忽然闯进简放空的大脑里: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第12章 阴魂不散的达西冰山 Chapter12 阴魂不散的达西冰山! 高中地理课本如是说:温带海洋气候,冬季温和,夏季凉爽,降水季节分配均匀,主要分布在南北纬40°~60°大陆西岸。 但地理课本忘记提示它雨雾连绵的沉郁和阴霾潮湿的狰狞。 这不,简终于体会到了穿越可怕的一面——头顶永远是灰暗的,仿佛一件洗旧了的大衣遮住了天空。白天变得十分短暂,总是稀缺的阳光变得更加吝啬,走在外面时常看不见自己的影子。绿叶凋零,寒风萧瑟,阴雨连绵,难得一见的晴朗每每又稍纵即逝,轻盈的云彩须臾间就层层堆积,恢复成灰云压城的模样。 恐怕这辈子她都没有办法喜爱英国的冬天了。 阴雨连绵、寒风刺骨的十二月份,浪博恩的这家人除了去麦里屯散散步,再也没有别的消遣。 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伊丽莎白和宾利先生的婚礼了。 伊丽莎白是个坦率大胆的姑娘,有了好感就大大方方的表现出来,干柴烈火一拍即合神马的不要乱入…… 因此,对竹马的终身大事比对自己的还要关心的达西先生就没有横加阻拦。于是这对从相遇开始就一帆风顺得仿佛开了挂的情侣,理所当然的订婚、结婚。 班纳特太太得偿所愿、欣喜若狂,行为举止变得更加不得体了。 幸亏宾利先生有着圣人般的好脾气和宽广如太平洋的博大胸襟,否则这桩板上钉钉的婚事很有可能因为未来岳母的癫狂举止而告吹。 在欢天喜地祝福妹妹得偿所愿的同时,简在心里也不免暗自吐槽:你的主角光环又粗大了,亲爱的丽兹。 “亲爱的简,你比我美丽一倍,温柔好心五倍,我相信你也会很快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除非天下男人全都双目失明。”婚礼前夜,伊丽莎白拥抱着姐姐,“你的魅力已经超过法律允许的范围,你的体贴和善良让最顽固的老太太都如沐春风……上帝在上,你一定会比我更加幸福。” ……这个年代,会有男人能够容忍脑子里只想着旅行、一门心思往外跑的奇葩女子吗? “那就让我等待和希望吧,丽兹。”简轻轻扯动嘴角,从镶着木头边框的梳妆镜和穿衣镜里,全方位的注视着那张幸福得红光满面的脸庞。她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了明天就会成为别人太太的伊丽莎白,“但你一定要幸福,一定会幸福。” “相爱的人们,我们今天聚集在此,在神圣的上帝面前,来见证这位先生和这位女士的结合……” 宾利先生穿着海蓝色的外套、米色背心和灰色长裤,领口处洁白的领结,恰到好处的衬托出那纤细秀丽的五官,还有那双食草动物般温顺可亲的眼眸。伊丽莎白乌黑的秀发打理成细碎的小卷,披着长长的洁白婚纱,手捧白色和紫色的新娘花环,就像班纳特太太一直期待的那样,美丽,大方,庄重。 如在梦中似的迷茫和幸福笼罩着这对新人。 “……婚姻是繁衍后代所需,是救赎以及漂泊的归宿,象征着人生中我们应该给予别人的帮助和安慰,无论贫富,始终如一。基于以上的缘由,我宣布,站在大家面前的二位,正式结为夫妻!” 欢呼声冲破教堂的屋顶,简温柔的微笑。 她看着伊丽莎白?班纳特出阁,成了伊丽莎白?宾利;她看着宾利先生和宾利夫人相视一笑,手挽着手从教堂走出来,走过欢呼的人群,走过拱形的花门;她看着一对新人坐上马车,平生第一次拥抱亲吻;她看着班纳特先生喜悦而惆怅的叹气,班纳特太太拿手帕大声的擦着鼻子,抽噎着说:“丽兹结婚了……” 简觉得自己也在梦中。 一回头,她对上了达西先生魂游天外的茫然目光。 新婚夫妇乘着低矮的双人马车,向欢呼的人群拼命挥手,他们即将开始在法国南部的蜜月旅行。 如果不是马车只能装下两个人,或许简就死皮赖脸缠着妹妹妹夫一起去了,以便摆脱英国冬天的绵绵阴雨,去看看欧洲南部的明媚阳光。 当然,这样电灯泡无疑的主意,只存在于简的想象之中。 1811年什么的……电灯泡真的大丈夫? “班纳特小姐……” 1879年,第一盏具有使用价值的电灯才被爱迪生大大发明出来吧? “班纳特小姐……” 点着蜡烛看书的日子太痛苦了! “班纳特小姐……” 吵死了……嗯,达西先生? 简连忙正襟危站,差点就立正行礼了:“是的,达西先生!” 面对着那样一双澄澈纯净、明媚耀眼、笑意盈盈的蓝眼睛,达西先生忽然忘记了要说什么。 他只好把祝福的话重复了一遍,获得了对方“达西先生越来越拘礼越来越像柯林斯先生了”的评价。 穿越大神:别这么无情好吗,亲爱的简? 简: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比我还善良的人已经不多了…… 班纳特太太看着二女儿找到了如此美满的归宿,心情愉快,心满意足,甚至变得比较通情达理,不再不分场合的发表宏论了。 班纳特先生二十三年来头一回迎来了难得的平静,尽管幸福造访得太过突然,他也改不掉冷嘲热讽的打趣习惯:“我的好太太是我欢乐的源泉,当然,莉迪亚还要更胜她母亲一筹。曾经我也对玛丽报以厚望,但她近来不再随时随地的展示才艺,而人们又越来越少的评论她和姐姐们的差距,外界的刺激不够,结果导致她有些后劲不足。值得安慰的是,就算低调了许多,亲爱的玛丽依旧能偶尔戳中我的笑点。凯蒂这姑娘也同样令我失望,如今她有三分之二的外出时间都花在麦里屯的帽子店里讨价还价,我怀疑照这么下去她会变成跟她舅舅一样出色的商人。” 简:……你的谈话方式一如既往的独特,爸爸,相比之下,丽兹的段位要低得多。 度完蜜月,布置好新居,伊丽莎白就迫不及待的邀请姐姐来伦敦了。 酷爱旅行的简跟小鸡啄米似的忙不迭答应了,迫不及待的整装待发,与上德比郡看望夏洛蒂的卢卡斯一家结伴同行。 谢天谢地,二月份的天气仍然阴雨绵绵、潮湿寒冷,否则班纳特太太一定会带上家里所有人,浩浩荡荡向伦敦进发。 想想就鼓膜刺痛、牙关酸软。 是以简遥望着被车轮溅起的泥浆,感受着风中刀削般的寒意,还有血液里结冰似的刺骨,居然无比虔诚的感谢上帝。 这段旅程不过二十四英里路,他们启程很早,为的是要在正午赶到宾利先生家。 当他们走进宾利先生的大门时,出来迎接他们不是管家或仆人——伊丽莎白以“飞扑”的姿态投入简的怀抱,姐妹俩亲吻,拥抱,激动得泪流满面……过了好一会儿,伊丽莎白才以女主人的姿态把一行人引进家中。 让简格外开心的是,舅舅舅妈也到了。 看着舅舅那张与班纳特太太七八分相似的脸和十二分不相似的言谈举止,想破脑袋也无法用遗传学原理来解释这个现象:嘉丁纳舅舅是个多么精明的商人,多么有教养的绅士,为什么两个妹妹都是脑袋空空、举止粗俗的花瓶呢? 尤其是在这对花瓶有了些年头后,杀伤力似乎有逐年增强的趋势。 难道父母分配给子女的智商和情商是定量的? 她晃晃脑袋,把吐不完的槽暂时压进包子馅儿里,压实了。 在热情和善、生机勃勃的氛围中,简逐渐发现了许多微不足道的细小变化。 最明显的变化莫过于宾利小姐了——在嫂子的女王式调^教下,宾利小姐终于肯放下身段、放低姿态,不再扬着下巴用鼻孔接雨水,终于能够以平和的心态礼貌待人了。姑嫂二人就像简预言的那样结成了朋友,顺便发挥各自的吐槽技能,教学相长,凑在一起打趣宾利先生成了她们每日必备的娱乐。 温柔的可怜的宾利先生每每睁着一双羊羔般的眼睛,可怜巴巴又甘之如饴的求饶。 当简笑眯眯的问候过所有亲朋好友后,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面色苍白、双眼发红、举步欲前的达西先生。 第13章 总攻凯瑟琳公爵夫人 Chapter13 总攻凯瑟琳夫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见到达西先生后,就会发生一些始料未及、奇奇怪怪的状况。 她忍住扶额的冲动,优雅的,优美的,淑女的向藏身在阴影里COS吸血鬼的达西先生,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 达西先生,你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代名词吗?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伊丽莎白压低声音说:“达西先生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如果不是宾利先生还能镇得住他,你来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一座冰窟和一窟冰雕了。” 简感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瑟缩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远离那座冰山。 但是,当某座看上去与“不近人情”这个词是吉祥可爱的一家的冰山,板着面瘫脸提出邀请大家去彭伯利庄园做客观光时,刚才还想着远离他的简就险些忍不住欢天喜地的弹冠相庆了。 ……你也就这点粗息了,连成语都用错。——BY 穿越大神。 与山川、湖水和绵延的森林相比,一座冰山算的了什么呢? 第二天的旅途上的每一件事物,都让简觉得新鲜有趣。小别胜新婚(?)的姐妹俩亲密的聊着天,连满脸委屈的宾利先生也不能把她们分开。 只是这份愉快,在看到大路斜对面的花园、花园里的房子、绿的栅栏、以及桂树围篱组成的牧师住宅后,就华丽丽的碎成了面片儿。 柯林斯先生和夏洛蒂款款而来,在宾主频频点头与微笑中,客人们在一道小门跟前停下了车,从这里穿过一条短短的鹅卵石铺道,就直达正屋。 客人们下了车,宾主相见,无限欢欣(大雾)。 柯林斯先生手舞足蹈的表示欢迎,等他得知达西先生就是恩主凯瑟琳夫人疼爱的侄子后,就更加拘泥礼节了——他在门口耽搁了将近一刻钟,把尊贵的达西先生晾在湿冷的寒风中,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问候他全家大小(达西全家现在也不过两个人,达西先生和达西小姐)的起居安好。 达西先生勉强敷衍了他几个词儿,柯林斯先生就满意无比,于是他没再耽搁客人,只指给他们看看门口是多么整洁,布置是多么有品位——当然远远不及罗新斯和彭伯利——便把客人们迎进了屋子;一进客厅,他又对他们作了第二次的欢迎,极其客气的说,这次承蒙诸位光临寒舍真是不胜荣幸,同时刻不容缓的对着达西先生连连鞠躬,好像诚惶诚恐的不敢让天使的脚踏入凡尘的泥中似的。 为了摆脱表哥时时刻刻散发出的巨怪气息,为了不再洗耳恭听他足以填平英吉利海峡的长篇大论,为了不违心的赞美每一件食品柜和壁炉架,简只好向夏洛蒂寻求庇护。 柯林斯先生有时会说些很不得体的话——这个频率实在不低——叫他自己的太太听了也不免大丢脸面,于是夏洛蒂也很高兴的带着简和伊丽莎白参观花园了,把客厅里的可怜人们留给丈夫摧残。 花园很大,布置得也很算得上精巧可爱,一切都是由柯林斯先生亲手料理的。 “这的确是表哥所能从事的最高尚的娱乐。”伊丽莎白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免得叫朋友听见难为情。 “收拾花园是一项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我鼓励他尽可能多的呆在花园里。”夏洛蒂和颜悦色、冷静自若的说。 其实姐妹俩都清楚,夏洛蒂不过是为了减少跟丈夫的接触,进而减少忍受他愚蠢的频率罢了。 如此心胸宽广胸襟坦荡……简在心中比了个拇指:真汉子,大丈夫! 这座牧师宅邸布置得是如此实用而舒适,不得不说,如果忽略男主人的存在的话,这是简见过的性价比最高的小住宅。 显然,柯林斯太太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想尽一切办法避开她的丈夫,平常也绝不把他放在心上。 晚饭时间,当简和伊丽莎白对著名的凯瑟琳夫人表示了兴趣之后,柯林斯先生就迫不及待的插嘴:“正是,简小姐,伊丽莎白小姐,星期日晚上你们就可以有荣幸见到凯瑟琳·德·包尔公爵夫人,你们一定会喜欢她的。夫人为人极其谦和(柯林斯先生的头得意洋洋的扬起),丝毫没有架子(柯林斯先生忍不住端起架子),我相信那天做完礼拜之后,两位表妹就会很荣幸的受到她的注目。我可以毫无犹豫的说,只要你待在这儿,每逢她赏脸请我们吃饭的时候,总少不了要请表妹们和我的小姨子玛丽亚。她对待我亲爱的夏洛蒂真是好极了(他在“我的”上加重了语气)。我们每星期去罗新斯吃两次饭,她老人家从来没有哪一次让我们步行回家,总是打发自己的马车送我们……应该说,是打发她老人家好几部马车中的一部……” 简脑补了一个清朝的奴才,以狗仗人势的姿态在路上横冲直撞,回到主子身边后满口“主子英明神武,奴才忠字当头”…… 如果不是凯瑟琳夫人的亲侄子的脸色黑的吓人,以至于黑气外泄,简一定会有失淑女风度的仰天长笑。 达西先生勉强从牙缝里说:“姨母确实是个……殷勤的邻居。” 柯林斯先生立马正襟危坐,先把达西先生的通情达理大大称赞了一番,又说:“您说的太对了,尊敬的达西先生。象她这样一位夫人,无论对她怎样尊敬,依旧会感到有些欠缺。正如无论怎么赞美罗新斯和彭伯利的美丽,总觉得还是不够一样。” 在简同情的余光里,达西先生快要把嘴唇咬破了。 第二天,浩浩荡荡一群人散着步,向一路之隔的罗新斯庄园进发。 他们走过两排修剪的富丽堂皇、拦腰折断般的树,踏上富丽堂皇的台阶,在仆人的引领下走过同样富丽堂皇的穿堂,再进入更加富丽堂皇的起居室……一位穿着富丽堂皇得闪瞎眼的高大女士站起来迎接客人。 凯瑟琳·德·包尔公爵夫人十分得意,因为她又可以对他们不得体的一切地方进行评论、干涉和改进——凯瑟琳夫人认定这是一种践行圣经精神的义务和仁慈——当她得知心爱的侄子竟然要住“只适合夫妻俩生活”的柯林斯家时,就斩钉截铁的邀请所有人住在“空间充足”的罗新斯。 这样一位公爵夫人,毁了多少人对贵族的期待和幻想…… 著名的凯瑟琳夫人坐在她黄色的高背沙发椅上,背后巨幅的油画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了她的庄严华美和身份高贵,她高高在上、不容拒绝的施舍着她的恩宠,就像坐在王座上赏赐臣民的女王。 或许是被柯林斯先生刷新了三观的缘故,简忽然生觉得德·包尔夫人好像也很萌肿么破! 这样一个又自大又傲娇又多管闲事又爱听奉承话的炸毛受,是要顺毛呢还是要调^教呢? 穿越大神:你默默的脑补,别出声。我默默的惊悚,不说话。 一行人诚惶诚恐、各有千秋: 柯林斯先生受到恩主宠爱,在凯瑟琳夫人的手边占了一席之地。他带着喜极欲狂和感激涕零的神情,每句话都离不开咏叹调的赞美,无论说什么都要扯上德·包尔小姐的美丽和公爵夫人的高贵。当他的喋喋不休被公爵夫人毫不客气的打断时,柯林斯就忙不迭的用胖手捂住自己的嘴,恨不得低到泥土中,开出一朵花来,再让凯瑟琳夫人高贵的脚踩踏。 卢卡斯爵除了对女婿的话随声附和之外,已经想不出要说些什么了。他只好僵硬的绷直后背,随时检查自己有没有一英寸做的不够配得上公爵夫人的礼貌。本该轻松愉快的下午茶,硬生生变得比进宫觐见还诚惶诚恐。 卢卡斯爵士的女儿玛丽亚更是惶恐不安、失魂落魄,以一种大小便失禁般的手足无措,屁股挨着椅子边儿,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找不到聚焦点。 嘉丁纳夫妇虽然有些紧张,好在他们是见过世面的生意人,言谈举止都很得体;宾利小姐那小小的自负与骄傲相比之下显得如此谦逊有礼;宾利先生委委屈屈的坐着,对凯瑟琳夫人毫不客气、使来客无法忘记自己身份的接待并不赞同;达西先生就算跟姨母在一起,姨母跟他说的话比跟任何人说的都多,那张面瘫脸上也不见面部肌肉有什么变化,看来他的傲慢与姨母一脉相承。 因此,完全算得上正常人的就只有伊丽莎白了,只有她安然自若、从容不迫,该怎么样就怎么。 至于简……她眼下的表情或许算不上正常:以看戏的态度围观酷帅狂霸拽的贵妇人神马的,与“正常”这个词隔了二百年的距离吧? 第14章 被调教的包子软绵绵 Chapter14 被j□j的包子软绵绵! 说实话,简始终以看立体电影的态度生活在傲慢与偏见的世界里,围围观吐吐槽。傲慢尊贵如德?包尔夫人和德?包尔小姐,也惨遭简的无情围观。 她默不作声的时候倒是显得水挺深怪吓人的,只可惜一开口,那高高在上的声调和自命不凡的话语,就把威慑的深沉破坏殆尽…… “你就是班纳特家的大女儿,简?班纳特?”虽然是疑问句,可凯瑟琳夫人根本没指望她回答就自顾自的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为什么你总是以一种很难在年轻小姐脸上看到的表情盯着我?” “绝对不是,凯瑟琳夫人!您的外表是那样尊贵那样完美,连我一个女孩儿都被您深深吸引,以至于移不开目光。”简笑眯眯的用柯林斯先生式的的咏叹调回答。 达西先生瞬间别开了头,一副“不忍直视”的苦逼模样。 虽然语气听起来有点不对,但凯瑟琳夫人仍然很高兴,甚至仁慈的对简说:“你虽然不具备天生高贵的仪态,但后天的练习却可以弥补不足。你的气质虽然活泼了些,但只要发挥性子里的温柔,未尝不能变得更加端庄。反正你们也在罗新斯住下了,明天我会给你一些指导。” 简还没来得及表示反对,柯林斯先生就抢过话头,大大的替表妹向公爵夫人道谢——似乎生怕表妹的道谢会让夫人不满意似的。 “再加上卢卡斯爵士做他女婿的应声虫……我真不明白凯瑟琳夫人怎么受得了!”趁着柯林斯先生长篇大论的替简发表被临幸的感言,伊丽莎白压低声音对简抱怨。 “如果你注意了凯瑟琳夫人频频露出的赞许和得意的微笑,你就会发现她十分享受这些过分的吹捧和赞扬。”简亲吻了一下脖子上的十字架。 这时,她听到一个仿佛强忍着扭曲努力掰正的声音说:“谢谢你的好意,亲爱的姨母,不过明天我打算邀请大家去彭伯利做客……” 凯瑟琳夫人玉手一挥,霸气侧漏:“改到后天。” 众宾客:“……” 回过神来的柯林斯先生:“您是如此的关照我的表妹,我实在难以想象表妹怎么会舍得割舍您……无论如何称赞您的仁慈,似乎都有失您原本的风度、高贵和善良……” 噗——千万别误会,这是简在心中模拟吐血的声音。 餐桌上,简丝毫没去留意精心摆放的白底碎花的中国瓷器,或者闪亮得像涂了油打了蜡的英国银器——她的心神全都被端上来的一道道没见过的菜吸引了。 有木有土包子进大观园的即视感? 简所有出息都用在如何优雅而不引人瞩目的大快朵颐上,把嘲笑男客们滔滔不绝、过度赞扬的吐槽机会留给了伊丽莎白。 吃过一顿以显示“老娘就是有钱就是高贵就是牛”为目的、以暴殄天物为原则、以闪瞎来宾眼为指导的晚饭后,女客们回到起居室后,开始了饭后的谈话——或者说,开始听凯瑟琳夫人说话。 滔滔不绝口沫横飞一直谈到咖啡端上来为止。 太神奇了,凯瑟琳夫人是怎么做到随便谈哪一桩事,总是那么斩钉截铁、正确无疑、不容反抗的暴君模样。她本来带着好意的询问为什么会变成毫不客气的支配、命令和吹毛求疵,她对班纳特家的问候怎么会变得活像唐突的探听隐私。 甚至指教柯林斯太太如何照料母牛和家禽……就差手把手教了。 苦着脸的伊丽莎白:“这位贵妇人只要有机会支配别人,随便怎么小的事情也决不肯放过吗?” 同样苦着脸的简:“如果这位贵妇人稍微礼貌一点,她就会像如今的宾利小姐一样讨人喜欢了。” 所以,不要大意的上前j□j吧,伊丽莎白女王! 本以为在凯瑟琳夫人的魔爪下过完一天,第二日就能拜访彭伯利庄园,谁知夫人好为人师、吹毛求疵的老毛病又犯了。她以宫廷礼仪的标准,一次次折腾和要求着可怜的简,从她的失败和进步中获得了难言的乐趣和满足。 简根本打不起精神与这位老顽固老萌物作对,只好摆出任君折腾的顺从模样,像柯林斯先生那样把女王的指示当做圣旨。 甚至把嘲笑视为人生必不可少调味料的宾利小姐都噤若寒蝉,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每当看到简被折腾的凄惨难言,达西先生一贯痴痴呆呆、心不在焉盯着她的目光就会发生变化,一丝丝笑意就会凝聚在褐色的眼眸里,久久不散。 等公爵夫人终于认定简能够勉强出师了——也就是说,简终于能把端咖啡端出上朝的气势、把步行走出坐轿的风范——她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宾利夫人身上。 凯瑟琳夫人以她惯有的命令态度和无礼语气,让伊丽莎白弹琴给她听,随后不断的发表见解,给她了许多关于演奏和鉴赏方面的指示。可怜的伊丽莎白只得耐心和虚心的领教。 她常常被迫一直坐在钢琴旁边,弹到夫人指示可以上楼睡觉为止。 被凯瑟琳夫人盯上的年轻姑娘,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被压榨被调^教的命运…… 终于,伊丽莎白弹琴弹得也勉强能入凯瑟琳夫人高贵的耳朵……冬天的阴霾已经渐渐散去,四月的春^光在天边露出一线生机。 除了忙于生意而提前离开的嘉丁纳一家,客人们已经在这座高不可攀的贵族庄园里住了两个月,在凯瑟琳夫人殷勤又严厉的要求之下。 离别时分,无时无刻不体贴入微的公爵夫人自作主张给他们安排了四轮马车,赢得了柯林斯先生长篇大论、激情四射得像政治演讲似的感激。 准备出发的早上。 “我以为你收拾好了,玛丽亚!” “哦不!凯瑟琳夫人对裙子的摆放要求很严格!我太紧张了以至于不能入睡!我需要重新把箱子整理一遍!”被公爵夫人吓得六神无主的玛丽亚到现在为止都回不过神来。 她是卢卡斯爵士的小女儿,并不像姐姐夏洛蒂那么勇敢和有主见。 “这是你的箱子,凯瑟琳夫人是不会看的!”伊丽莎白用一种“放心吧她不会吃了你”的怜悯语气说。 出发的前一刻。 “我不放心你收拾的箱子,打开给我看看,玛丽亚。”夫人理所当然的命令男仆开了箱子。 众人:“……” 简:别再刷存在感了我的凯瑟琳夫人哟…… 伊丽莎白:傻眼。 可怜的玛丽亚“哇”得一声,吓得哭了出来。 第15章 你不是罗切斯特先生 Chapter15 你不是罗切斯特先生! 逃离了凯瑟琳夫人全方位无死角的调^教后,马车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包括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达西先生,也多了一丝傲慢与挑剔之外的表情。 只不过,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我也不待见你我现在处于恍惚状态你们都走开”的达西先生已经完全不能引起简的注意——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路上的景致,喜悦和赞叹一波接一波涌上心头。 自然的大手笔与人工的细雕琢,天衣无缝的交融在一起,构成了德比郡美不胜收的动人风光。 即使天空仍然阴沉,即使云层仍旧低垂,可是一望无际的开阔丘陵,连绵起伏的低矮山脉,仍旧令人心旷神怡。 山脉的线条像低沉优美的大提琴曲,铺满了地毯般毛茸茸的牧草。偶尔几株灌木点缀,使得眼前的平缓的乐曲出现了变化和波澜。 他们坐在舒适的四轮马车里,沿着铺满白色石子的道路疾驰。简深深的吸了一口每个分子间都填充了青草芬芳的空气,心满意足。她干脆扯开帽带,摘下帽子,任由一头流金似的长发在迎面扑来的风里,飘扬成一面熠熠生辉的旗帜,一朵轻盈灿烂的流云。 比起到达目的地,简从来都更享受在路上的过程。 她终于能在路上。 所以,沉浸在路上的喜悦里,简忽视了某人时常落在她身上的、恍惚又执着的目光。 洞若观火的伊丽莎白自然不会忽略这些细节,她把他心神不宁的飘忽目光全都看在眼里,但是…… 冷峻严肃的达西先生与“陷入爱河”联系在一起?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伊丽莎白怀着冷静的八卦心思,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达西先生的好感要么在冰山中消磨,要么在沉默中露馅。 不过,当姐妹俩爬上风化的岩石,眺望脚下和远方的田野时,达西先生什么的,就通通抛到了脑后。 被无视的达西先生:“……” 他清了清嗓子,微弱的提议:“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彭伯利有着更美的树林和庭园……” 体态轻盈的姐妹俩以令人惊呼的姿势,双双从巨石上跳下来,心有灵犀、异口同声的说:“我们天黑前能到彭伯利吗?” 宾利先生:“我的魂魄都被你吓没了,亲爱的。”他上前一步握住伊丽莎白的手,脸色惨白。 伊丽莎白红光满面的冲他一笑,宾利先生关心责备的话一个字也冒不出来了,他只好紧紧挽住伊丽莎白的胳膊,弱弱的说:“如果你一不小心摔下来的话,我……”然后就在妻子调皮甜蜜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彻底消音。 酸水在包子馅儿里翻涌不休,简快变成灌汤包了。 我也要温柔好男人…… 咦,达西先生为什么总是向这边看,唯恐让人对他有好印象似的死死拧着眉头…… 简瞪了紧皱眉头的达西先生一眼,轻快的转身,坐上了另一辆马车,把他留给时刻觊觎着他旁边座位的宾利小姐。 竟然敢瞪达西先生……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简客观的自我评价。 这一瞪眼,把达西先生“请务必当心,否则我没有办法向令尊交代”之类客气又傲娇的话,全部噎回了冰山深处。 噎得难受。 转过一个小弯,掩映交错的枝桠退去,一片波光粼粼的宁静湖面和一幢气派厚重的大宅,就毫无预兆的闯入眼帘。这不是流于穿凿和人工痕迹的英式庄园,两岸的每一处景致,都点缀的既不呆板,也不做作。 不受沾染的自然之曲,和厚实凝重的石头交响乐,就这样完美和谐的演奏。 “能当上彭伯利的女主人,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嘉丁纳太太感叹。 “不过庄园女主人会很忙。”伊丽莎白调皮的打趣着男主人,“如此美丽的庄园,使庄园的主人都显得更加和蔼可亲了呢!” 达西先生的脸色,丝毫看不出一丝与“和蔼可亲”沾边的神情。 接下来,在戴着白色假发、打着绑腿的男仆的队列之前,一个头戴藕荷色帽子、身穿白底紫花的金发少女,礼貌而羞怯的做出主人的欢迎。她高挑秀美,就像一座点缀在绿草上的希腊神像。管家太太礼数周全的把客人们迎进屋里,由达西先生和达西小姐带领参观。 他们走过洁白的大理石栏杆和门廊,走过已故达西太太每天早上写信的、四壁摆满书籍的可爱小房间,走过比乡绅家客厅还大的音乐室,走过那些柔软舒适的沙发,走过达西小姐的油画,走过刚送来竖琴和钢琴,走过可以把湖光山色尽收眼底的窗户……达西先生难得露出一丝较为温和的神色,用较为正常的语气说:“喜欢这架钢琴吗,乔治安娜?” “太喜欢了,哥哥。”乔治安娜高大丰满,身材骨架跟哥哥有七八分相似,远远看去颇有几分希腊女神风范,但那单纯的神情和羞怯的举止,比达西先生的傲慢和挑剔可爱多了。 “我知道你热衷音乐,整天弹琴唱歌,对音乐有着非同凡响的见解!”伊丽莎白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羞怯、有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的少女,她亲热的挽住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小姑娘乔治安娜。 “你太过奖了,我的琴技拙劣得很……”乔治安娜垂下头,白皙的面孔刷的红了。她从睫毛下面看着伊丽莎白,表情更像温顺无辜的小鹿了,“我是说,但我确实非常喜欢音乐。我非常期待你一展琴艺和唱功,还有你,简小姐……我听说过你的很多事……我哥哥说,他很少见到你们二位这么令人愉快的琴技和唱功了……” 达西先生,如果你的面部肌肉再放松0.01英寸的话,令妹的话会更有说服力的。 达西小姐温顺娇羞却天真恳切的模样最大程度的激发了简的母性(大雾),她挽住乔治安娜的另一条胳膊,笑容灿烂、眉眼弯弯:“如果你一定要求的话,我们是不会拒绝天使般的达西小姐的。不过需要提醒的是,你哥哥对我们的评价过高了,或许他是个爱跟妹妹开玩笑的人?” 乔治安娜立刻凑近简,扑闪着大眼睛,用诚恳到略带委屈的语气说:“哦不,简小姐,你太谦虚了,我哥哥从不夸张事实,他向来是个诚实公正的人,或许偶尔对我太过宽容。” 如果不是看过《傲慢与偏见》原著,简根本不会相信严厉挑剔如达西,竟然也会对人过分纵容。 等她意识到,这位古板严肃的英国绅士,早就一次次纵容了她的无礼和莽撞,对她最出格的言行付之一笑,对她留下的烂摊子默默打扫……他们早已远离了彼此的生活,再也没有时空的交集。 那时候,简终于能够收回对穿越大神的满腔怨念,感谢他的出现,感激他的善待,感动他的痴情,感慨他给她带来的成长。 “真是一位出色的兄长。”此时此地,毫无意识的简鼓励的说着让达西小姐开心的话。 “是的!”小姑娘崇拜的眼睛闪闪发亮,自豪的补充说,“找不出比他心地更好的人了。” “班纳特小姐……能否有幸邀请你们弹唱一曲呢?”不知为什么,简觉得男主人一贯写满了“严厉傲慢挑剔淡定”的咖啡色眼里,隐藏着几分局促。 于是,在音乐方面颇有天赋又经受过凯瑟琳夫人严格调^教姐妹俩,就四手联弹了一支欢快的小夜曲,博得了主客双方的赞不绝口,甚至一向不肯轻易施舍赞许的宾利小姐都不得不真心实意的鼓掌。 “太美了……”达西小姐眼含泪花,嘴角含笑,“精彩绝伦!能否请二位再演奏一曲呢?比如……《星星上的黄金》?” 伊丽莎白站起来,笑眯眯的说:“连你也听说了《星星上的黄金》?是查理告诉你的吗?” “不,是哥哥告诉我的。”达西小姐温柔羞涩的回应着她的笑容。 “我不得不称赞你哥哥的品味,虽然我在大部分观点上都无法与他达成一致。”伊丽莎白低下头,避开众人的视线,冲着小姑娘调皮一笑,“连我都被简的《星星上的黄金》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潮澎湃!” 伊丽莎白把姐姐拖到长椅中央,不容拒绝的要求说:“来吧,亲爱的简!” 这次完美的演出造成了一项严重的后果:一连好几天,达西小姐出现的地方,都会飘扬着《星星上的黄金》的哼唱。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彭伯利倾巢出动,沿着波光粼粼的平静湖面散步闲聊。简被泛着金光、绸缎似的的灰色湖面上不时冒出来的鱼吸引了目光,以至于落到了大部队后面。 “班纳特小姐……” 冷不丁从背后响起的声音,让简一个趔趄险些跌进湖里。 一双结实的手臂从背后环住她,阻止了她前扑的惯性。 尼玛,不要一次两次扮演背后灵吓人好不好,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道歉了三分钟,当简几乎要认定冰山正在向柯林斯先生式的蠢萌转型时,无话可说的始作俑者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你是怎么把两片嘴唇拉成平平的一条直线的,达西先生?而且维持着肌肉僵硬一万年不动摇? 沉默了几分钟以后,简发现他带着痛苦而激动的神态,大步迈到她跟前,以一种古罗马角斗士上斗兽场、或者古希腊烈士上刑场的神情说:“我实在没有办法死捱活撑下去了,我没办法与自己抗争、拼命挣扎了。我的感情也压制不住……你一定得允许我告诉你,我是多么热烈的敬慕和爱你。” 简:“……” 在达西先生的官配和简的官配被我这个外来户强行拆了凑成一对后,穿越大神,你该不会想要维持CP守恒吧? “我知道我的愿望将与我的亲人的意愿相悖,与我朋友的意见相左,更不用说与我的理智相斥。我们的家庭背景会使我们的感情不被接受,我的理性也反复告诫自己,可这一切都是徒劳。”达西先生的神色纠结、痛苦甚至扭曲,好像下一刻就要放声大哭似的。他以一种滔滔不绝的苦大仇深继续诉说那让自己备受折磨的爱情,“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从被你明亮的海蓝色眼睛注视的一瞬间开始,我就感觉到了对你强烈的好感和倾慕。虽然我一再挣扎一再对抗,这种情感仍然脱离了理性的控制范围……我恳求你,以最强烈的渴望和最真挚的情感,来释放我的痛苦,请求你成为我的妻子。简!我的希望——我的爱—一我的生命!简,简……” 简:“……” 你罗切斯特先生附体了,菲茨威廉·苦大仇深·达西。 简不具备二妹那样凌然不可侵犯的自尊心,她擅长换位思考的善良也更容易体谅对方,所以她并无把达西先生骂个狗血淋头的打算……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反反复复萦绕在包子脑海和唇边的只有一句话: 达西先生,臣妾做不到啊! 第16章 谢谢您的体贴夫人 Chapter16 谢谢您的体贴,夫人! “达西先生,你这副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摇摆不定、备受折磨的模样……真的是在表达爱情吗?”好几种表达方式在简的脑子里转来转去,最终她选择了玩笑式的吐槽。 “请务必相信这颗心,简……尽管理性已经为了自己的偏离而懊恼不已。”达西先生把痛苦难耐和深情款款两种完全不搭的表情,在那张英俊的脸上和面似的融为一体。 简:“……”你是在拉仇恨吧,菲茨威廉·药不能停·达西先生? 可她终究是个包子,即使不能回应对方形势不对的爱慕之情,至少也不会恶言相向。她揉了揉额角,深深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气息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令达西先生万分不解的无奈——如果你不改变你的求婚方式、语言表达和面部表情,就算你是土豪也会注定孤独一生的! “谢谢你的好意,达西先生。”简抬起被浓密的金色睫毛包围的眼睛,那双蓝眼睛一如既往的阳光明媚,毫无羞涩慌乱之情,“我现在无法回答你的请求,实在无法立刻给你答复。因为你是个好人,是个绅士,是个古道热肠的男子汉。我尊敬你,佩服你,却不会爱上你,永远不可能爱上你。既然你真诚坦率的告诉了我你的疑虑和牺牲,那么我也必须对你坦诚相告。” 达西先生一贯不动声色的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惊讶,受挫的骄傲和自尊,还有越来越深的痛苦之情。 简心生同情、微微一顿,然后下定决心说下去:“如果你能容忍无爱的婚姻,达西先生,那么我或许可以答应你——尽管我会愧疚,会不忍——因为我不忍心看到你这么好的人经受如此糟糕的命运。所以,请你再好好想想,想想你到底想要什么,达西先生。” 然后她就回屋了,把石化的男主人留在湖边思考人生。 当仆人通报凯瑟琳德包尔夫人到访时,一股浓烟滚滚的不妙预感涌上简的心头。 凯瑟琳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鼻孔朝天、趾高气扬、毫无礼貌,除了跟心爱的侄子说了两句话,就一屁股坐下来,一言不发。 夫人不声不响的坐了一会儿工夫,尴尬和无措弥漫在整个起居室。直到达西先生都不能再忍,决定打破沉默时,凯瑟琳夫人忽然冷冰冰的对简说:“班纳特小姐,七月份是最适合散步的季节了,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她傲气平板的说,殊无征求的语气。 简包子班纳特做出一副听话小媳妇的模样,亦步亦趋的跟在雄赳赳气昂昂的公爵夫人身后。 夫人脊背笔直,快步如风,金光闪闪的手杖恶狠狠的戳进草地里,把草皮和草汁溅得四散而飞,看得包子那柔弱(?)的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你一定会明白我来这里的原因,班纳特小姐。”她旋风般的转身让简后退一步,“你心里一定有数,你的良心一定会告诉你,我这次为什么要来。” 简连忙垂下头,做出一副恭顺听话的模样——否则她嘴角的弧度一定会被发现。 她才懒得冒犯凯瑟琳夫人不容冒犯的尊严呢。 “您一定搞错了,夫人,我完全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屈尊降贵的专门来找我,难道还要继续教导我怎样仪态端庄吗?您还是这么仁慈,公爵夫人,竟然大老远跑来,不辞辛苦的教导一个乡绅的女儿,您真的是越来越好心,越来越仁慈了。” 凯瑟琳夫人一噎,瞪眼说:“既然你还记得自己只是个乡绅的女儿,那么希望你也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攀高枝。” “既然坦率是夫人最推崇的美德,那么我就要坦率的问,夫人说这些到底目的何在呢?”简歪着脑袋,看上去比达西小姐更加天真纯良。 凯瑟琳夫人瞪眼瞪得更凶了:“班纳特小姐,你要知道,我是决不肯让人家来跟我开玩笑的。不错,我是个有名的坦率的人,何况遇到现在这桩事,我当然更要坦率。两天以前,我听到一个极其惊人的消息,我听说不光宾利夫人攀上了一门高亲,连你,简班纳特小姐,也快要攀上我的姨侄,我的亲姨侄达西先生。虽然我明知这是无稽之谈,虽然我不会那样看不起他,相信他真会有这种事情,我还是当机立断,决定上这儿来一次,把我的意思说给你听。” 噗——这是简在心里模拟的笑声。 “既然是无稽之谈,凯瑟琳夫人,能否请教您这个无稽之谈来自何处呢?” “两天之前,柯林斯先生郑重其事的提起,你曾向她倾吐过心中的秘密,你说有一位出身高贵的绅士向你求婚。”凯瑟琳夫人冷艳高贵的说,“一个门户低贱的小妮子竟然妄想玷污彭伯利的门楣?还用我说的更明白更不客气吗,班纳特小姐?” 噗——这次还是吐血的声音。 柯林斯先生,专注坑队友一万年,你,值得拥有。 “我明白了,亲爱的凯瑟琳夫人,您快马加鞭赶来,第一是想弄明白我是如何对待这位绅士的求婚的,第二是阻止这桩‘丑闻’,第三……是把您的姨侄带回您女儿身边,是这样吗?”简体贴的顿了顿,“您一定担心我会跟谦逊、礼貌、顺从这些美德与我无缘,担心我会给彭伯利带来一场浩劫和灾难,担心我让达西这个姓氏蒙羞,担心亲友们与达西先生断绝来往,让他受到孤立、排挤和非议……除此之外,您还有别的苦口婆心的担忧吗?” 号称“有名的坦率”的公爵夫人,诡异的沉默了。 ——她想说的都被人说完了,这让最爱教训别人的凯瑟琳夫人不爽,非常不爽,连她最喜欢的招牌词汇“出身卑微”、“门户低贱”、“不知廉耻”都咆哮不出来。 正当凯瑟琳夫人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试图说出些一阵见血、振聋发聩的话来挽回自己的面子时,简已经上前一步,天蓝的眼眸中盛满了复杂难明的笑意:“请跟我来,凯瑟琳夫人。” 简在众人充分传递着“我很好奇”的围观中,把又气愤又窝火又摸不着头脑的公爵夫人,带进了彭伯利的藏书室。 “请看这座地球仪吧,尊敬的博学的夫人。”简纤细秀美的手缓缓转动着半人高的地球仪,“麻烦您帮我指出英格兰在哪好吗?” 凯瑟琳夫人哼道:“你在拿我开心吗,无礼的小丫头?” 简委屈的抿着嘴说:“我怎么敢呢,夫人!我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向您讨教。” 重重的哼了一声,公爵夫人随手指着一个岛屿说:“就是这了。” “那么您能更加好心的帮我找出德比郡吗?”简更加做小伏低的说。 这次就难找多了。凯瑟琳夫人压下怒气,决定好好看看小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她费劲的找到一点,没好气的说:“这里。” “求您帮我最后一个大忙——彭伯利庄园在哪,您能替我指出吗?” “在地球仪上,彭伯利已经小到找不到了!说吧,你到底在玩什么鬼花招,班纳特小姐?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会知道后果。” 简扑哧一笑,甜美欢快的笑容像花朵一般,在脸上缓缓绽放。她慢悠悠的、吐字清晰的说:“彭伯里庄园很大,很美,步行的话一整天也走不完一圈。所有英国人都以在彭伯里的大宅中进餐、在它精心修剪的花园里散步、在它一望无际的丘陵和树林里打猎为荣。彭伯里很大,很美,可它绝不是世界的中心,也不是生活的全部。”她的手指一寸一寸滑过地球仪上小小的英伦三岛,“您看,在地球上甚至找不到它的存在。” 凯瑟琳夫人:“……你是在侮辱?” 简努力把笑容变得诚惶诚恐:“绝对不是,夫人!我怎么敢侮辱一位高贵绅士的居所呢?我只不过试图向您说明,凯瑟琳夫人,是多么因缘巧合,我们才生在十九世纪初的这样风云际会的时代。”简拨动着地球仪,手掌在地球仪表面一英寸一英寸覆盖,仿佛国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土,“我们在与世隔绝的庄园里为你外甥的终生大事争论不休的时候,蒸汽机正冒出滚滚浓烟;我们不问世事、只关心能不能钓个金龟婿或者娶一个门当户对的淑女时,载满货物和工人的火车正飞速行驶,从英格兰到苏格兰;我们在餐桌上、舞会上夸夸其谈时,珍妮纺纱机纺织出的棉花已经装上富尔顿发明的蒸汽轮船,出口到世界各地……” 简微微一顿,优雅的转过身来面对德包尔夫人。她套在及臂手套里的手娴静的放在小腹上,她灿烂礼貌的笑容挑不出一丝阴影和瑕疵:“亲爱的凯瑟琳夫人,多么机缘巧合与阴差阳错,才让我们有幸一睹十九世纪英国的风采。面对蒸蒸日上的繁荣,我是有多愚蠢,才会把争当古老庄园的女主人作为终生奋斗的目标啊。” 看着德包尔夫人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足足能夹死七八只蚊子的眉头,简热心善良的补充了一句:“您说是吗,凯瑟琳夫人?非常感谢您不辞辛苦、屈尊降贵前来提醒我,提醒我不要为了达西先生这一棵小树而放弃了茁壮生长的森林。您是如此的体贴后辈,我真不知道怎么感激您才好!” 傲慢与偏见已经被你玩坏了,简·磨人的小妖精·班纳特。——BY 穿越大神。 藏书室外的达西先生微微侧身,避开了怨气冲天却无处发泄、大步流星冲出来的德包尔夫人。 “简……”他低声呼唤着心上人的名字,对自己说,“我想好了,我决定了,简。” 第17章 炮灰男神日记(一) Chapter17 炮灰达西的日记(一)! 九月九日星期一 我今天启程去尼日菲花园见查尔斯。经历了乔治安娜令人忧心忡忡的私奔事件,我都快忘记有好友的陪伴是多么惬意的事了,查尔斯总是兴致勃勃心情愉悦,让身边人也感到高兴。 “菲茨威廉,我就知道在选房子的事情上非指望你不可!”他笑容满面的拍着我的肩,“今年夏天过得如何?肯定不像我忙于找房子这么辛苦吧?” 想起可怜的、纯真无邪的妹妹,我决定默不作声。 他将我的沉默当作了无声的赞同,继续喋喋不休的夸奖房屋有多好,语气和用词与代理人莫里斯先生如出一辙。 “你一定是打算以后的二十年都在尼日斐呆着了吧?”我理所当然的嘲笑了他,然后转向莫里斯先生,“我的朋友对屋子的环境、卧室、棋牌室、壁炉以及报价统统都满意,可我并不认为它完美无缺。” 一番讨价还价后,坚持声称要价公道的代理人就发觉这么高的要价实在讨不到什么好处,于是,最终的成交价比原价低得多。 明明一目了然的交易,非要附加心机、算计、隐瞒和矫揉造作,这就是我讨厌跟人相处的原因。 还好查尔斯是个生性随和、容易接受意见的人。 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四 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邻居开始陆续前来拜访。虽说无聊透顶,可这也是贫乏的乡下唯一能够指望上的消遣了。 邻居们的整体水准完全没有超出我的预料,比如今早前来的威廉·卢卡斯爵士。即便威廉爵士每隔两分钟就要鞠一次躬、提及他在白金汉宫中露脸的经历,查尔斯仍旧觉得这位来客相当文雅。 卡罗琳估测这位比发霉的毛皮大衣还陈腐的好邻居抢先来访,绝对是因为家里有一个年纪已长、毫无姿色的待嫁女儿。她很有先见之明的把这个猜测告知了查尔斯,试图激发哥哥的戒心。 可惜卡罗琳好心的话外音完全没有传达到,我这位天使般的朋友不以为意地笑了:“我敢保证卢卡斯一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儿,假若真有的话,一定也是像他们那样充满魅力。我确信这家人值得结交,但愿他们能邀咱们去麦里屯参加聚会。” “麦里屯?!”查尔斯的老毛病又犯了——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没有毛病,“上帝保佑我这辈子都不要跟粗俗的乡下聚会扯上关系。”我厌恶的皱起眉头。 卡罗琳讨好的说:“你确实被你所在的精英圈子宠坏了。” “没错,你必须承认,整个帝国的精英都聚集在伦敦。” “得了吧,菲茨威廉!”查尔斯开始为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打抱不平,“我确信到时候你的印象绝对会大有改观!” 卢卡斯爵士不是今天唯一的来访者,班纳特先生紧跟在他们之后上了门。他礼数周全却不过度,看起来倒还像位有些头脑的绅士,说不定有几分可取之处。 班纳特先生离去后,消息灵通的卡罗琳指出:“班纳特家有五个待字闺中的年轻小姐,据说相貌还过得去。” “都是可人的姑娘。”赫斯特先生小睡方醒,睡眼惺忪的接过话头,“我在麦里屯见过她们一次,几乎个个美貌,尤其以大小姐为最。” “我就知道!”查尔斯当即劲头十足,眼睛都亮起来,“我就知道搬到尼日菲来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这里的舞会上绝对不缺可爱的舞伴。” “我清楚你脑子里转的是什么念头。”卡罗琳没理会哥哥的犯傻,对我说,“你肯定觉得被一群乡下姑娘围在中间是件奇蠢无比的事。” “没错,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呆在一起简直是犯傻和活受罪。” “别这样,我的朋友!阴沉的天气把你搞得像个闷在家里的老顽固了,你难道不担心长毛发霉吗?相信我,只要雨一停,你绝对会像我一样期待舞会的。” 你太乐观了,亲爱的朋友。 十月十二日星期六 麦里屯舞会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糟。我们抵达会场不到五分钟,我便听到一个女人——暂且尊称她为女士——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说我每年有一万英镑的进账,而这私语转眼就传遍了整个会场,每个人都在用看一堆金子的眼光打量我。 还好我没有对今晚抱有期望,还好需要同当地人打成一片的那个不是我。 查尔斯像以前一样,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他天生性情随和,无论走到哪儿都能跟陌生人相处愉快。入场不多久,我就无数次听人低声称赞他的优雅风度和俊美容貌。我也听到人们对我毫无新意的称赞,这种称赞一直持续到我冷落了某位我记不住名字的夫人为止。 虽然乐师非常差劲,查尔斯仍然兴致高昂的每曲必跳。 卡罗琳得出一个结论:“我敢保证,舞会结束之前他就会坠入爱河——第一百次。” “只要有一位稍有几分动人之处的小姐出现在查理面前,他就离落入情网不远了。”我表示赞同。 “这辈子我都没见过今天这么多善良可亲的人和漂亮可爱的姑娘!”当我们摆脱活受罪的舞会,又累又困的回到尼日斐的起居室之后,查尔斯却兴奋的手舞足蹈,“人人文雅和善,没有拘谨的礼节,没有生硬的客套……至于班纳特小姐——哦,她简直就是一位天使!” 我耸耸肩:“可是这位天使的容貌,比你之前推崇的年轻小姐差远了。” 卡罗琳立刻随声附和:“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只能勉强称得上端庄秀丽,皮肤不细腻,举止不优雅,只有牙齿算得上整齐好看……你的品味下降了吗,查理?” 查尔斯反驳说:“你太刻薄了,卡罗琳!班纳特小姐是舞会上数一数二的美人,但我并非是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告诉你吧,她身上有一股生机勃勃的活力,乌黑的眼睛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聪慧……总之她是个天使,她确实是!” 当我写下这篇日记的时候,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查理的“天使”的母亲。班纳特夫人无疑是今晚令我印象最糟糕的人,我好几次隔着七八个人听到她尖刻粗俗的话,最后,她自以为是的扯着嗓门做了总结,说她巴不得这辈子都别再见到我。 我自然不会跟这种人有什么共鸣,但我不得不说,她最后那句总结甚合我意。 十月十五日星期二 班纳特家的小姐们来尼日斐拜访,这次拜访安排得妙极了,班纳特太太和她的三个小女儿毫无谈吐可言,完全难以激发人的谈兴,而看上去似乎值得一谈的二小姐被查尔斯完全霸占——唯一的好处大概是我可以免除一切多余的期待。 查尔斯几乎是昏了头似的,一门心思扑在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身上,表现的像一条犯错的被抛弃的狗。我不禁吃了一惊。这位小姐的举止也有些出乎意料,她和蔼活泼,生机勃勃,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给整个人增色不少。她热烈却镇定自若、不失礼貌的跟查尔斯闲谈,两人看起来无比般配。 如果乔治安娜不能嫁给查尔斯的话,确实非常令人遗憾,不过班纳特二小姐如果与我的朋友两情相悦,我也没必要横加干涉。 但这种宽厚的想法在看到班纳特家某位小女儿的出色表现后,不由有些消退。看来这个家庭确实卧虎藏龙,十五岁的小姑娘本该在学校读书,或者在家庭教师的陪伴下学习弹琴绘画,谁知却在舞会上,傻头傻脑、疯疯癫癫的跟好几个军官肆无忌惮的调情。 当我把目光转移到班纳特家的大小姐身上时,不得不坦率的承认,麦里屯第一美人的确没有浪得虚名。她像传言一样,温柔健谈,友好体贴,卡罗琳和路易莎非常喜欢她——不排除她们在乡下难得找到合适的朋友,于是降低了择友标准。 我的目光追随着她,打算用一位年轻小姐的美丽动人来消磨这个令人难以忍受的晚上。我渐渐发现,“温柔健谈”的表面下,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端倪。 我仔细的观察起她来。果不其然,当班纳特小姐独自一人时,她好像卸下了一副重担似的,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她微笑着面对母亲的不当举止、小妹妹的粗俗放纵、仆人的来来往往、卡罗琳和路易莎的冷嘲热讽……就像看着孩子过家家似的,哭笑不得,无可奈何,还有一丝纵容。 一种类似于共鸣的感觉从心中升起了——班纳特小姐不喜欢聚会,就像我一样不喜欢。 不一会儿,她湛蓝的大眼睛变得朦胧,仿佛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接着,各种奇妙的表情在那张端正美丽的脸蛋上轮番闪过,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身为一个教养良好的绅士,帮助身体不适的女子是必要的礼貌。我上前询问,班纳特小姐却梦游似的环顾四周,直到我第三次呼唤,她才后知后觉、诧异震惊的望着我,好像亲眼目睹牛顿和莱布尼茨,或者伏尔泰和卢梭这样的死对头握手言和、亲切拥抱一般。 近距离看她的时候,我只能再次感叹上帝的手笔和造物的神妙,竟然能够描画出如此精致秀美的脸庞。 虽然笑得太多了,可班纳特小姐笑起来的模样确实迷人——眉眼弯弯,海蓝的大眼睛眯成一对月牙,看着就让人心情开朗、身心愉悦。 当班纳特一家离开尼日斐后,一个念头在我心中久久不散:班纳特小姐言语放肆,思维奇特,跟淑女毫不沾边,而且笑得还太多了。 第18章 炮灰男神日记(二) Chapter18 炮灰男神日记(二)! 十一月四日星期一 舞会,舞会,又是舞会。 舞会不可避免,到处都是舞会,除了舞会还是舞会,但我发现自己并不像之前那么排斥出席舞会了,至少它也算是一成不变的乡下生活的调剂,就像查尔斯说的,防止我们在屋里发霉长毛。 虽然多少有点期待一双蔚蓝的眼睛,但我没有愚蠢到把这个想法告知旁人。 今晚的舞会由卢卡斯爵士举办。进门之前,卡罗琳半真半假的提醒我们:“准备好每十分钟就接受一次爵士的鞠躬吧。” 路易莎纠正:“或许是每五分钟一次。” 卡罗琳补充:“还有他试图把我们介绍到王宫里的殷勤帮助。” 只有从来不看别人缺点的查尔斯出声维护:“卢卡斯爵士可是位亲切的先生。” “别争辩了,查尔斯。但凡有个人提供了让你向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献殷勤的场地和机会,你就会觉得他很亲切。”上帝作证,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看来这句忠告中只有“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三个词进入了查尔斯的耳朵,他当即一脸沉醉、陶醉、迷醉的喃喃自语:“她是位我的天使,伊丽莎白小姐……” “你可以换个形容方式吗,查理?”这家伙确实坠入爱河,无可救药了。 进门之后,无可救药的查尔斯直奔伊丽莎白小姐而去。只剩我一个人忍受着毫无意义的嘈杂喧嚣。 一抬头,我就发现了被众人包围的简·班纳特小姐。 完全是下意识的,我朝那边走了几步,试图听清他们的对话。在这过程中,我又有了新的发现:这位年轻小姐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能让她周边的气氛都欢快起来,这种能力甚至比查理更加出众。但在热切的谈话下面,似乎隐藏着一丝并不乐意的手足无措。 我之前的预感没错,这位“健谈”的小姐对社交生活并没有多大兴趣,她只不过是为了让别人开心而履行责任。 简小姐抬起头来,对上我的目光,她微微一愣,然后粲然一笑。 这个笑容太坦率,太放肆,太直白……放在伦敦铁定不合时宜,但在乡下似乎还过得去。 她笑得确实太多了。 当这个笑容过剩的小姐弹唱完一曲《星星上的黄金》之后,我就明白接下来的日记没有写下去的必要了。 无论多么精妙的语言和文字,也无法表达这首歌带给我的冲击和感动。 可是我还要写下去,因为正当卢卡斯爵士不屈不挠的用舞会的无聊话题折磨我、而我尽量克制着以免忍不住拿袜带塞住他的嘴时,那双蓝眸的主人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哪怕卢卡斯爵士再重复一百遍“进宫觐见”,我也不再想勒死他了。 “请不要站在墙角当壁花了,达西先生,能有幸邀你共舞一曲吗?跳舞可是有利于身心健康的运动。”年轻女子说着本应该我做出的邀请,生机勃勃、笑靥如花 我又茫然又恍惚又震惊,连鞠躬都忘记了。 她的舞姿优美动人,笑容灿烂亲切,却始终一言不发,好像十分享受跳舞的沉默。 我是最讨厌跳舞是聊天这一野蛮习俗,但现在居然没有像她一样享受,反而主动挑起话头,向她致歉。 简小姐却认定我根本没有失礼,压根不用道歉,甚至搬出“礼仪”的长篇大论向我证明。 我被她说服了。她说的没错,礼仪不过是为了表达对别人和对自己的尊重。如果异化成了非遵守不可、有一点差错就会被所有人嘲笑和指责的话,的确是违背了它的初衷。 我为自己的傲慢和不近人情,找到了理论依据作为支撑。 十一月十二日星期二 今天查尔斯和我同麦里屯的军官们共进晚餐。当我们回到尼日菲花园后,却意外发现班纳特家二小姐也在——查尔斯高兴得险些把自己的姓氏都抛到脑后——卡罗琳和路易莎邀她一起吃饭。 她是骑马来的,路上不巧被大雨淋了个透。尽管班纳特小姐面色红润身体健康,接下来的发展也可以想见。 查尔斯如临大敌,心神不宁,坚持留二小姐在这儿过夜,他的姐妹们一致同意,甚至提出伊丽莎白小姐应当在尼日斐花园住到康复。 不过在我看来,如果不是天气实在糟糕得很,这对姐妹呆在屋里实在无聊透顶的话,她们也不会这么卖力的挽留这位新朋友,她们对伊丽莎白小姐的喜欢还不如对简小姐的一半。 简小姐…… 十一月十三日星期三 班纳特小姐早上起来仍觉得头晕脑胀,忧心忡忡的查尔斯做出了自认为周全的安排:他一方面派人去请琼斯大夫,另一方面派人去浪博恩送信,做完这一切已到了早餐时间。 早饭吃过了,半上午过去了,快到午饭时间了……浪博恩既没派人来,也没送信回来。班纳特一家不可能对于女儿的生病无动于衷,说不定在路上碰到了别的问题。我对尼日斐的仆人的办事效率提出质疑,鉴于查尔斯全部心神都放在班纳特二小姐因为生病而不再明亮的黑眼睛上,我决定亲自骑马去浪博恩看看。 然后我就看到了在泥浆里艰难跋涉、迷了路的简·班纳特小姐。 经过这次奇遇后,无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简小姐身上,无论她做出多么离经叛道的举止,说出多么令人大跌眼镜的话,我也不会惊讶了。 我本来应该恼火,应该觉得受到了冒犯,应该觉得她表里不一言行放纵。可是看到她的笑容,我心底萌生出一种奇怪的冲动,这股冲动来得如此强烈又如此突兀,我不曾料到自己竟会从异性身上得到此等快乐,究其源头,仅仅是一双饱含笑意、眯成两弯月牙的海蓝色的明眸而已。 我再也不会嘲笑查尔斯对班纳特二小姐那双聪慧黑眼睛的迷恋了。 临睡前,我回顾今天种种,觉得自己的表现有所欠缺,我本可以…… 尽管想要借着入睡之前的几分钟来计划一下明天要做的事,可到头来却发现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此刻在另一间房屋里照顾妹妹的、有着甜美放肆笑容的年轻女士。 她和我之前见过的女性完全不同,虽然既不出身高贵也不多才多艺,与我的择偶观完全大相径庭,可她的一言一行却时时刻刻牵引着我心跳的频率。 突然间,我不知道该用哪些词汇来形容简小姐了。碰到她之后,我才发现我所掌握的辞藻是如此匮乏。 我决定放弃对明天的计划。 十一月十六日星期六 现在,任何事情都无法让查尔斯提起兴致和热情,他的全部心思都凝聚在重新恢复活力的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身上。 实话实说,这位小姐真不该生这场病,以至于让我有了太多时间接触到简。 我对简的关注太多,太危险,几乎可以称得上为她着迷。不过我依然提醒自己:爱上她绝对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我应当迎娶的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女性,其财产地位要与我相当,同时能够与乔治安娜最友善的相处。而且一想到这位小姐的母亲大人,我就立刻意识到严峻的现实:再怎么娇艳明媚的脸蛋,也禁不住一位活宝母亲如此折腾。 我想,是时候移开我的视线了。 十一月十七日星期日 我们起了个大早为班纳特家两位小姐送行。 “我是个自私的家伙,要不是疾病会让你痛苦不堪的话,我真希望你的感冒能再持续一阵子。”查尔斯牵着二小姐的玉手,情意绵绵,柔情蜜意,“多亏你这场急病,我才得到一周的时间陪在你身边。” “要不是会给简添许多麻烦,我倒宁愿再病一段时间呢!”二小姐活泼的回答,“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宾利先生,既然没法报答,我只好受之有愧的接受了。” 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是个不错的姑娘,落落大方,敏锐聪慧,意志坚定恰好可以跟查理互补,就算稍微活泼了点也从不令人感觉受到冒犯。要不是她的活宝母亲让人无法容忍,她的商人亲戚地位低微,我都要劝查尔斯尽快求婚了。 简小姐在众人面前,一如既往那么温柔得体、举止端庄。她走向我,含笑朝我行了个屈膝礼,语气礼貌平静的说:“谢谢你,达西先生。” 我再一次忘记了鞠躬。 送走二位小姐后,我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生活应该会恢复之前的状态吧? “哦,上帝……班纳特小姐离开这座房子……她把我的心一起带走了……” 好友的哀怨阴魂不散的飘扬在空了的尼日斐中,我忽然发现,生活再也不会恢复到从前了。 因为我们的心,都被带走了。 十一月十八日星期一 在这座空了的房子里消磨一天变得困难多了,于是今天查理和我去南边视察产业。他打定主意要买下这处房产,彻底安定下来,时机一成熟就向班纳特家二小姐求婚。 “这是不理性的爱情。”出于对班纳特家庭状况和乔治安娜的考虑,我再次劝说他。 “哦,菲茨威廉,我几乎可以设想你向某位可怜的姑娘求婚时,那一脸‘理性’的表情了!”他头一次对我表示了反抗,“我不能没有她,菲茨威廉,我不能看不到伊丽莎白小姐调皮大方的举止,我不能听不到她风趣可爱的言谈,我不能不沉浸在那双乌黑聪慧的漂亮眼睛里!别再拿她们不体面的亲戚来反对我了,哪怕她们有一百个舅舅,每个舅舅都在吉卜赛做生意,哪怕这一百个舅舅每个人都跟班纳特太太的言行举止一模一样……我也……我也要向伊丽莎白小姐求婚!求求你了,菲茨威廉,祝福我吧……?菲茨威廉?” 糟糕,我好像要被他说服了。 第19章 炮灰男神日记(三) Chapter19 炮灰男神日记(三)! 十一月十九日星期二 “我打算一早去浪博恩,问询一下班纳特小姐的康复情况。跟我一起去吗,菲茨威廉?”吃过早饭,查理迫不及待的提议说。 “你不是前天才见过她吗?” “那就说明我起码有一天没见到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了!我真的,真的不能再忍下去!”他据理力争,试图激发我的同情,“跟我一起去吗?”他再次提议。 “嗯。”既然查尔斯再三要求,我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 但不多会儿我就为自己的草率决定而后悔,随后又为一闪而过的畏缩感到恼火。 我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呆在简身边五分钟而保持面色如常、心如止水,何况不一定能见到她。 忽然之间,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期盼见到她多一些。 我们到了麦里屯,骑马穿越主街道时,发现了一群发色各异的姑娘们朝这边走来——一位身形肥胖的黑衣牧师在她们中间充当护花使者。 班纳特家的小姐们听到马蹄声就向这边看过来,我们还没脱帽致意,就发觉大小姐越众而出,冒冒失失的向我们求助。 好心的查理从善如流的把马借给了她,而我,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说:“我送班纳特小姐回去。” 一路上,我力求谨慎,努力做到不去看她,以免简产生不切实际的联想。一段时间过后,我还算过得去的自制力终于在那双朦胧的蓝眼睛下溃不成军。 我对自己的控制力第一次产生了强烈怀疑。 接下来我试图攀谈,然后第一次对自己言谈举止产生了深深的恼火和挫败感。我并非不善言辞,上帝在上,只要面对那双笑盈盈的蓝眼睛,我就会发现自己丧失了交谈的能力。 事情越来越糟了——我实在看不出她是真忘记了回家的目的还是故意为之。按照简偶尔犯傻的性子,忘记目的完全说得过去;但倘若她是有意为之意有所图的话——你就彻底危险了,菲茨威廉·达西。 我们度过了沉默的一下午,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做心理建设和心理斗争。 离开她后,那双时而茫然无措、时而狡黠灵活的蓝眼睛,就固执的停留在我的脑子里,任凭我怎么努力也不肯离开。 太可恶了,简·班纳特小姐,你一定对我施了法术。 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二 在尼日斐的舞会上,查理不出意料的向他的天使——班纳特家二小姐——求婚了。 尽管我仍然认定一个麦里屯的律师代理人姨父,一个吉卜赛的商人舅舅,一个不成体统的小姨子和一位活宝岳母并不会给他的将来带来丝毫助益——相反还会成为麻烦和拖累——偶尔固执一回的查理仍旧认为他要与他的天使共度一生,而不是她的家人。他毫不犹豫的求婚了,我的劝说收效甚微,或者干脆说毫无收效。 看到他把伊丽莎白小姐捧在手心、捧到天上的模样,我想我或许也会对简……不,对我未来的妻子这样亲密体贴,而这个人绝不会是简·班纳特。 该死的,查尔斯的任性、坚定和幸福,让我嫉妒的发狂了。 十二月十六日星期一 这是我这辈子心情最复杂的一天。 在冬青和蜡烛装饰的教堂里,我最好的朋友终于能够与他的天使名正言顺的站在上帝面前,在亲朋好友的祝福里,结为最亲密的伴侣,永不分离。 而我与简小姐同样站在上帝面前,站在亲友的注视里,站在主持婚礼的牧师面前……只不过是以伴郎和伴娘的身份。 简的穿着整齐而朴素,发式也是最简单的,看上去她已经想尽一切办法不抢新娘的风头,但她无与伦比的美丽怎么也压制不住。 她就站在不远处,像一个仲夏夜的幻梦…… “……婚姻是繁衍后代所需,是救赎以及漂泊的归宿,象征着人生中我们应该给予别人的帮助和安慰,无论贫富,始终如一。基于以上的缘由,我宣布,站在大家面前的二位,正式结为夫妻!” 我的心被狠狠的刺痛了。 我为什么不能像查尔斯一样勇敢,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毫无顾忌,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感情用事……在上帝的见证下,说出此生不变的誓言。 “以后我再也不需要你帮我拿主意了,亲爱的菲茨威廉,因为我有伊莱扎了!”红光满面的查尔斯搂着伊丽莎白·宾利,在飞驰远去的马车上冲我大喊。 伊丽莎白小姐是个独立有主见的姑娘,她能够最大限度的弥补查尔斯的软弱优柔。 查尔斯找到了他丢失的肋骨,从此以后,他终于成为一个完整的男人。 在好友的幸福达到极致的时刻,我的痛苦却到达了顶点。 出于缓解痛苦的本能,我鬼使神差的叫住了简,却在被她海蓝的眼睛注视的那一刻,再次忘记了要说的话,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心跳。 你的心已经遗落在她那里,承认吧,菲茨威廉·达西。 十二月十七日星期二 你站在悬崖的边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逼迫自己忘记,强迫自己离开。再不离开就要万劫不复,情感的冲动会让我坠入深渊。 正巧,查尔斯在伦敦有些事物需要处理,身为朋友有义务帮忙,借着这个良机,我一早就离开了尼日斐。 简会因为我的突然离开感到惊讶吗?这是否足以打消她对我的期待呢? 我想我需要一段时间平复心境,以便忘掉那张百合花般的脸蛋和海天相交的眼睛。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战役,但我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和意志取得胜利。 十二月十八日星期三 我收拾出家传的、母亲戴过的珠宝首饰,拿到珠宝店改造翻新。其中一部分胸针、耳环和项链可以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乔治安娜,她已经到了佩戴这些首饰的年纪,它们同她的美貌相得益彰。 这顶镶嵌着蓝宝石的花冠和与之相配的蓝宝石项链、蓝宝石耳坠,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首饰,也是达西家代代相传的传家宝,每一任达西太太都会佩戴着她们踏入彭伯利庄园…… 纯净的蓝色与简的眼睛正好相配,我不禁幻想着简佩戴上它们的模样。 姑且容许自己放纵的想念一回。 十二月二十日星期五 今天下了一场雪。我带乔治安娜去公园赏雪,在没坐马车的情况下很丢脸的迷了路。 费了一番功夫折返回家,我和乔治安娜都弄得浑身湿淋淋的狼狈不堪。我不禁记起了尼日菲花园的那个上午,那位年轻小姐穿着男式的裤子、带着溅到小腿的泥浆、双颊嫣红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一身狼狈,却还能言笑晏晏的跨上马背接过缰绳…… 如今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呢?是否像我和乔治安娜一样踏雪散步,会不会又迷了路? 明天绝对不能再想她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二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最难熬的平安夜。 十二月二十五日星期三 从未有哪年的圣诞节能像今年一样使我觉得无聊。 一月六日星期一 乔治安娜和我期望的一样,她仍然整天弹琴唱歌,美德才艺一天比一天出众,只是过于羞怯不敢与人相处。 我不知道她何时会离开我的羽翼之下,或许乔治安娜需要一个年纪比她大、性格比她开朗的朋友进行引导? 合适的人选……我第一个想到的竟然不是活泼大方宾利太太,而是她古灵精怪、不按常理出牌的姐姐。 二月十六日星期天 早上我收到了度完蜜月的查尔斯的信,信里提到的一个词让我两个月的自制化为乌有: “我最亲爱的伊莱扎迫不及待邀请她长姐来伦敦做客。简小姐更美了,不过就算是爱神降世也比不过我的伊莱扎。一想到要称呼比我小两岁的简小姐为姐姐,我就……” 激越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能继续读信。 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如此一来我就获得了名正言顺的机会,可以在时隔这么久——差一天两个月——之后检验简对我的影响力还剩下多少。然后我就会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能够在她面前保持最初的风度,对她不再抱有不合时宜的感情。 我不会像查尔斯那样,轻易草率的付出全部真心。上帝在上,绝对不会。 二月十七日星期一 到了查尔斯的新居后,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简小姐将于下个礼拜的今天抵达,而不是今天。 新婚的查尔斯无视了我的错误,他迫不及待的向我诉说他的妻子多么多么完美,他的生活多么多么幸福……而我完全没有听入耳中,因为脑子被各种各样的疑问填满了。 自上次分别后,简会有什么变化? 据说她更美了,会变成什么模样? 见到我她会不会惊讶?会不会觉得受宠若惊,会不会冒出移居彭伯利的心思? 不过我坚信我能克服对她的迷恋,我做得到。 二月二十四日星期一 仆人的通报宣告了客人的到访。我听到“简·班纳特小姐”这个名字时没有跳起来,不禁有几分自豪。 但我的拳头攥紧了。 简进屋的一瞬间,我被门口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当我终于能面色如常的正视她时,我发现简除了脸颊似乎丰润了一点点,看上去完全没变。 我打算开口寒暄,却发现心不在焉得根本没办法正常交谈。 据说姨母会在星期天请我们去罗新斯吃饭,不过今天晚上汉斯福就收到了来自罗新斯的请帖。 我觉得心神越来越恍惚了,下笔之后,不知所言。 第20章 炮灰男神日记(四) Chapter20 炮灰男神日记(四)! 二月二十五日星期二 我平生头一回感激柯林斯这个蠢货的喋喋不休和长篇大论,至少在与“勒死他还是掐死他”的念头对抗时,我会暂时忘了简,忘掉那时常对我绽放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可是当姨母开始对她进行严格的特训时,我恍然惊觉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移开目光。 简柔顺的服从着姨母最吹毛求疵的要求,但她眼底那抹笑意不容忽视:好像在旁人眼里又严厉又可怕的姨母不过是条闹脾气的卷毛狗,只要顺顺毛就行了似的。 我对您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亲爱的姨母。我只不过在感慨,简到底给我的生命带来了多少变化,多少色彩。 四月十三日星期日 即使今天是复活节,凯瑟琳姨母也不肯给简喘息的机会,看起来她力图把简调^教成举止优雅不输公主的淑女,哪怕再暴力再无礼也在所不惜。 姨母的决定堪称神来之笔。 “身为一个后辈,听长辈的话是理所当然的,何况这位长辈还是如此受人尊重、可敬可亲。”简顶着厚重的百科全书,脊背挺得像块钢板,笑容虽然无可奈何可怜巴巴,仍然灿烂得让我想要眯起眼睛。 她把恭维话说的炉火纯青,甚至柯林斯先生都要略逊她一筹。但那个肥胖的年轻人开口说类似的话时就让人想勒住他的脖子拍扁他的头,而差不多的意思由简表达出来……却总令人会心一笑。 我牢牢约束着自己的目光,提醒自己不要总瞟向客厅那边,几乎每一次都在临近成功时失败了。 我呆在简身边的时间越长,就越发觉得过去的生活我是多么的刻板无趣,多么一成不变,多么…… 姨母居然允许简在我身边将近两个月,不得不说她太失策了。 四月十四日星期一 简站在一块棕色的光秃秃的岩石上,金发飘扬,好像下一瞬间就会随风而去似的。 她对彭伯利十分赞赏,迫不及待的要去拜访,我实在不确定应该高兴还是警觉。 简坐上了前一辆敞篷马车,离我更远了。我本来应该乘着这个当口马上停止遐思,我的理智反复提醒着我,但她飘扬的金发眼黏住了我的视线,令我的指尖几乎蠢蠢欲动。 乔治安娜很喜欢简,希望更多的与她相处。 哦,上帝,周围的一切力量都与我的意志和理性作对,把我推向极有可能令我万劫不复的她。 四月十五日星期二 我一定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喝下了简的迷幻魔药,我眼下的境况比起当初在哈特福郡时更危险。在那里,起码还有她的那帮家人时不时地打消我的绮念,提醒我不要犯错;而在这边,我面对的只有一个她。 她的大胆、她的聪慧、她的放肆、她的见解、她的笑容……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在牵引着我一步步靠近、沦陷。 我一定要加倍小心,不能在简面前露出任何破绽,我对她的感情决计不能透露半分。她一定已经起了疑心,而且若有似无地鼓励我向她求婚,毫无疑问,她正等着那一刻,否则为什么总是并且只是在我面前,展示她最真实最放纵的一面? 愿上帝保佑我加倍小心。 四月十七日星期四 我在简面前更加沉默了,因为我一旦跟她开始聊天,就不敢设想自己会脱口说出什么胡话。 我不能有片刻的意志不坚,否则…… 四月二十二日星期二 简的背影衬着湖光山色,尽管反复下定决心,我还是鬼使神差的向她走去。 当我的出现使她受到惊吓险些跌进湖里、我一时情急把她搂进我的怀中时,所有的自制力都崩溃了。 我只好不停的道歉,否则,否则…… 简似乎被我冗长的道歉弄得不耐烦了,我一时想不到别的话题,但又不愿离开,于是我俩毫无悬念的再次陷入沉默。 我被心底强烈的愿望驱使着向她靠近,每过一秒心里就更乱一分。 我必须找些话来说,比如表达我的痛苦和爱情…… “我实在没有办法死捱活撑下去了,我没办法与自己抗争、拼命挣扎了。我的感情也压制不住……你一定得允许我告诉你,我是多么热烈的敬慕和爱你。” 终于说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有一丝放空和轻松。隐藏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我深藏心底的秘密终究是化作了听得到的语言,并且把我和对方都吓懵了。 我一定是疯了,可是看到那双直勾勾的凝视着我的蓝眸,我只能任由这颗心放纵此时的疯狂——我疯了似的向简倾吐心中的爱意,我向简求婚了。 说完这段事先毫无准备的求婚词,我仿佛打了一场四个小时的拳击似的疲惫不堪。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我大脑空白,浑身脱力,只需要等着简点头。 然而,事情大出我的预料,我并未在小姐脸上看到期望中的羞涩或微笑——好吧,我根本不该期待“羞涩”这种绝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感情——可是简没有点头,没有同意,没有回答说“我愿以感激、喜悦和郑重其事的心情接受你的爱情,你的谦逊真诚令我感动,我很感激你所做出的牺牲。” 她以令人匪夷所思的平静,告诉我她对面前的求婚者并不怀有爱情,她用完全替我考虑的真诚温和的态度,把我这颗毫无防备的心撕成了碎片。 简,简……她居然不爱我。 等我发现自己站在藏书室门口,大失风度的偷听时,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我的双脚在门口扎了根。 听着简谐谑的问题和回答,我甚至能在脑海里呈现她嘴角带笑的模样。 可怜的姨母听上去几乎要语无伦次的嚷嚷起来,可又不得不一次次的无言以对。我还从不曾想到要让姨母保持安静是一件如此容易的事,实在是生命中难得的宝贵经历。 “彭伯里很大,很美,可它绝不是世界的中心,也不是生活的全部。” “您看,在地球上甚至找不到它的存在。” “我们在与世隔绝的庄园里为你外甥的终生大事争论不休的时候,蒸汽机正冒出滚滚浓烟;我们不问世事、只关心能不能钓个金龟婿或者娶一个门当户对的淑女时,载满货物和工人的火车正飞速行驶,从英格兰到苏格兰;我们在餐桌上、舞会上夸夸其谈时,珍妮纺纱机纺织出的棉布已经装上富尔顿发明的蒸汽轮船,出口到世界各地……” “非常感谢您不辞辛苦、屈尊降贵前来提醒我,提醒我不要为了达西先生这一棵小树而放弃了茁壮生长的森林。您是如此的体贴后辈,我真不知道怎么感激您才好!” 简把姨母逼上绝境后,又随手把她老人家解救了下来。 也把我从摇摆不定的犹豫和不受回应的痛苦中,解救出来。 我决定了,简,你现在不爱我又怎么样?我没有办法忍受你不在身边的生活。 明天我会再次提出求婚,她想去哪就去哪……阿拉伯,印度,非洲,美洲……只要她想去,我就陪着她,陪着简到处旅行,陪着简环游世界。 我有的是钱,有的是漫游世界的经历,她渴望的一切我都能给予,都能满足。 在一辈子的蜜月旅行中,培养出相互依赖的浓情蜜意,培养出不可分离的爱情,也绝非难事。总有一天,那两片柔嫩花瓣般的嘴唇,会吐出“我爱你,菲茨威廉。” 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四月二十三日星期三 我说不上来今天的心情。 早上下楼吃饭时,我听到了宾利夫人的尖叫和惊呼。 等我们经过一番努力,让浑身颤抖、眼泪直流的宾利夫人平静下来后,她把一封信放在餐桌上,浑身瘫软的倒在椅子里,好像所有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 信封上的字是简的笔迹,一股不祥的预感直冲脑门。 我不顾礼貌的夺过这封信,鼓足勇气读了起来: 亲爱的伊丽莎白: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最难舍的你,离开彭伯利这座美丽的庄园,离开总是给我们带来欢笑的父母,也离开浪博恩可爱的家。 除非我找到答案,否则我不会回来。 读到这里,你千万不要惊慌,亲爱的妹妹,也不必替我担心,我只不过开始了一段独自一人的旅行而已,我有钱,而且每个月都会给你写信。 最亲爱的妹妹,你一定认为我疯了,没错,我也秉持着同样的观点。但人的一生总要疯狂一回,否则暮年回首,岂不徒留遗憾? 我不太确定你能不能理解我,最聪慧的丽兹——就算不能我也要讲给你听,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了——我自认为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但心底有一颗不安分的种子在发芽生长,时时刻刻提醒我,既然停留在这个时代,就不要留下遗憾。 我们的祖辈曾经花了很多年的努力,才能够拥有一片土地,拥有一个名声,成为村里的望族而受人尊敬。 可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真心实意的不希望终生困在这里——小房子也好,大庄园也罢——与所谓的朋友们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聊着闲言碎语的天,唱歌,跳舞,社交,等着钓一个金龟婿,或者当个老姑娘,在一成不变的日复一日中,等着变老。 更加概括性的说,我就是不愿把所有人都习惯的一切视作理所当然,不愿除了相互拜访就无所事事,不愿安于现状的变成一个真正的十九世纪淑女,不愿虚情假意的寒暄,不愿每时每刻的否定一个真实的自我。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我不求你的理解,亲爱的丽兹,我只祈求你的谅解,看在上帝的份上,安慰我们的父母,让他们别替我担心。 为了看到更多风景,为了解答内心的疑惑,我不得不在路上。 永远爱你的 珍妮特 吻你一万次 过了整整一年,我积累起足够的勇气,把这天的经历记录下来。 我以后不会再写日记了。 ———————————————我是日记结束回到正文的分割线———————————— “在很久很久以前,国王和王子一起, 住在魔法花园里的城堡。 国王上了年纪,对世界充满失望, 他砌上高高的围墙墙,把城门紧锁, 国王说:‘世上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王子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他……” 达西小姐正在哥哥送给她的那架最好的钢琴边上,弹唱《星星上的黄金》。她年方十六,天真烂漫,难以演绎这支曲子里的向往与渴求,于是把这曲激昂忧伤的童话唱的像爱尔兰小调一样欢快。 “星星的金矿,偶尔从天而降。 要走出城堡,去没人到过的地方。 去学习,去成长,才算活过一场。 去寻找星星上的宝藏, 凶险的世界就要独自前往……” 是的,去学习,去成长,才算活过一场。做哥哥的人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放开。 “爱一个人,有时候就意味着放手。 爱一个人,有时候意味着让所爱漂泊……” 在一旁闭目聆听的达西先生忽然接上这支曲子,用喑哑低沉的男低音唱起来: “爱一个人,就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快乐。 爱一个人,有时候就是含着泪说: 再见了,请一定要幸福快乐。 我太过执拗,又不够执着, 为了掩饰对你的爱,时间浪费了太多。 你是从不停留的候鸟, 这里没有荒野和花朵。 我心如刀割依依不舍, 但我还是要含着泪说: 走吧,亲爱的,拜托, 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 你会找到一直追寻的结果!” 第21章 女汉子进化的血泪史 Chapter21 女汉子进化的血泪史! 一望无际、头晕目眩的绿色海洋中,有道细细的白线蜿蜒曲折,像命运的轨迹一般牵引着车辙和足迹。 这是一条白色石子铺成的路,马车不时奔驰而过,溅起飞扬的白色尘埃,把路边多汁的绿草都染白了。纤细茂密的草叶在低矮的云层下缓缓摇摆,指示着风的方向。 一个体态轻盈的女子迈着有些沉重疲惫的脚步,在这条铺满硌脚石子的路上艰难步行。 压低的帽子隐藏了她的头发,黑色的面纱蒙住那张脸庞,一双不大的纤细的手套在一副旧了的手套里,为了防止鞋底磨损,她的鞋帮上钉了耐磨的橡胶——橡胶是她从废弃的轮胎上弄下来的。她打扮得像个阿拉伯女人,只有一双疲惫而警觉的蓝眼睛,仿佛镶嵌在黑色大理石雕塑上的宝石。 简在路上,已经整整三年。 三年前,二十二岁的简带着缝十字绣赚的一百英镑,任性的、自私的、没头没脑、不管不顾的,开始了第二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冒险的魅力使扯淡的行为十分愉快,自豪的激情使她生机勃勃,但对不定未来的迷茫,又让她心里升起了一丝恐惧不安。 排在第一位的目的地是利物浦——因为这里是甲壳虫乐队的故乡。简开了一家糕点房,她打算学一把传统穿越文中的女主,把上辈子的厨艺发挥个淋漓尽致神马的不能更美好。 供货商欺骗了简,给她的面粉、砂糖、咖啡和胡椒粉里掺了大量石灰。 简擦泪不哭,站起来撸,再接再厉租了个更小的店面,开了家裁缝店——然后她拿到的布料都是次品,too young too naive的年轻姑娘再次被坑的血本无归,还欠下了十英镑的高额债务。 此时简已经身无分文,偏偏债权人把她的借据出售给了一个垂涎她美色的投机商。 被逼得只有卖^身一条路可走时,简毅然决然的厚起脸皮逃跑了。 她带着空荡荡的箱子,鼓足勇气拦了一辆马车。车主愉快的答应载她一程。 正在简感叹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时,她无意中瞥见了车主闪烁的、色^眯眯的、不怀好意的眼神。简屁滚尿流的跳了车。 她摘下裙子上的草叶,在火车站观察了好几天,终于抓住机会,混在一大群人中偷偷溜上了一趟火车。 火车把她带到了伯明翰。 简放弃了穿越女大开金手指大杀四方的YY,老老实实在纺织厂找了一份工作——当纺织女工。 她干了一个礼拜以后就被解雇了,理由是力气太小干不成体力活。 当她弱弱的讨要一个礼拜的工钱时,工头哈哈大笑,笑得脂肪乱颤:“你一个礼拜干的活儿还不如一个童工干三天呢,小姐!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我不跟你要钱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喂,拖欠小老百姓的血汗钱呐! 换做一个心理阴暗点狂暴点的说不准就直接冲上去跟工头同归于尽了,可包子毕竟是包子,只好收拾行李悻悻离开,到某个看上去有头有脸的银行家里当女仆——她无权无势又无钱,只能出卖劳动力换口饭吃——一个半月后,简的女仆生涯就夭折了。 ——这期间,年过四十、聪明绝顶的银行家始终对简纠缠不清。她为了那点可怜的工钱一忍再忍,一避再避,等她终于没法忍受那随时可能流口水喷鼻血的嘴脸时,就自觉自愿从怪蜀黍的钱包里拿了工钱,开溜。 本着不坐吃山空的原则,简经人介绍,又去了一个据说慈眉善目、温文尔雅的已婚伯爵家干活。 ——接下来,这个有夫人、有儿子、衣食无忧功成名就的伯爵跟简的前任东家一样,从她来的第一天起就盯上了这个年轻美貌、无依无靠的女仆。 一个礼拜以后,伯爵读伊顿公学的儿子回到家,立刻像八爪鱼一样缠住简,不让她安宁。 被父子俩折腾的苦不堪言的简熬了一个月,终于坚持不住辞职了。 ……再不辞职,她就要失^身给父子俩了!好重口! 文艺小清新的包子,头一回有了模模糊糊的体会:金钱作为流通单位和一般等价物,是人向社会提要求的必要筹码。如果不能掌握一种资源,如果没有最基本的金钱和地位来保障自己,那么连长得漂亮也是一种过错。 这张在浪博恩和麦里屯姑娘堆中首屈一指的美丽脸庞,这张为她引来所有年轻绅士倾慕的脸庞,这张让冰山都不能不为之融化的脸庞……在她离开中产阶级和上流社会的圈子后,竟然成为自己被命运虐待的根源。 基于两次失败的经验,简再也不敢去有性^能力的男人家干活了,她多方打听之下,找到了一个有钱的老太婆,做着陪伴和看护这样安全系数极高的工作。 本以为总算能清净一段时间了,结果老太太心爱的侄子前来拜访,当晚就把简逼到了阁楼上。 ——她没钱没势,任何比她有钱有势的男人,都认为可以对她为所欲为。这是简认命的闭上眼睛后,唯一留在脑子里的想法。 幸运的是,他们被其他仆人发现了,简再次躲过一劫。 不幸的是,老太太过于溺爱自己的侄子,把所有过错都推在简身上,理所当然的解雇了她。 ……为什么别人穿越了都是赚钱、升级、抱大腿,只有她一次次被骗,被炒,被纠缠呢? 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中,弱小就是一种过错。 而弱小同时美丽,就更加不可饶恕。 以上是简又经历了多次被骗、被炒、被纠缠后,终于顿悟的道理。 PS:……如果天下所有的侄儿,都像著名的凯瑟琳·德·包尔夫人的侄子那样品德高尚就好了。 那张哪怕在求婚时都纠结万分、不苟言笑的脸,现在看来也完全称得上可亲可爱了。 被赶出老太太的大宅子后,简省吃俭用,住进了廉价小旅馆,狭窄逼仄的房间里只有一张铁板床、一把晃悠得像摇椅的凳子和通风良好的薄薄的四面墙壁。 到处臭气熏天:街道旁散发着粪便的臭气,楼梯间弥漫着腐烂木材的味道,从厨房里钻出来的烂菜叶和油脂的臭气飘得到处都是…… 这里的房客大多数靠出卖苦力为生,他们整日操劳却仍旧穷困潦倒——洗衣妇们脸色苍白,胳膊干瘦,有的已得了痨病,过着苦役犯一般的生活,她们在三十度高温的肥皂蒸汽里洗熨衣服;油漆工赤脚套着破鞋,从头到脚都沾满油漆,脸色疲惫、缤纷而愤怒;运货马车夫一身灰土,脸色乌黑;搬运工浑身汗臭,手臂上青筋暴突…… 少部分人靠乞讨过活,他们衣服褴褛,面孔浮肿,皮肤松弛,虚弱无力,浑身散发着酸腐的气息,带着孩子们站在街角要饭,还要随时提防警^察的驱赶…… 这个旅馆里还有七八个衣着破烂、强颜欢笑的粗俗女人,出几个子儿就能跟她们风流快活一个晚上。她们大多不到三十岁,身上的部件差不多都在,牙齿也没掉几颗,脑袋上还有些头发,除了肿瘤、梅毒、肺炎和肺结核外,基本不受病痛的折磨,她们的娱乐生活也算丰富,比如抽烟、酗酒、诅咒、祈祷……出卖身体换来的几个子儿一到手就换成劣质的烟草和威士忌;诅咒老天,诅咒上帝,诅咒命运;祈祷长寿,祈祷再多活五年甚至十年,祈祷幸福,比如生下来的孩子不是死胎或畸胎…… 在牛头马面轮番上阵、粉墨登场登场的鬼地方求生存,简不得不把面纱缝在帽子上,再拿披肩严严实实的裹着头。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打击接踵而来……她不是没想过回家,不是没想过干脆接受了这个悲催世界中为数不多的好男人达西,不是没想过做彭伯利庄园的优秀女主人。 可是,她与过去一切联系已被割断,能否抵达目的地毫无无把握,但要返回出发点则障碍重重。 就算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跟“不回去了”,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第22章 勾心斗角实在太可怕 Chapter22 勾心斗角实在太可怕! 一句话总结自己的处境:不作就不会死,作死就要承受作死的后果。 感慨完毕还要继续找工作,找工作是头等大事,否则下一顿就没有着落,下一晚说不定就得露宿街头。 美丽的容貌和端庄的举止永远都是有力的武器,简凭借外在优势,很快在某饭店找到了落脚之处,光荣的升级为女招待一名,甚至在工作之余结识了一群年纪相仿的姑娘,就像在浪博恩和麦里屯一样,简跟大多数人相处的不错。 白天,她给客人们端酒上菜,听候差遣;晚上在厨房里洗刷打杂,也没有受到忍无可忍的刁难,除了劳动一天累得腰酸背疼脚踝肿胀、早上与并不柔软温暖的被窝难舍难分外,日子过得堪称美不胜收。 每一天都与以往的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不同。 某个寒风凛冽的清晨,简挣扎着瑟缩着从薄薄的潮湿的被子里探出头,扎好围裙,开始了又一个乏善可陈的工作日。 “你不舒服吗,丽莎?” “我头痛……亲爱的珍妮特,帮我把这瓶酒端到靠窗的那桌上好吗?”丽莎圆睁眼睛,可怜巴巴的哀求。 “乐意为你效劳,丽莎,晚上美美的睡一觉,简·班纳特给你煮汤喝。” “你总是那么好心,简!”丽莎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当简把葡萄酒倒进客人的杯中时,在座的一个年轻男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发现了新鲜的猎物。 黑发黑眼,个子很高,面容英俊,嘴唇很厚,皮肤松弛,与所有纵^欲过度、挥霍无度的公子哥儿如出一辙。简微微垂了垂眼皮,就把这个男人看玻璃似的看透了。 他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看了简一眼,低声说:“娇艳的鲜花,上帝为什么忍心它飘零在尘埃里呢?” “因为上帝想要鲜花给尘埃增色。”简庄重一笑,模样严肃得像个长老会教徒,“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先生?” 男人摸出一张十英镑的钞票塞进简的围裙里,一双肌肉松弛的手在她腿上恋恋不舍的停留了几秒钟,暧昧的笑着:“我住在威灵顿国民饭店一楼,临街,从外面能看到屋里挂着的金色窗帘。不如让豪华饭店增色吧,美丽的小姐?约翰·里德随时欢迎你的到来。”他抓住她的手,优美而做作的握着,一边缓缓摩挲,一边装作不动声色的展示着手指上镶嵌宝石的戒指。 “想拜访贵府的美丽小姐一定多得是,里德先生。”简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回,符合规定的行了一个屈膝礼,从容不迫的离开了。 穿越大神在上,她多想给这个花枝招展的浪荡子一顿胖揍,把酒瓶、酒杯和托盘劈头盖脸的砸在那张不怀好意的脸上!——顺便劫富济贫,把他罪恶的口袋里的英镑通通掏光。 回到饭店分配的房间里——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拥挤着四张单人床——简含情脉脉的凝视着那张十英镑的钞票,天蓝色的眼睛里映出了绿光。 ——她好久没见过这么大面额的钞票了。 “你感觉怎么样,丽莎?好些了吗?”看完钞票后她还要去看生病的同伴。 丽莎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简莫名其妙,难道是女人每个月必来造访的小伙伴作祟?或者丽莎难受得只能用“哼”表达备受折磨的痛楚?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煮了汤放在丽莎的床头柜上,忙自己的活计——绣十字绣了。 刚绣了一片叶子,就听到丽莎与另一个姑娘的窃窃私语从对面的床上传来—— “谁稀罕她的假情假意了,哼!” “别计较这么多啦,丽莎,人家可是煮了汤补偿你呢!” “补偿!补偿……笑死人了!仗着有几分姿色到处勾搭男人,妄想攀上个有钱人一步登天,真是痴心妄想!狗娘养的!” “那倒不一定,谁叫她长了一副能勾引男人的模样呢?说不准哪个阔少爷被她迷惑,一时间失去理智就娶了她呢!” 简目瞪口呆,针扎了手都毫无反应。 宅斗和宫斗情节,怎么会出现在一本西方名著中? “听我说,莉莉,这十英镑本来应该属于我的!她的良心让狗吃了!我以前竟然对她那么好,上帝啊!” 简的手凝滞在半空中。 后来,简·女汉子·班纳特在千锤百炼中打造了一副铁齿铜牙,能够把任何挑衅、污蔑、诽谤、明枪暗箭、夹枪带棒和不怀好意的含沙射影进行细致的剖析,抽丝剥茧后一股脑扔回去,用挑不出一丁点毛病的文雅态度和吃人不吐骨头的霸气威严,让对方无言以对、面红耳赤、满地找牙…… 而此时此刻,简·包子·班纳特沉浸在“同一个屋檐下关系从来都以‘最好的朋友’自诩的女孩竟然能为十英镑与‘最好的朋友’反目成仇”中不能自拔。 她不怎么怪丽莎,毕竟丽莎有一个重病卧床的爸爸,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要靠她养活,她想钱想疯了是理所应当、值得谅解的,可丽莎应该跟自己说这件事才对,而不是当面讥讽和诽谤…… 如果换做从前,简多半会温柔体贴的上前检讨一番,再把“出卖色相”得来的钞票原封送还……可是这只包子已经被打磨得越来越冷硬了。 哼,本来打算分五英镑给你呢,既然你这么做,丽莎·杰克逊,我就把同情和怜悯通通省了,你休想得到一个先令甚至一个便士。 终于坚^挺起来的包子傲娇的哼了一声,第二天就裹挟着十英镑的巨款,眼不见心不烦的辞职走人。 她并不是心肠冷酷了变硬了,而是慢慢懂得绝不能一味退让不做反抗,否则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怕麻烦而退让,只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不过……尽管不再任人捏扁搓圆,目前来看,简的属性依旧是包子。 这个社会太可怕了……她提着行李,边走边在心中作总结、说感言。 十英镑,区区十英镑……有的人把十英镑当做小费漫不经心的送出,可有的人却为了这十英镑争得头破血流,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总之,这个社会太可怕了!——BY 缺乏社会经验的简·硬包子·越来越不小清新·班纳特。 从前,有一只包子不愿被有钱的客人买走,它怀着说走就走的渴望离开了温暖的包子铺,在旅行的磨砺、野狗的觊觎和包子饺子馒头们的鄙视眼光中,被打磨得越来越坚硬,越来越坚强。 包子曾经最喜欢的歌是诸如《Lemon Tree》此类文艺小清新的曲子,现在她最常哼的曲子……却走起了硬朗励志风。 她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气魄,踏着节奏,边走边唱。 “男人站直别趴下,有泪不轻易的擦,就算前方坎坷狂风暴雨拍在我的脸颊……男人再苦也不怕,心中有梦闯天下……” “兄弟你瘦了,看着疲惫啊。一路风尘盖不住岁月的脸颊。兄弟你变了,变得沉默了……” “是啊我们都变了,变得现实了,不再去说那些年少热血的话。兄弟我们都像是山坡滚落的石子,都在颠簸中磨掉了尖牙……” “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说尽这些年你的委屈和沧桑变化。兄弟抱一下,有泪你就流吧,流尽这些年深埋的辛酸和苦辣……” 她哼唱着曲子,找不到诉说的人,只好拿袖子擦干眼泪,抱紧双臂,在英国西北部的阴冷寒风中,在常年雾气弥漫湿气逼人的路上,大步向前。 在女汉子这条不归路上,大步向前。 雄起的包子转身向北,来到了北方的格拉斯哥。 据说格拉斯哥人热情好客,幽默风趣,口音浓重,格拉斯哥更是著名的旅游、文化和建筑艺术之城。 简来到格拉斯哥的第一天,就遇上了一位热情好客、风趣幽默、口音浓重的胖太太。 这位好太太左手戴着五枚珠光宝气的戒指,胖胳膊上的手镯比香肠还粗,看上去是刚刚跻身有钱人行列的new money。简并非鄙视暴发户这个阶层,她不过是觉得这位好太太把自己的阶级特色过分的发扬光大,唯恐天下人不知似的。 好太太热情洋溢的邀请简去她家做客,善解人意的表示要给简介绍工作。 简感激涕零的吃了炸鸡、熏肉和煎蛋,正拿餐巾擦着冒油光的嘴,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先生从门口冒了出来,挨着简坐下,笑嘻嘻的跟她聊天。 而好太太已经不见踪影。 心中警铃大作,简笑眯眯的与这位老先生周旋着,找了个时机表示自己需要响应大自然的召唤,徒手破开盥洗室的窗户逃了出去。 这样一来,她的行李全都扔在热心为她解决生活难题的阔太太那里了,幸亏十英镑和十几先令的资产,还有家人的信还贴身藏着,幸亏只是手流了点血不碍大事。 万般无奈、无依无靠的时候,简终于决定拿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和j□j神——简·奥斯汀大大——开刀了。 她买了几打羽毛笔和纸,像J.K 罗琳那样在一家咖啡馆里常驻。 ——英国北方的冬天很冷,而咖啡比柴火便宜多了。 一个月之后,改了地名和人名的《傲慢与偏见》出现在地方报纸的连载版面上。 又过了一个礼拜,简搬进了一间条件稍微好点的小公寓。 她拉上窗帘锁上门,用冰冷僵硬的手,一遍遍摸着、反过来复过去摸着那张被手心里的汗水打湿的天文数字的一百英镑大钞,笑得像挨了无数次打、总算开挂一次偷着鸡的狐狸,泪水却从弯弯的眼睛里滚落出来。 第23章 真罗切斯特先生现身 Chapter23 真罗切斯特先生现身! 简离开了保护她的家,离开了束缚她同时也保护她的圈子,以一个毫无社会阅历的年轻姑娘的身心,直接面对整个最残酷、最凶险、最真实的世界。 很多年后,简——那时候她早就不叫这个名字了——不得不承认,在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贸然离开,是她最鲁莽、最愚蠢的决定。 后悔吗? 后悔,当然后悔。 好端端抛弃衣食无忧的小康之家,用绣花编织的纤细手指,以及年轻天真的碧眼红唇,去面对最险恶的现实。再回首,几乎难以想象她竟然吃过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罪,而且居然没少部件的挺了过来。 不后悔,当然不后悔。 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人是需要放弃另一些东西去换的。这个世界永远守恒,既然选择了远方,选择了说走就走,就要承担自由的风险和代价,承担漫漫前路上漂泊无依、颠簸不定的未来。哪怕不得不依靠惯性前进,她也必须上路。 如果穿越大神让她重来一次,她会重复曾经的选择,还是恪尽职守的做一个淑女,亦或是攒足了资本再做打算……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毕竟,由一百多亿神经元构成的大脑是如此复杂多变,由此产生的思想更是哲学家们毕生研究的核心。人常常摸不清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真实意图,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执念、纠结和想法,简只能叹一口气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很多年后,当她回忆起这段恍若隔世、颠沛流离、把自己硬生生打磨成女汉子的血泪史,才真正明白旅行的意义。 从此以后,她的眼界更加开阔了。 从此以后,她意识到“穿越”绝不是万能的金手指,无论是不是了解一段历史,身处历史之中,最重要的还是衣食住行,而提前预知历史并不能带来帮助。 从此以后,她每到一个地方,不仅会看到光鲜的表层,还能看到光鲜背后的阴暗,同时不会因为阴影的存在而否定光明。 小姐太太们只会看到冠冕堂皇的朱门酒肉,而她能看到路有冻死骨。 底层的百姓只会看到社会上层的一掷千金,而她能看出奢华之下的腐烂和空虚,贪婪和肮脏,剥削和压迫。 别人看到金字塔,她看到一砖一石建起陵墓的平民和奴隶,看到权势的威力和魔力,看到贪欲的无限膨胀。 别人看到巴黎圣母院,看到石头的交响曲,看到卡其摩多和艾丝美拉达,她却从宗教和资本的斗争中看出支配一切的上帝——利益。 …… 这是一种从疼痛的血泪中开花结果的微笑,这是一种经过了无数挫折磨难后的历练和成长。 那个因为不愿跟人起冲突而宁可忍气吞声、屈服退让的包子改变了,改变发生在每一次伤害、每一次震惊、每一次醒悟里。 她的眼神不再温柔和蔼、楚楚可怜,天蓝色的眼眸变得自信和骄傲——那么惨那么坑的日子我都过来了,老娘我还有什么坎儿过不去? 这两年的血泪史展开来写的话,都足以成就另一部小说了—— 《一个女汉子的诞生》。 《傲慢·与偏见》出版后,她的屠刀挥向了《简·爱》。这个故事是很多年前读的,读的中文版,人名地名差不多忘了个精光,好在故事发展、情节脉络还记得。 中译英的《简·爱》出版后,她未来几年的生活终于有了保证,前方风雨不定的命运也日渐明朗——简决定找一个轻松点的工作,边工作边写小说。在大户人家当家庭教师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说还是很有可能碰上老色鬼和小色鬼……她下定决心试一试运气,最后一次。 广告登出两个礼拜后,简收到了一封信。 兰开夏郡,曼彻斯特附近的桑菲尔德,费尔法克斯老太太,七岁的几乎不会英语的小萝莉……这几个字眼组合在一起,看上去有点眼熟。 她反反复复读了很久,攥紧了拳头,终于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至少老太太和小萝莉不会对她心怀不轨。 穿越大神保佑,千万不要再送过一个侄子前来拜访了!发现无依无靠的美貌女子就垂涎三尺打她主意的男人神马的,真是够了! 简花了一个小时整理箱子——箱子已经不是两年前从浪博恩带来的那一只了。厚厚一叠信被珍重的塞进衣服里,这是两年间她与家人的唯一联系。 去年,伊丽莎白与宾利先生结了婚,他们在尼日斐花园住了一年,又搬到了伦敦(恐怕是承受不住班纳特太太殷勤的拜访),过着伊丽莎白梦寐以求的悠闲又有品位的生活。 莉迪亚嫁给了丹尼——一个在《傲慢与偏见》里负责引出重要角色的酱油,一个驻扎在麦里屯的低级军官。 作为缺乏头脑、教养和大笔的嫁妆的年轻漂亮的花瓶,只有没什么收入来源的低级军官肯娶她了。 凯蒂也结婚了。她嫁给了一个种植园主,夫妻二人度完蜜月就踏上了新大陆的热土,狼狈为奸……不,夫唱妇随的开始了投机者和冒险家的生活。 家里只留下玛丽陪伴母亲。虽然放弃了嫁人的念头,但她并不觉得丧气,反而很高兴终于可以把全部精力用在她最喜欢的书本上了。她越来越宅,书卷气越来越重,在日复一日的穷经皓首中,变成了出书立说的哲学家。 “至于达西先生……”伊丽莎白用欢快打趣的口吻写道,“就像你最渴望的那样,达西先生竟然也开始了‘说走就走的旅行’!他要么是被你传染了,要么就是不能对你忘情,想在毫无目的的旅行中与你重逢呢!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这是亲爱的查理告诉我的——达西先生居然开始学着笑了!想想吧,亲爱的简,这差不多比妈妈装深沉还可怕呢!” 简也配合的微微一笑。 忘情也好,不忘也罢,学会为人处世也好,依旧酷帅狂霸拽也罢……这些都是达西先生自己的事情,跟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尽管这两年悲催的底层生活让她越来越成熟圆滑,但简始终没有放弃最初的理想:终有一天,她会找到一个温柔好男人与她相伴一生。 如果找不到,她也绝不将就。 真心诚意的为菲茨威廉·过客·达西先生默默祝福后,简再次踏上了新的旅程。 她的行李很少,帽子,手套,梳子和两三件衣服。箱子已经捆好,贴上标签。半小时之后就要提着箱子,坐上开往曼彻斯特的火车。 又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简戴着自己织的厚厚的手套,心底的平静里带着一丝忐忑和期待。 如果不出意外,这段家庭教师的生涯将成为她的休整期。一年半载后,她会卷土重来、重出江湖,继续踏上福祸未知的漫漫长路。 因为路在那里,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停下。 十月的天气已经十分阴冷,在火车上睡了十几个小时后,简终于到达了著名工业城市曼彻斯特。 放眼望去,恍若隔世。到处都是烟囱、马车和来来往往的工人,她甚至能感受到这个城市激烈跳动的脉搏,令人难以喘息的节奏让她的心跳也加快起来。 简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现曼彻斯特人的穿着打扮十分时尚——男人们不再打绑腿,而是让宽松的裤子遮住脚面以上;女人们的帽子不像简见惯的那种紧紧扣在头上的贝壳状,帽檐明显加宽了很多。甚至裙子也不再是孕妇装似的筒裙,裙摆变得蓬松而宽大,一切都向着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发展。 果然是个令人激动的工业城市,连时尚都跟着蒸蒸日上。 简来到乔治旅馆,脱下斗篷,大大方方的坐下,打发侍者探听消息。她舒舒服服的舒展着双腿,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旅馆里大厅里的人。 邻桌的男人吸引了她最多的注意。。 他显然出身上流社会,昂贵的衣料与合体的裁剪包裹着一副胸膛宽阔的健壮身材。男人脸庞黝黑,面容严厉,眉毛浓密,一脸愠怒和阴沉,看上去比挑剔傲慢的达西先生更让人敬而远之。 简本来以为达西先生已经是面瘫的代表人物了,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竟然有人能在严肃和不苟言笑中加入愤怒、阴沉和忧郁的因子,在一张还算耐看的脸上完美融合,并把那张脸变得让人不能直视……欧洲真是个奇葩辈出的福地。 当这位先生用一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表情,对简提议请她喝一杯的时候…… 简越来越坚硬的包子皮里的柔软的馅儿,畏缩的震颤了。 畏缩了一会儿,鼓起“混社会就要厚脸皮”的勇气,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脸皮算什么,抓在手里、吃进嘴里的才是真绝色。 简·包子皮越来越厚·班纳特把“财大气粗冤大头”的标签,贴在了这位先生高高的、严厉的额头上。 一杯加了矿泉水的白兰地下肚后,血液加速循环,冰冷的身体变得热烘烘的。 这杯酒,成为她女汉子之路上新的里程碑。从此,简踏上了新的征程。 “可惜现在不是夏天,先生,否则白兰地里加冰块绝对是一大享受。”简笑眯眯的示意再来一杯。 这位面色阴沉忧郁的先生被她占便宜没够的行为震惊了,他皱的像小山似的眉头展开一点,吩咐侍者说:“给这位小姐再来一杯白兰地,加一半苏打水。” “再帮我加热一下,谢谢。”简笑靥如花,眼睛蓝幽幽的像磷火,晃得昏暗冰冷的大厅都亮了起来。 那张黝黑阴沉的冰山脸上,硬生生的裂开了一条缝。 他从来没见过言谈举止这么奇怪的年轻姑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矜持的小姐!——虽然她的斗篷、裙子和鞋子都很旧了,可他一眼就看出她是一位出身良好的小姐。 “按她的吩咐去做。”这位几乎维持不住忧郁冷酷的先生如是说,他既没有看侍者也没有再看她。 第24章 杀伤力越来越大的简 Chapter24 杀伤力越来越大的简! “让空着肚子的女士喝酒,可不能称得上绅士行为呢。”简喝完第二杯掺了苏打水的白兰地,调戏(大雾)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我吃一片面包好吗?” 他的脸色更黑了。 “得寸进尺难道是你的本性,小姐?”男人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音调十分严厉。 “不要拿吓唬小孩的语气恐吓我。”简轻描淡写的说,“我只不过是提出一个建议,选择做个绅士或者不做,全看你自己,先生。” 他愠怒的脸色达到一个极点,脸色阴沉得似乎马上就要拂袖而去。 简笑眯眯的看着他,就像看着被逗哭的孩子一样,天蓝的大眼睛眨啊眨,浓密的金发里的小角晃啊晃(脑补)…… 忽然间,她听到他放声大笑起来,对侍者说:“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菜都端上来。” “谢谢你的慷慨,先生,令我受宠若惊。”那张整整三年不见阳光的洁白如月光的脸上只有好笑,一星半点“受宠若惊”都找不出来,“对一个之前素昧平生、之后分道扬镳的姑娘如此慷慨,我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恭维话才能表达我的心情了。” 男人:“……”他的面部表情翻译成现代汉语,可以简称为“人艰不拆……” 乔治旅馆里人很多,上菜慢的让人恨不得拎着侍者的领子控诉他们的冷酷无情和无理取闹。简饿了许久,在上菜的那个瞬间居然生出一丝不知所措。 这丝不知所措立刻消散在刀叉的碰撞中。她脊背笔直,虽说饿得要命,用餐的模样仍然十分优雅,就像背着大人溜出来玩的绅士家庭的小姑娘……只是绅士家庭的小姑娘绝不会像她这样,像她这样…… 他咬牙切齿到牙痛,都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与此同时,简的心情是与之完全相反的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果然,调戏面瘫冰山神马的,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神马的,最让人心情愉悦了! 而且据说外表冷酷无情、难以接近的人,都拥有一颗柔软脆弱的内心~有爱,点赞~ “别再皱眉了,先生,否则你眉头的皱纹就会像科罗拉多大峡谷那么深。”简吃饱喝足,拿餐巾在吃的亮晶晶的两片红唇上浮着抹了抹,“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这就是你所谓的开心一点吗,女巫小姐?”他指着空荡荡的杯子和盘子说。 “啊,这只不过是取悦你的一点点报酬,审判天使先生——你悲愤的表情如果再悲天悯人一点,就活脱脱是一位末日的审判天使了。” 男人冒出“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他一定会被气得噎死或气得吐血”的想法。 但他显然不甘心失败,于是再接再厉:“你是从哪个阴森古堡来的,女巫小姐?” “伦敦不远处一个阳光明媚的小村子里,先生。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详细地点,因为女巫是需要保持神秘的。”她轻盈的站起来披上斗篷——即使穿着厚重也掩饰不住体态轻盈。简走向吧台说:“请问,有人来询问班纳特小姐吗?” 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马夫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他一边搓着手一边说:“实在对不起……太抱歉了……对了,你一定就是班纳特小姐了吧?让你久等了……马车陷进坑里,怎么也拉不出来……马又闹了脾气……” 还没说完,简就一阵风的快步走了出去。 马夫:“……” 我还没说完呢!没存在感的路人也是有尊严的! 眼前的场景怎一个惨不忍睹:马车四分五裂的陷在猪食槽似的泥坑里,一匹暴躁的马把更多泥浆弄的到处都是…… 简小心翼翼的接近她,任由泥点溅在裙子和斗篷上。她瞅准时机,一把抓住马笼头,抓着缰绳一跃跳上马背,在暴躁的马上蹿下跳撅蹄子的间隙,恶狠狠的揪着马鬃拼命拉拽…… 围观群众从“这个大胆的小姑娘可别被马伤了”转变为“这个恶婆娘千万别伤了马”…… 教训了它一顿后,简又摸了几下马耳朵顺了几下马鬃毛趴在它耳边窃窃私语一阵子……马安静了下来。 “能给我一把糖吗?”简对马夫挥了挥手。 马夫把掉下去的下巴安上来,默默的摸出一把糖果,默默的递过去。 我的马……宝贝儿你太可怜了……马夫的心在滴血。 当那只托着糖果的玉手送到马嘴旁边时,听话了老实了的灰马弱弱的、乖乖的蹭了蹭她的手心…… 你这个欺软怕硬的叛徒!马夫的心滴血得更厉害了。 “不给它点教训,马儿就不会学乖。”简好心的解释着,一边摸着马毛一边冲马夫粲然一笑。 一阵寒意从马夫尾椎升起,直冲脑门。 …………眼前这个笑得像恶魔莉莉丝的年轻暴力的女子……真的是费尔法克斯太太聘请的家庭女教师吗?马夫为即将落入魔掌的阿德拉小姐画了个十字。 直到笑得像莉莉丝的年轻暴力女打破了沉默:“请问,我该怎么去桑菲尔德呢?”她指着残破得只能用来烧火的马车,“或许我可以骑着马去。桑菲尔德怎么走?” 马夫弱弱的给简指了路,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说:“……或许……或许我可以在这里找人帮我修修马车……” 马夫虽然不愿意让女士骑着马回桑菲尔德,却不得不向暴力低头。 “谢谢你!”简轻盈的跨上马背,优美帅气的挥动马鞭,一骑绝泥,消失在西面地平线的云霞中。 被当做冤大头的绅士冷冷的哼了一声,嘴角却露出一抹不被察觉的愉快笑容。 看来这位新任家庭女教师的受害者,绝不止他一个! 一刻钟之后,这位让男人、马夫和j□j的马都变成受害者的年轻女人,骑着马再次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能再次请教桑菲尔德怎么走吗?” 三十分钟后,上一幕重演:“能再次请教桑菲尔德怎么走吗?” “请允许我为你指路,让我带你去桑菲尔德。”男人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说,“只是没有想到,女巫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尼玛我方向感本来就不好!穿越前都是看太阳辨方向的!英国雾蒙蒙阴沉沉的天空敢不敢出一次太阳!敢不敢! “但有些事情还是能做到的。”简磨牙霍霍,冲好心(好心看笑话)的男人咧嘴一笑,八颗锋利的小白牙亮晶晶的,“比如,让某位好心的绅士给我免费提供一顿晚餐。” 男人一顿,仿佛一口气喘不上来似的,黝黑的脸上结了一层冰霜。 这是他一辈子洗不掉的污点。 道路难行,夜雾沉沉。他们让马一路溜达,一路斗嘴,各有胜负,简赢多输少,男人的脸越来越黑,却屡败屡战、愈挫愈勇。 低矮、宽阔的塔映着天空,教堂的钟声正敲响一刻;山边一狭长条耀眼的灯光,仿佛给群山镶上了金边。 他们来到两扇大门前,门房过来开门。 这个看上去处变不惊的老门房,在看清马背上的人后就捂着胸口拼命倒抽冷气,简几乎以为他会脱口而出“我的神经”。 门房颤颤巍巍、惊恐交加的脱帽行礼,结结巴巴的说:“您……您怎么回来了……罗……罗切斯特先生……” 我擦咧!简险些一头栽下马背。 雇主啊!顾客啊!上帝啊! ……我……我居然坑了上帝的钱…… 她现在的面部表情,一定是大放异彩得令人不敢直视…… 变幻了许久,简终于鼓足勇气,摆出一副烈士上刑场那样慷慨赴义的态度向雇主瞧去,不出意外的,从那张黝黑严厉的脸上,看到了似笑非笑的勾起的嘴角。 罗切斯特先生抱着双臂,悠闲的点了一支雪茄——简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在马背上做到的——青铜雕像似的脸上,每一条笑纹都写满了胜利者的笑容。 第25章 休息是为了再次出发 Chapter25 休息是为了再次出发! 等等,罗切斯特先生? 难道走着走着,走进了《简·爱》的世界里吗?难怪“桑菲尔德”、“费尔法克斯太太”这些名词看上去如此熟悉! 简默默吐槽着穿越大神的恶趣味,默默承担着罗切斯特先生神秘莫测的注视,默默的抬头望天。 英国的天空永远浓云密布,就像罗切斯特先生皱的化不开的眉头。 然后,她跟着这位阴郁神秘的男人,走进了同样阴森神秘的古堡。 ……桑菲尔德一定是中世纪建成的,19世纪了,谁还会用大块石头垒砌每一面墙壁?石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凹凸不平,阴暗潮湿,吸血鬼古堡的即视感,差评! ……其实也没她吐槽的那么差。这是一座看起来屹立了好几百年的古老庄园,整个用石头砌成,幽静,森冷,壮观。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豪华,也没有下马威的庄严。 一扇遮着窗帘的圆肚窗里透出烛光,其余一片漆黑。前门敞开着,可以看出里面的鸡飞狗跳——因为男主人不按常理出牌的不打招呼的回来。 当简苦着脸,跟在每一个线条都传递着愉快和得意的男主人身后上楼时,不由自主的发觉楼梯和扶手都是橡木的,楼梯上的窗子都是高高的花格窗,花格窗与直通一间间卧室的长过道,再加上一扇扇木质的、带门栓的古老门扉,看上去不像住家,而像教堂。 楼梯和走廊上弥漫着一种墓穴似的空旷而阴森的气氛,与罗切斯特先生的格调极其般配——前提是他不带着充满讥笑和捉弄的胜利者笑容。 当罗切斯特先生无理取闹冷酷无情的拒绝了费尔法克斯太太的安排、把一脸柔弱无辜包子样的简领进一间整洁干净的小房间时,打趣嘲笑的话终于源源不断的脱口而出:“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班纳特小姐?” 简弱弱的抹了抹嘴唇——把臆想中喷出的血擦掉——低眉顺眼的回答:“谢谢你的体贴,罗切斯特先生,不能再满意了。” “不知道我的表现能否与‘绅士’这个单词相称呢,挑剔的女巫小姐?”罗切斯特先生步步紧逼。 “如果你再不停止这样无理取闹的嘲笑,我将收回我的好评,刻薄记仇的雇主先生。”简被激发了斗志,她昂首挺胸的反唇相讥。 哼,绝不能让你一个人享受!我也会从互动中获得乐趣! 节操什么的,能吃么? “你似乎也并非心胸宽广的淑女,班纳特小姐!”男主人的话中增加了一丝咬牙切齿。 “我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淑女,倒是你,先生,不能容忍别人对你的‘绅士举止’提出异议,上帝在上,到底是谁心胸比较不宽广呢?” “警觉狡猾的小妞。”罗切斯特先生低声嘟嚷着,“回房休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回房休息——明天我会抽时间跟你谈谈,检验你是否足以担任家庭教师一职。” “您真是太绅士了,罗切斯特先生!”简夸张的行了一个屈膝礼,从门口探出脑袋冲他粲然一笑,把怒气外泄的男主人关在门外。 罗切斯特先生深吸了几口气,宽阔的胸膛上下起伏——然后他认定自己需要一瓶溴盐。 木门的另一侧,简的心情却完全不同。她没插门栓,摘下帽子,脱掉斗篷,把它们挂在壁炉上方,暖手筒和雨伞随意的靠在墙角里。 虽然桑菲尔德完全走吸血鬼古堡路线,不过这个小房间倒是陈设得十分现代——确切的说,十分符合十九世纪的现代标准。 经历了整整三年的身心交瘁,此刻简终于到达了一个安全温暖的避风港。 简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费尔法克斯太太派人送来的酒和三明治,酒足饭饱后,一头扎进温暖柔软的被窝里——她整整三年没躺得这么舒服了——简本以为会浮想联翩,却发觉自己连运作一下脑细胞的精力都没了。 万籁无声,她仿佛漂浮在没有时间的真空之中,只有床头偶尔忽闪的蜡烛,跳动着点缀这静谧的时空。 昏暗的烛光里,仿佛有一个凭空而起的声音在问她:你为什么要旅行?旅行的意义何在? 我不知道。她喃喃自语。或许是在寻找。 寻找什么呢? 我说不上来。但只要一想到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酸甜苦辣、艰难悲伤、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还有不同的风景在不同的目的地等我,我就忍不住要出发。 此时此刻,简的床上没有蟑螂与荆棘,这座小小的房间里没有担忧和恐惧。她不必操心下一顿饭,不用怀疑男主人的仁慈和善良…… 正如饱经沧桑和磨难的斯佳丽一样,简怀着可笑的忐忑和期待告诉自己,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疲倦和满足涌上来,睡眠的浪潮温柔的笼罩了她。 清脆悦耳的音乐在耳边响起,阳光从蓝色鲜艳的印花布窗帘缝隙中渗进来,照出了糊着墙纸的四壁和铺着地毯的地板,让简在睡眼朦胧中,险些以为回到了浪博恩。 “喜欢这个礼物吗,简?”一个软软的萝莉音在耳边响起,是法语,像耳边流淌的音乐一样动听。 简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透过浓密沉重的睫毛,她看到两个玩偶小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多么精致迷人的八音盒。 “这份礼物让今天变成我最幸福的日子,阿黛勒。”简窝在柔软的被子里,用鼻音浓重的相同的语言回答。鼻音浓重的原因,是她没完全清醒过来。 阿黛勒爬到床上,为终于有个能跟她讲话的人而兴奋的欢呼雀跃。 “你说我的话同罗切斯特先生说得一样好。我可以跟你聊天了,像我可以跟他谈一样。索菲娅也可以同你谈了,她会很开心的,这里没有人懂她的话,而费尔法克斯太太又满口英语。索菲娅是我的保姆,同我一起乘了条大船穿过海洋,船上有个烟囱冒着烟,多浓的烟呀!我病倒了,索菲娅也病倒了,还有罗切斯特先生也病倒了。罗切斯特先生躺在沙发上,在一间叫沙龙的漂亮房间里,索菲娅和我睡在另一个地方的小床上。它像个架子,我差点跌了下来。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简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小萝莉的模样。她个头娇小,脸色苍白,四肢纤细,五官小巧精致,粉嫩的小嘴撒娇的嘟着,一头累赘的深色卷发直披到腰上,像巧克力在流淌。淡褐色的大眼睛充满好奇,像一只温软和顺的小羊羔。 好软好萌的萝莉! “简·班纳特,你可以叫我简。” “简,简……我知道啦。我们的船在早晨停了下来,天还没有大亮,船在一个大城市靠了岸,一个很大的城市,房子都很黑,全都冒着烟。一点也不像我原来地方漂亮干净的城镇。罗切斯特先生抱着我走过一块板,来到陆地上,索菲娅跟在后面,我们坐进了一辆马车,它把我们带到了一座美丽的大房子,比这座还要大,还要好,叫做旅馆。我们在那里呆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我和索菲娅每天去逛一个老大的地方,种满了树,碧绿碧绿的,他们管它叫公园。除了我,那里还有很多孩子,还有一个池塘,池塘里有很多漂亮的鸟,我用面包屑喂它们……”憋了很久的小姑娘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盘子,盘子上点缀着小巧可爱的糕点,一看就是阿黛勒的杰作。简会心一笑,取了一块饼干塞进小姑娘开开合合的小嘴里,温柔的笑着说:“我用饼干喂阿黛勒,你比公园里的鸟儿们更美更可爱。” 阿黛勒拼命咀嚼着嘴里的饼干,两腮鼓鼓的像小松鼠一样,让简生出“继续投食”的愉快冲动。 吞咽完毕,小姑娘的嘴巴继续活动:“你比我妈妈还美,简。很久以前我跟妈妈住在一起,可是后来她到圣母玛丽亚那儿去了。妈妈过去常教我跳舞、唱歌、朗诵诗歌。很多很多先生和太太来看妈妈,我老是跳舞给他们看,或者坐在他们膝头上,唱歌给他们听。我喜欢这样,让我现在跳舞给你看好吗?” 获得了许可后,小阿黛勒开始才艺展示——她早在育儿室就换好了舞鞋。 蓬松的纱裙随着她的舞蹈摇摆,缀满花边的法式灯笼裤在一双穿着舞鞋的小脚上方跳跃,她像个精灵,像个天使,像缪斯女神的侍童……随后她朗诵了一首短诗,十分讲究抑扬顿挫,声调婉转,动作得体,在她这个年纪,实在是很不寻常了,说明她受过悉心的训练。 小姑娘的血液里有舞蹈的因子,表演的欲望……为什么要抹杀它? 教育应该因材施教,把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才对,凭什么非要规定一个严苛的标准,把所有姑娘都培养成娴静温柔、谦虚谨慎的木偶人呢? 简下定决心,绝不能把她培养得像大多数英国淑女那样拘礼而乏味。 在床上吃完点心、欣赏完优美稚嫩的表演后,新任家庭教师打扮整齐准备接受男主人的召见。 一天结束了,费尔法克斯太太告诉她,罗切斯特先生再度外出,归期待定。尽管这是个令人丧气的消息,费尔法克斯太太还是柔声劝她不要失望。 谢天谢地终于不必打起精神应付爱挑剔、难讨好外加喜怒无常的男主人了……虽然调戏爱德华·苦大仇深·罗切斯特先生好像还挺萌的。 简连忙垂下眼皮,她可不希望在管家太太好心的安慰中,笑得像个傻瓜。 第26章 Chapter26 这是甜蜜肥美的一章! 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在穿越大神的恶意中走进了《简·爱》的世界,简最先要考虑的就是安全问题:三楼某间狭小阴沉的房子里,关着男主人的疯妻子呢! 虽然伯莎·梅森与爱德华·罗切斯特的倒霉程度不相上下——彼此的父亲看对了眼(别误会,彼此看中了罗切斯特家的名望和梅森家的财富),在父亲的安排下结成了包办婚姻,却毫无共同语言也没法和睦相处,于是一个发了疯一个出了轨,发疯的妻子以咬人放火为终身成就,出了轨的丈夫在寻求真爱的路上不断被骗受伤自我唾弃——回顾伯莎的人生历程,她跟罗切斯特先生相比,很难说谁更悲剧。 虽说残酷了点,但她不能置多数人的生命安全于不顾。罗切斯特先生,你实在太善良了!你不忍心把伯莎送进疯人院,认为像把野兽关进铁笼里一样把她关进疯人院太不人道,可是把整整一宅子人的生命安全置于危险境地就足够人道了吗? 再说,穿越大神在上,她的睡眠一向很沉,哪能做到很容易的醒来,把睡美男罗切斯特先生救醒使他免于葬身火海? 格雷斯太太奉命看管伯莎,她嘴巴很紧、恪尽职守却常常喝醉,每当这时候就会上演“疯女人古堡漫游记”……简打了个哆嗦。 一不小心被烧死在床上神马的,真是太糟糕了!苦大仇深之下一颗柔软善良的心神马的,真是太坑爹了! 她想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简借口寄信去了海村。回到桑菲尔德后,她想方设法在三楼“偶遇”格雷斯太太,靠着一罐黑啤酒的魅力,成功与这位嗜酒如命、刻板冷酷的看护攀上了交情。 在这位好太太酒足饭饱、与简勾肩搭背的时候,简无意中提起阿黛勒吵着闹着买了一条铁链,本打算用来拴派洛特的,不过被罗切斯特先生严词拒绝。她诉苦的向格雷斯太太描述了这条铁链的长度、重量、粗细和用处,以及自己想低价转手的强烈愿望…… 直到醉眼朦胧的看护被蛊惑得差不多了,提出可以接手这条铁链。 几天之后,简确定了铁链已经派上了足够的用场,于是再次请格雷斯太太喝酒,把她灌了个酩酊大醉后,偷走了铁锁的钥匙。 从此以后,疯女人被一条可以让她在三楼房间内活动自如、却限制她出屋的脚步的铁链锁住,再也不能漫游古堡、放火咬人了。 简心满意足的回到属于自己的小房间,一股“我是拯救桑菲尔德的小天使”之感油然而生。她凝视着房间里跳动的火苗,火焰的外形就像披散的、蓬乱的、燃烧的长发…… 默默为你点个蜡,可怜的伯莎。 生命安全问题得到妥善保护后,简开始在阿黛勒身上倾注更多的精力。 她的学生非常活泼可爱,但由于从小过份溺爱己被宠坏,阿黛勒有时显得倔强任性。 但简毕竟是简,个把萝莉都HOLD不住的话谈何勇闯天下。 很快,阿黛勒就折服在简的女王气场下,由一个被惯坏的任性小孩,蜕变成对家庭女教师唯命是从的跟班。 比如骑马,和阿黛勒差不多高的矮脚马闹脾气不听话,死活不肯跳过栅栏,摇头摆尾撅蹄子的不让人骑上来。马夫看着两颊鼓鼓、泪眼朦胧、咬着嘴唇的小姑娘,束手无策抓耳挠腮, 简推开马夫,抽出鞭子,狠狠的向倔脾气上来的矮脚马抽去,抽过一顿之后又轻柔的抚摸着马耳和马鬃,这匹闹脾气的小马几乎是立刻就对简俯首帖耳了。 阿黛勒(破涕为笑、一蹦三英寸高):简好厉害! 比如吃饭,桌子上摆放的肉类已经过多了,烧鸡,炸鸡,牛排,羊排,猪排仍旧前仆后继的端上来。 “你需要吃一些水果和蔬菜。”简挽起袖子亲自下厨,变魔术似的玩弄着厨具。 “我讨厌吃蔬菜,简……”阿黛勒拉着她的围裙弱弱的说,羊羔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又委屈又伤心又顺从。 等蔬菜端上来后,小萝莉委委屈屈的拿起叉子,别别扭扭的叉了一块,磨磨蹭蹭的塞进嘴里……接下来大口大口的咀嚼着,顺便把盘子刮得干干净净。 “我再也不要吃厨娘烧的菜了!”小姑娘抬头望天,像祈祷一样虔诚。 “如果你肯坐下来把今天的报纸读完,阿黛勒,今晚你就能吃到黑森林蛋糕,我会在蛋糕里加足量的巧克力和樱桃酱,以及适量的朗姆酒……”简笑眯眯的擦去小姑娘嘴角的汤汁,不动声色的引^诱着。 “我们快去图书室吧!就现在!我会读完报纸的,珍妮特,我向你保证!”她十指交叉,做出“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求你”了表情,给了简一个响亮的亲吻,然后轻快的跳下椅子,拉着家庭女教师的手向图书室冲去。 看着小萝莉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夹杂着法语单词的并不流畅的英文,还有蹦蹦跳跳、生机勃勃的身影……简的心里涌起感慨的冲动,以及温馨的幸福。 她想起有人说过:你必须把青春献给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如果你的岁月只属于你自己,那它毫无意义。 无论是旅行,还是…… 阿黛勒没有超常的智力,同时也没有使她居于人下的缺陷和恶习。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爱娇爱俏的女孩。 这个在原著中让简·爱花大力气纠正和管教的法国小妞儿和怀疑论者,她的舞蹈天赋和表演欲^望被简·班纳特小心翼翼的保护和发扬起来,成为阿黛勒最夺目的闪光点。 此时此刻,阿黛勒把漂亮帽子、裙子、花边和舞鞋通通抛到脑后,一板一眼的拿着报纸,在简挑选的几个页面上艰难阅读。 简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增加阿黛勒的阅历,开阔她的眼界,培养小姑娘对英语学习的兴趣。 阿黛勒把手头上这份《兰开夏郡先驱报》读得磕磕绊绊,带着感染力强烈的法国口音,元音圆润,鼻音浓重: “汉斯爵士将于最近与凯瑟琳·卢卡斯·柯林斯小姐结婚……” 简想起了那位把奉承人作为第一要务的蠢萌柯林斯先生,不知道三年来,他那颗与人类不在同一次元的大脑,有没有变得稍微开窍写些?抑或是仍然给身边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煎熬和乐趣? “年轻美丽的维多利亚女王的婚姻大事已经被提上议程……你瞧,珍妮特,维多利亚女王真美,她的头发像白缎长裙那么闪亮……”看到简的眉头微蹙,分心的阿黛勒连忙正襟危坐,讨好的说,“当然,我的珍妮特最美!” 简瞧瞧眨巴着大眼睛做无辜状的小萝莉,再瞅瞅报纸上艳丽丰满却天真稚气的年轻女王,最终轻轻敲了敲阿黛勒的头,把一头巧克力瀑布似的卷发弄乱,似笑非笑的说:“继续读。” 阿黛勒如饥似渴的看着女王光洁圆润的鹅蛋脸、丰满圆润的胸^脯和肩头、裙子上好几麻宽的漂亮花边还有款式简洁却低调奢华的钻石项链……她擦了擦口水,以极其强大的毅力和对美食的渴求,战胜了对服装珠宝和美^色的眷恋。 “辉格党和托利党……”阿黛勒念得十分吃力,她可怜巴巴的问,“他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你怎么觉得呢,阿黛勒?动动你可爱的小脑袋。”简鼓励的说。 得到了家庭教师的鼓励,阿黛勒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之后,斩钉截铁的说:“托利党一定是坏人,因为美丽动人的女王陛下不喜欢他们。” 简:“……”希望不是我的教育方针出现了问题…… 她清了清嗓子,蹲下^身来,捧着阿黛勒的脸蛋说:“你的简是好人吗?” 阿黛勒宣誓一般的说:“简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像妈妈和罗切斯特先生一样的好人!” 简忽然觉得“好人”这个词太委屈自己了。 她循循善诱的说:“阿黛勒觉得简是好人,那是因为简对阿黛勒很好。假如对你好的同时,简去抢别的孩子的布娃娃,那么简还算不算好人呢?” “当然算!那些孩子如果不肯乖乖的把布娃娃交出来,那么他们就是坏孩子!”阿黛勒得意洋洋的说。 简:“……”萝莉神马的,果然是上辈子折翼的天使! 发表完“简是好人简从来都是好人简无论做什么都是好人如果有人不赞同这个观点那么他就是坏人”的宣言后,阿黛勒继续以蜗牛漫步的速度朗读下去。 “现有一位年轻女士,熟悉教学,愿谋一家庭教师职位,儿童年龄须幼于十四岁。该女士能胜任良好的英国……英国教育所含的……普通课科,以及法文、绘画和音乐的教学。回信请寄……什么什么郡洛顿邮局,简·埃尔,埃尔……珍妮特,我说不上来这个姓氏,它一直跟我的舌头作对!”阿黛勒张开小嘴,细细嫩嫩的手指指着粉红的小舌头,“你瞧,这位女士也叫‘简’呢!” 简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嗯”、“啊”。 看在穿越大神大神的份儿上,我是不是……无意中又拆了一个CP? 《简·爱》中这对苦命的鸳鸯啊……我对不起你们!又勇敢又坚强又追求真爱的简·爱我对不起你……又柔弱又善良又一往情深的罗切斯特先生我对不起你……夏洛蒂·勃朗特大大我对不起你…… 我莫名其妙的错误存在,已经让本该与亲爱的二妹喜结良缘的达西先生注定孤独一生了,你还想怎么样,你给我解释啊穿越大神,你给我一个解释! 包子化身琼瑶剧里的苦情女主,在意念中拽着穿越大神的衣领、掐着穿越大神的脖子做咆哮状。 “简,简……”带着鼻音的软萌软萌的呼唤在耳边响起,“简……”小包子把粉嫩嫩的嘴唇撅成一颗樱桃,上面足足能挂两三把水壶,椭圆的脸蛋上写满了“简你居然没听我的话简你居然忽略我的存在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嘤嘤嘤……” “萌的一脸血”什么的,说的就是简现在的状态。 她在意念中放开穿越大神,在三次元里蹲下^身子,重重的戳了戳阿黛勒鼓得像包子的两腮,柔声说:“今天表现得很棒,阿黛勒,作为奖励,我允许你跟我一起做黑森林蛋糕。” “简最好了!我最爱珍妮特!”阿黛勒大声欢呼,没出息的抱住家庭教师的脖子,用力蹭着她的脸颊,把满腹委屈、不甘和哀怨的通通抛到了肚子外面。 二十世纪初,德国黑森林地区的特产黑森林蛋糕才出现并流行起来。放眼望去,长桌上摆满了工具和食材,简不禁生出一丝身为“穿越者”的优越感。 接下来就到了她秀优越感的时间了(大雾)。 “我们为什么不叫厨子准备面粉呢,珍妮特?嗯,叫厨子帮忙准备面粉。”阿黛勒在“帮忙”这个单词上加重了语气,她歪着脑袋、咬着嘴唇,粉嘟嘟的细小手指点来点去,都没找到面粉的存在。 “黑森林蛋糕是不用面粉的,阿黛勒。”简围上借来的围裙,把袖子捋得高高的,“这样一来蛋糕里才不容易出现气泡,口感也会更加细腻绵密,明白了吗?” 阿黛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口中喃喃自语似的反复念叨着:“黑森林蛋糕不用面粉,黑森林不用面粉,蛋糕不用面粉……那用什么?” “榛果粉和杏仁粉,比面粉香多啦。”简挖了一勺可可粉混进其中,指着木头长桌上的细筛子说,“看见这个筛子了吗?接下来我需要你帮忙了,来,阿黛勒,拿这个筛子把榛果粉、杏仁粉与可可粉的混合物过三遍,这样才足够细腻。” 简把小姑娘一头沉重的漂亮卷发盘起来,再拿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防止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过筛子过筛子过筛子……”阿黛勒从善如流、屁颠屁颠的筛起来。她小心翼翼的抖动着手腕,那认真严肃的模样堪比供奉基督血肉的信徒。 等满桌、满地以及满脸都被坚果粉弄花了之后,小姑娘终于胜利完成任务。 简忍住放声大笑的冲动,一脸严肃的表扬小花猫说:“干得好。”接下来就是简的操作时间了,她把水和糖加进蛋黄里,搅拌均匀后一股脑倒进坚果粉中,搅拌成浓度适宜的面糊。 “请把樱桃汁和樱桃酒递给我,亲爱的。” 阿黛勒啪嗒啪嗒的跑到架子旁,费力的念着瓶瓶罐罐上的标识:“苹果酱……草莓酱……这个不认识……那个看起来也不是……”大海捞针的过了一遍后,法国小妞终于从异国文字中找到了樱桃汁和樱桃酒。她珍重的捧着两个玻璃瓶,那副虔诚认真的模样活像摩西捧着上帝赐予的权杖。 “取一些樱桃酒和樱桃汁……太少了,再多一些,对就这么多,倒进面糊里再搅拌均匀。”指挥着笨手笨脚却一丝不苟的萝莉,简往蛋清里加了一点食盐,把蛋清打成泡沫,“你瞧,阿黛勒,就算把容器翻转过来,蛋清泡沫也不会掉出来了,这叫做硬性发泡。” “硬性发泡……”阿黛勒眨巴着小鹿斑比似的纯良无邪的眼睛,伸出红红白白的小手……腹黑的戳了戳圆滚滚的蛋白泡。 简噗嗤一笑,把打好的蛋清倒进阿黛勒搅拌好的面糊里,约三分一之后就停止倾倒,然后致力于轻柔搅拌。搅拌一会儿后,她才把剩下三分之二蛋清全部倒入。 “蛋清泡泡不能一次倒完,不能一次倒完,泡泡不能……”阿黛勒出神的盯着咖啡色的混合液,口中颠三倒四的念念有词。 “而且不能搅拌过度,否则气泡就不足了。”简笑眯眯的接过话,海蓝色的大眼睛弯成一对月牙。 “气泡……”小姑娘白眼一翻,彻底懵了。 简扭过头促狭一笑,与此同时并没有忘记手头的工作:她把咖啡色的混合液体倒进烤蛋糕的模具,又把模具推进了烤箱。 阿黛勒眼巴巴的盯着烤箱,看上去恨不得跟着蛋糕一起钻进去似的。 “我们再去做点别的,阿黛勒,一个小时以后蛋糕才能烤好呢。”她拉着小姑娘沾满面糊的手,牵着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萝莉离开了厨房。 “让阿德拉在起居室完成她的作业吧,简小姐,图书室的炉火生的不够旺。”费尔法克斯太太在楼下巡视时碰见了家庭女教师和她的学生,于是温和体贴的建议说。 简采纳了她的建议,费尔法克斯太太平静安详的面孔上流露出真心诚意的喜悦。 “我很高兴——”她在简对面坐下,把几乎称得上形影不离的肥猫放到膝头,继续说,“我很高兴你来了,不仅指你今天的出现。有人作伴的话,住在桑菲尔德还是很愉快的。当然,什么时候都不错,桑菲尔德是一个很好的老庄园,也许近几年有些冷落,但它还是个体面的地方。不过你知道,在冬天,即使住在最好的房子里你也会觉得孤独凄凉的。我说孤独——莉娅当然是位可爱的姑娘,约翰夫妇是正派人——但你知道他们不过是仆人,总不能同他们平等交谈吧,你得同他们保持适当的距离,免得自己失去威信。确实去年冬天——如果你还记得的话,那是个很冷的冬天,不是下雪,就是刮风下雨——从十一月到今年二月,除了卖肉的和送信的,没有人到桑菲尔德来过。一夜一夜的独自坐着,我实在难免感到忧伤。有时我让莉娅进来读些东西给我听听,不过我想这可怜姑娘并不喜欢这份差使。春秋两季情况好一些,阳光和长长的白天使得一切大不相同。随后,秋季刚刚开始,小阿德拉·瓦伦和她的保姆就来了,一个孩子立刻使一幢房子活了起来,接着你也来了,我感到很愉快,非常愉快。” “没错,英国的天气实在糟糕,糟糕阴沉的天空总会使人抑郁。”简一边进行着十字绣的工程——她目前没有也不打算把自己写小说的副业公之于众——一边随声附和。 “确实如此,阴沉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变得压抑,这时候人的倾诉欲^望就会变得特别强烈,我由衷的感谢上帝,让阿德拉和你来到了桑菲尔德。”费尔法克斯太太抚弄着膝头的肥猫,看上去十分需要有人跟她谈天说地、分享快乐以及分担忧愁。 阴沉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变得压抑,这时候人的倾诉欲^望就会变得特别强烈…… ——简·班纳特,你这个不折不扣、自以为是的傻瓜! 她附和着管家太太热切的倾诉,在心中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三年前那封信的内容历历在目—— “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真心实意的不希望终生困在这里——小房子也好,大庄园也罢——与所谓的朋友们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聊着闲言碎语的天……” “我就是不愿把所有人都习惯的一切视作理所当然,不愿除了相互拜访就无所事事,不愿安于现状的变成一个真正的十九世纪淑女,不愿虚情假意的寒暄,不愿每时每刻的否定一个真实的自我……” 在阴沉、阴郁和阴霾的天空下,人会变得不由自主的压抑郁闷,而闲谈不过是排遣抑郁的最有效方式而已! 什么“不愿被同化”,什么“不希望变成只关心闲言碎语、八卦绯闻的长舌妇”,长舌妇!实在是太可笑了! 亏她还自诩“理解他人”!亏她还自称“换位思考”!亏她自认为是“现代人”而洋洋得意高人一等!她不过是沾了穿越前阳光灿烂、狂风暴雨的季风气候的光! 就像四年之前,在姐妹们融洽交谈的卧室里,玛丽照着书本冗长的说:“谁都不免因为自己具有了某种品质而自命不凡……” 而简的自命不凡之处……是身为“穿越者”的自负和委屈。 傲慢、自负的高人一等之感,还有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念头,是身为“穿越者”的简的原罪。 “亲爱的珍妮特,我在想……是不是蛋糕快烤好了……”阿黛勒像一朵跳跃的蘑菇,在简面前扎了根,并把她陷入自我唾弃和自我厌恶的家庭教师,从恼人的负面情绪中解救出来。 “你说得对,阿黛勒,我们该去厨房了,可爱的蛋糕在烤箱里翘首企盼呢。”她摇了摇头,用一个灿烂的笑容让自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当阿黛勒恭谨虔诚的盯着出炉的蛋糕,迫不及待的准备大快朵颐时,简的一句话将她打入深渊:“不,别伸手,我们还要很多工序和步骤需要进行。” 口水直流、肚子乱叫的小姑娘,直勾勾的盯着近在咫尺、可望又触手可及的蛋糕,闻着一波接一波钻进鼻孔的香气,傻眼了。 她死命的盯着这块圆形的咖啡色蛋糕,直至它彻底冷却,好像要用眼睛把蛋糕生吞活剥了似的。 “虽然把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蛋糕放冷很可惜,但我们必须这么做。”简一边偷笑“欺负软萌软萌的小萝莉最带感了”,一边把蛋糕横切成三片。 阿黛勒用泫然欲泣的控诉眼神,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被简大刀阔斧蹂躏的蛋糕。 “请把樱桃罐头递给我,阿黛勒,我需要酸樱桃做蛋糕的夹层。”简一挥手,刚才还满腹委屈的小姑娘就屁颠屁颠的完成自己的使命去了。 面粉加入樱桃汁里,搅拌均匀后煮开。煮好之后,简把它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底层的蛋糕上,细致的刮平后,打开樱桃罐头,把酸樱桃控干水后整齐的摆放在底层的蛋糕上。 阿黛勒擦了擦口水。 鲜奶油与樱桃酒小心混合后,被薄薄的抹在了樱桃上。 阿黛勒抽了抽鼻子。 中间层的蛋糕被摆在上面,压紧后再抹上一层混合了樱桃酒的奶油。 阿黛勒心领神会,更加用力的盯着蛋糕,她知道胜利在望了。 最上层的蛋糕摆好压紧、奶油也抹平之后,阿黛勒迫不及待的欢呼:“我们可以开吃了吗?” “我真不忍心回答你,阿黛勒……”简撅了撅嘴唇,“但假如你一定要问的话,我的回答是——不行。” “为什么?”阿黛勒悲愤的控诉。 “好啦,不逗你了。”简重新绽开笑脸,手上的动作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只剩下稍作装饰了。” 她把厨子准备好的巧克力屑洒在蛋糕表层,半固体的奶油立刻亲密无间的接纳了它们。剩下的混合了樱桃酒的奶油用来涂抹蛋糕侧面以及做成奶油花朵,十六枚红艳艳的酸樱桃落座在十六团奶油花朵上……“大功告成了。” “我爱你珍妮特!”阿黛勒神情的凝视着大功告成的黑森林蛋糕,热烈的喊出她“爱的宣言”。 蛋糕被切成三角的形状,深红的樱桃镶嵌在洁白的奶油花朵上面,身^下就是富有层次感的深棕、粉白、浅棕、粉白、浅棕、粉白和浅棕……像一支优秀的管弦乐队奏出的交响乐,层次分明又完美和谐的融为一体。 微笑着看埋头苦吃、再次把自己变成花猫的阿黛勒,一种安详的幸福之感,破开厚实冷硬的包子皮,细腻温热的渗入包子馅儿中。 作者有话要说:拼命码字的小风= = 第27章 Chapter27 这是火花四射的一章! “最慈悲的天父,我们对于您的特殊恩惠给予最谦卑我感谢,阿门。” “阿门。” “阿门。” 这是第二天早餐的饭桌上,昨天夜里吃了太多黑森林巧克力蛋糕的阿黛勒有气无力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一副“最慈悲的天父酷爱让早餐走开我不想看见它们”的柔弱又傲娇的模样。 简只好再次亲自下厨,做了些酸爽开胃的菜肴。 好不容易打发了早餐,她带着嘴馋肚子受罪的阿黛勒进了图书室——罗切斯特先生好像曾吩咐把这用作教室。 大部分书籍都锁在玻璃门内,只有一个书架是敞开的,上面摆着基础教育所需要的各类书籍,以及几部轻松的文学作品、诗歌、传记、游记和一些传奇故事等。简猜想这些就是男主人认定的家庭女教师独自一人时想用来打发时间的书。 简入神的盯着锁在玻璃门里的大部头巨著,流下了垂涎的口水和悲伤的眼泪。 总有一天,她会从罗切斯特先生手中把这些书的使用权抢到手! 环顾图书室,简发现了一架小巧的花梨木钢琴,虽然音域不够宽广,但胜在音调精准优美。画架和地球仪也引起了她不小的兴趣。 既然阿黛勒对她言听计从,却不大习惯正儿八经的静心用功,简决定先采取讲故事的模式来传道授业(大雾)。 就从地球仪开始吧。 时隔三年时光,她的手再次碰触到了世界,在另一台地球仪上。 “英国是个强大的帝国,拥有广阔的势力范围。”简站在阿黛勒背后,指点着地球仪上的陆地和海洋,“船队和军队从这里出发,到达大英帝国的殖民地……” “什么是殖民地,珍妮特?”阿黛勒·好奇宝宝·瓦伦不懂就问。 “殖民地就是海外领地,阿黛勒。当英国在扩张工业和生产时,发现狭小的英伦三岛已经无法满足他们对权势和利益的期待,对殖民地的征服活动就开始了。” 阿黛勒似懂非懂的说:“英国人不是很有钱的吗?” “有一个词语叫做‘贪得无厌’,阿黛勒。”简看着阿黛勒身上的裙子,灵机一动,自认为机智无比的说,“打个比方好了,当罗切斯特先生送了你一条新裙子,你会不会想要一双新鞋来配它?” 阿黛勒懵懂的点点头。 “罗切斯特先生把新鞋也买来送给你以后,你会不会认为自己的头饰也不够漂亮了,想换成新的?” 阿黛勒摸了摸头发上的蝴蝶结,小脸垮了下来。 “你不停的想要,不停的得到,再不停的想要更新更好的……这就是人生。”简话锋一转,不再跟七岁的小萝莉谈人生,转向了今天的课程,“英国的船队和军队出发,抵达,占领,扩张,企图操纵世界的七大洲……不,四大洋和五大洲。” 她转动地球仪,纤细秀美的手指也向上移动。 “从北方的加拿大,一直到南部的南非和好望角。”她在地球仪上划出优美的弧线,眼睛闪闪发亮,“穿过印度洋,到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栽倒缅甸,中国……”简微微一顿,继续若无其事的讲下去,“印度和马来亚。如果你能抵达这些遥远的地方,你会发现各种各样的人,以及与我们所熟悉的完全不同的风景……”初冬难得一见的阳光穿过图书室半开的窗帘,就像从另一个世界照过来的一样,投影在那张明艳动人、微微发亮的脸上。 “你竟然不像大英帝国的子民们那样,对我们军队取得的成就顶礼膜拜?”一个熟悉的低沉嗓音,带着一本正经、假装吃惊和愠怒的戏谑,在图书室门口响起。 尼玛白日见鬼么!简一个踉跄手一滑,地球仪滴溜溜的快速转动起来。 罗切斯特先生从图书室的门口走进来,就像火神闯进了缪斯的宫殿——他面容严厉,身材强壮,眼神阴沉,从内而外散发着“你们都得听我的”这样独断专行的意味。他像一头被驯服的大型猫科动物,符合社会规范的举止下,是厚呢子大衣都压制不住的野性气息。 “我从不为一个国家对其他国家的压迫而感到自豪,正如你是主人,剥削压榨着我们的劳动力,同样也不会觉得有多值得炫耀一样。”她用力定了定神,理直气壮的回答。 “今晚六点,带着阿黛勒来我的休息室用茶点。”罗切斯特先生皱着眉说,好像这不是一个邀请甚至不是一个命令,而是对他本人的折磨一样,“哦,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别的安排的话,我能有幸邀请你跟我一起用茶点吗?”他语气生硬,很难把命令下人的语气变得像舞会和晚宴上那么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如果稍微把眉头抚平一下,你的话就更有说服力啦,罗切斯特先生先生,否则我会认为这个‘邀请’是男主人委屈自己做出来的而婉拒它。”简不甘示弱的回答。 “我终于知道‘得寸进尺’这个词的真实含义了,简小姐。”罗切斯特先生的眉头皱的更紧,方正宽阔的前额波涛汹涌的扭曲了。 “那么你应该对我表示感谢,先生。”相反的,简的嘴角却越来越高,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罗切斯特先生凶狠的瞪了简一眼——这是个足以吓哭阿黛勒的表情——却没有收回邀请,而是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图书室,留下一个所有线条都传递着“你不按常理出牌我很不爽”的怨念。 “对了,先生,希望您大发慈悲,把锁在玻璃柜中的书籍向我开放!”简冲着他的背影说,然后心情愉快的发现男主人的脚步稍微趔趄了一下。 谁叫你不按常理出牌呢,爱德华·苦大仇深·尖酸刻薄·罗切斯特先生? 我开始怀念达西先生了……与眼前这位相比,达西先生是多么温柔体贴、阳光开朗、举止正常啊! 晚上的课程结束后,费尔法克斯太太好心的提醒说:“我想你最好换一套衣服,我可以陪你去,帮你扣上扣子。来,亲爱的,拿着这支蜡烛。” 简接过滴蜡的烛台,呆滞的说:“我只有两条裙子,费尔法克斯太太,而且一条比一条简陋。” “哦上帝。”费尔法克斯太太扶额,“罗切斯特先生在的时候,我通常都是换上夜礼服的。恕我直言,虽然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年轻姑娘,但你的衣服确实不合时宜,又简陋,又单调,款式又旧。或许我应该建议罗切斯特先生为你准备一身合适的外衣。” 简连忙摆手说:“千万别,费尔法克斯太太。你的好心让我非常感动,不过,你知道罗切斯特先生是个有钱的单身汉,而我确实有几分姿色,如果再打扮的花枝招展,那才叫不合时宜呢!” “那么随你吧,亲爱的。但我知道你是个正派的好姑娘。”费尔法克斯太太做了权衡,无可奈何叹气说,“我年轻时攒了不少首饰,如果有需要的话,尽管向我开口。” 简千恩万谢的打发走了唠叨的好心太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鼓足十二分的勇气,准备面对接下来名为“罗切斯特先生”的严峻挑战。 穿过房间,路过拱门,分开窗帘和放下来的帷幔,简走进了宅子另一头一间高雅精致的套间。 两支蜡烛点在桌上,一个精美的烛台放在壁炉台上,三支玉白色的蜡烛燃烧着橙色的昏暗的光,壁炉里熊熊燃烧着幽灵似的火焰,一条黑白相间的大狗懒洋洋的横躺着,沐浴在一堆旺火的光和热之中,阿黛勒跪在它旁边试图引起它的注意,派洛特不屑一顾的活动着耳朵。 罗切斯特先生姿态随意的坐在有着厚厚靠背的椅子上,端详着阿黛勒和狗,炉火映红了他的脸,那紧拧的眉头比阿黛勒学的严重一倍。他的眉毛又浓又宽,上面横留着的一片黑发,使本来就宽阔额头显得更加方正了。 ……这本来是一张还算英俊的面孔,虽然比不上达西先生那么帅气,至少也算是中上之姿……但在苦大仇深的阴沉表情下,一切褒义词都成了浮云。 ——就算对罗切斯特先生的底细心知肚明,那张丝毫不能传达善意的脸也很难激发她的好感,简不禁万分佩服原著居民简·爱——竟然敢于爱上他。 为你失去的灵魂伴侣点根蜡烛,【蜡烛】 点蜡的同时,简没有忘记打量惊鸿一瞥后就消失不见又再次惊鸿一瞥的男主人。脱去斗篷后,他宽阔的胸脯和相比之下十分纤细的腰肢就显现出来,典型的运动员的强壮健美的身材,鼓鼓的肌肉把白衬衫高高的撑起来,整个人像花岗岩雕刻的…… “你认为我长得漂亮吗,班纳特小姐?”罗切斯特先生本来做出一副酷帅狂霸拽、我不理你我不耐烦的模样,但被家庭女教师毫不掩饰的、直勾勾的目光盯得破了功。 简沉浸在YY当中,于是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很诱人,先生。” 罗切斯特先生:“……” 简:“……” 阿黛勒:“……” 派洛特:“……” 简:卧槽我说了神马?! 一分钟安静的时光过去了。 宁静安详(大雾)笼罩着他们。 阿黛勒弱弱的开口,打破了大人们不愿打破的静谧氛围:“先生,你小箱子里不是有件什么礼物要送给我的珍妮特小姐?”她趁机为我提出请求。 “礼物?谁说起过礼物?”罗切斯特先生把法语单词“cadeaux”(礼物)说的冷冰冰、硬邦邦的,“你盼望一份礼物吗,班纳特小姐?你喜欢礼物吗?”他用一双阴沉、恼怒、刺人而富有穿透力的眼睛,搜索着简有些无措的面容。 “当然喜欢,先生,喜欢并且期盼。”简理所当然的回答,并报以灿烂的笑容。 “你简直比阿黛勒还要直来直去、任性无礼,班纳特小姐!”罗切斯特先生那张黝黑刚毅的脸看上去涨红了,扭曲了,他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的说,以极大的怀疑精神去质疑对方的脸皮厚度。 “人生在世,胸和胸襟,您至少要拥有一样。正如脸和脸皮,总得有一个经得起考验。”简的目光从罗切斯特岩石般的面孔,扫描到他宽阔结实的胸膛。 罗切斯特先生:“……”他的脸色越来越黑,表情越来越阴沉,看上去有黑化的趋势…… 简连忙开口补救说:“我是跟您开玩笑呢,先生!事实上,这四样您都具备了。再说我只不过把人际交往中看上去必不可少、实际上可有可无的委婉客套抛开了而已,胸襟要开阔嘛,罗切斯特先生先生。”简笑眯眯的盯着男主人的一举一动,“正如您喜欢做的那样,专横、唐突以及严厉,直来直去的下命令,严苛高效的达成目的,我认为您会喜欢这样的谈话方式。” “你是在取悦我吗,班纳特小姐?”罗切斯特先生发问的时候,他流露出来的傲慢和自信非常有感染力。 简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她像看着求顺毛的大狗和求表扬的孩子那样,微笑着说:“如果您要这么想的话,不妨把它理解为取悦。取悦自己的雇主有什么错吗?” “你的目光又瞄准过来了,小姐,你锐利自信的眼睛是绵里之针。你为什么能这么大胆的盯着你的雇主看呢?” “因为这个雇主每年会给我提供三十英镑,先生,我必须要好好看看才行。” 罗切斯特先生再一次哑火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唐突无礼、直来直去的小妞儿!”他愠怒的低声说。 “原话奉还,罗切斯特先生,顺便把‘小妞’替换成‘绅士’。” 罗切斯特先生:“……” 他恼火的盯着炉火好一会儿,似乎想把壁炉盯出一个大洞。许久之后,他把亮的吓人的黑眼睛转移到简身上,以一种较为温和的口吻说:“没错,我的言行荒谬而近乎蛮横。请你原谅,班纳特小姐。实际上,我永远不想把你当作下人看待。虽然我有比你强的地方,但那只不过是年龄上大十岁,经历上相差一个世纪的必然结果。” “经历上相差远不止一个世纪,先生。”相差整整两个世纪呢!简没有见好就收,她被“调戏爱德华·苦大仇深·罗切斯特先生”的想法迷住了,于是继续调戏说,“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下人,罗切斯特先生。我是乡绅的女儿,受过还算够用的教育。退一步来说,就算我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女,我也不会比你下等,先生。当然啦,以上只是我的个人观念,哪怕你真的认定我是个下等人,我也不会试图纠正你的观念。” “狡猾的回答,在我已经声明‘不会把你当下人看’之后,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他摇了摇头。 “我绝无此意,先生。”简为自己辩白说,“我见过比你更傲慢的人,而且进入过更深层次的交流。说实话,罗切斯特先生,与其你自称傲慢和颐指气使,不如说是不拘小节。你不必把‘请’、‘如果你愿意的话’、‘假如你肯好心’……之类的词儿挂在嘴边,要知道,尊敬是体现在行动和心里,绝非语言上的殷勤有礼或者夸夸其谈。” 不知是错觉还是炉火映照的缘故,简隐约在男主人乌黑严厉的眼睛里,辨认出一簇亮光。 阿黛勒跪得有些累了,想要坐在简的膝头,却被吩咐继续逗派洛特玩,随便什么姿势都可以——只要不打扰他的谈话。 “既然已经有所提及,班纳特小姐,不妨说说你的悲惨故事吧。”他若无其事的说。 “悲惨故事?”简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模样,但她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睁大了。 “所有的家庭女教师不都有悲惨故事吗?你的呢?”罗切斯特先生点燃一支雪茄,本该十分优雅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充满了力度,不像个绅士,反而更像海盗,“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别想敷衍我——虽然你的嘴唇上永远挂着微笑,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保护和掩饰罢了。你的眼睛明亮、自信而锐利,隐藏着躁动不安的因子,以及不该在你这个年龄出现的攻击性,试图用攻击来自我保护……你像一只警觉的猫科动物,班纳特小姐,时刻准备对这个会伤害你的世界亮出尖牙利爪,因此我毫不怀疑‘悲惨故事’的可能性。” 简吃了一惊——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原来,整整三年的摸打滚爬,把她从一只不谙世事的包子,变成一只铜头铁骨的包子;从一只任人捏扁搓圆的包子,变成了一只下意识变扁变圆的包子…… “我二十二岁那年突发奇想,离家出走。” “你从哪里离家出走的?” “当然是从家里。” “……好吧,我应该直白的问,你来自什么地方?” 二百年后的另一个半球? “为了保持女巫的神秘感,我只会告诉你,那是离伦敦二十四英里的一个小村子。” “你真记仇,班纳特小姐。” “你也一样,很高兴找到知音了,先生。” “看来我真应该感到荣幸不已。你在一个小村子里呆了整整二十二年?” “可以这么说。” “怪不得你那种样子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当你走进乔治旅馆、四处打量的时候,我险些以为一只冻得冰冷、遍体鳞伤却仍旧骄傲孤僻的猫走了进来。你父母是谁?” “他们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如今正在村子里安度晚年。”简盘算着过几个月后,向男主人告假回家。 整整三年的辛酸、痛苦和摸打滚爬之后,她终于有了一个稳定的职位,有了一笔稳定的收入,她的理想得以初步实现,可以回家了,应该回家了。 “我不得不怀疑,班纳特小姐,一座与世隔绝的村庄,怎么会培养出你这样的天外来客。” 简耸肩说:“我也为这个问题疑惑不已呢。” “谁推荐你到这里来的呢?” “我在报纸上登了广告,费尔法克斯太太答复了我。” “感谢费尔法克斯太太的决定!”阿黛勒插嘴说,“珍妮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像妈妈和罗切斯特先生一样好。” “别忙着给她作鉴定,阿黛勒。”罗切斯特先生似乎很恼火谈话节奏不受掌控,“歌功颂德并不能使我偏听偏信,我会自己作出判断。”他转向简,继续问道:“你在城里住过吗?” “住过,先生,在伦敦短暂的停留之后,又在一位傲慢得吓人的公爵夫人家中住了好几个月。” “你的言行举止是这位胆大包天的公爵夫人调^教出来的?” “事实上,可怜的公爵夫人被我调^教了,先生。” “这是可以想象的。读过很多书吗?” “碰到什么就读什么,我是书籍的狂热爱好者。对了,我再次诚挚的向您恳求,希望您允许我把魔爪伸向被锁在柜子里的书。” “……我会考虑的,小姐。”罗切斯特先生疲惫的揉了揉脑袋,力图把“不堪重负”的感觉揉下去,“你离开家那一年是二十二岁?” “您记性真好。” “你在外面游荡了几年?” “三年。” “二十二岁加三,那么你现在是二十五岁了?” 简点头表示同意。 “你看,数学还是有用的。没有它的帮助,我很难猜出你的年纪。你的脸太年轻,神情又太多变,五官与表情相差那么大,要确定你的年纪可不容易。离家出走的三年你靠什么为生?” “做女仆,当女工,做看护,整天与不怀好意的男人和拖欠工资的工头做斗争。你说对了,这确实是一个很悲惨的故事呢,罗切斯特先生。”简用沉痛的语气,笑容灿烂的说。 罗切斯特先生:“……” “一句话总结,我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玩离家出走,一路上磕磕绊绊颠沛流离至今。这个悲惨故事令你满意吗,尊敬的罗切斯特先生?” 听完简言简意赅的讲述后,这个愤世嫉俗的忧郁男主人看上去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张每一条表示严厉的线条都扭曲变形了的黝黑面孔上,覆盖着可以用现代汉语归纳成“为什么放弃治疗”的巨大疑问。 简的笑容渐渐凝固,她纯粹得不掺杂色的眼睛透过天花板和屋顶,直直的透射进无边无际的天空,用梦幻的虔诚的语调回答: “因为有一个宝藏,它空无一物,它价值千金。它在我心里,也在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小风码字过度的状态- = 第28章 Chapter28 可怜的罗切斯特先生! 十一月、十二月就这么微有波澜的流过了,简的第三部小说《茶花女》也渐入佳境,在《兰开夏郡先驱报》上连载成功,激起了无数对“详细描写堕落生活”的声讨,对女主角“高贵心灵”的赞叹,以及对“挣脱命运、奋起反抗”的期待。 跟《简·爱》一样,这本很多年前阅读的名著在简的心中留下的深刻印象,尽管人名、地名和句子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故事情节却牢刻在心。 剽窃有罪QAQ……即使是剽窃故事大纲…… 由于桑菲尔德的主人在家中一反常态的长时间逗留,老宅中人们的一举一动都变得谨慎起来。噪音和走动多了,先前平和安宁的长廊中回响着谈话声。更重要的是,主人的每一条命令——哪怕是最无礼最任性的命令——都引起了上上下下的高度关注:他是桑菲尔德的神经中枢,他的存在让家中所有的人都活跃起来,使这吸血鬼古堡般的老宅少了些凄切,也没那么使人毛骨悚然了——简至少不会再产生“再往里走就会扑面而来一群蝙蝠”。 后来的几天,简很少见到罗切斯特先生。 早上他似乎忙于事务,下午接待从米尔科特或附近来造访的绅士,有时他们留下来与他共进晚餐。他经常骑马外出,往往到深夜才回来。 在这期间,罗切斯特先生狠狠的冷淡了简一把,同她的接触只限于在大厅里、楼梯上,或走廊上偶然相遇。他有时高傲冷漠、趾高气扬(虽然他的身高并不足够表达他的态度)的从简身边走过,远远的点一下头或冷冷的瞥一眼,承认简是个活物的存在,而有时却很有绅士风度,和蔼可亲的鞠躬微笑。 要不是简深知罗切斯特先生性格古怪、变幻莫测、反复无常,她险些都要认为男主人情绪的大起大落是刻意为之了。 虽说不能调戏苦大仇深的罗切斯特先生未免是人生一大损失,但鉴于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时常言辞犀利妙语如珠,两人长时间斗智斗勇免不了你死我活、精^尽人亡,因此目前的平静期和缓冲期令简十分满意。 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大雾)。 桑菲尔德因为男主人的长期存在而苏醒,热切的氛围让小阿黛勒受到感染,一颗心飞上云端。 简为了磨练她的心性,稳定她的心神,决定教阿黛勒绘画——尽管与原著居民简·爱相比,她的绘画技巧并不值得称道。 “阿黛勒,你还没有尝试过画水彩,怎么知道自己讨厌它呢?”简放声大笑,推搡着满脸不情愿的学生走过通向楼梯的长廊。 “我一定会讨厌画画的。”小姑娘攥着裙子,像蚊子哼哼一样说,“我肯定画不好,画不好,好不好……” “那可说不准,除非我们到外面试试。”简拍了拍她的脑袋,“如果你老是念叨‘画不好’,艺术之神就会听到你的呼唤而真正远离你。跟我来,亲爱的。” 简把手握炭笔的小姑娘按到一棵很有年头的老橡树下坐定,手把手教授了最基本的绘画技巧,就任由阿黛勒自由创作了。 简鼓励说:“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阿黛勒,天上飞的鸟,地上跑的狗,水里游的鱼,土里爬的虫……随便你怎么画。” 安顿好学生之后,简就从坐着的地方望向桑菲尔德,一路微微倾斜的坡上丛生着乔木和灌木。 叶子刚刚冒头,给满是灰色、棕色覆盖的地表缀上了丝丝点点的翠色。盘结的树枝与桑菲尔德光秃秃的哥特式外观形成强烈的对比,就像老宅男主人严厉粗鲁、棱角分明的外表与他仁慈善良、柔软脆弱的内心——虽然到目前为止,简暂时还没发现罗切斯特先生哪里柔弱了。 接触不同的人,看不同的风景,是她短暂停留的目的。 “我画好了,珍妮特!”阿黛勒的长发在湿冷的晨风中乱成一团,她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素描纸,一脸邀功请赏的模样。 简从善如流的凑上来,大跌眼镜的看到了灰蒙蒙一片。 “这是什么?”她指着一半留白一半涂黑的纸。 “这是天空,这是桑菲尔德的地面!” “那么你为什么要给这幅画命名为‘虫子’呢?” “因为虫子在地下睡觉,准备起床呀!”阿黛勒得意洋洋的宣告着。 你这是天然呆还是腹黑呢,阿黛勒? 一月的某个下午,阿黛勒得了感冒,费尔法克斯太太为她来向简告假。 简给小姑娘煮了一锅汤,叮嘱她趁热喝了。 这是一个寒冷却难得放晴的日子,她决定也给自己放个假,骑马去海村逛逛。费尔法克斯太太刚写好了一封信,随手塞给了简。 英国的纬度很高,下午三点时,天色就渐渐暗淡,落日低垂,阳光苍白无力。她必须早去早回,否则太阳落山后就是完全路痴、彻底抓瞎的节奏。 去海村寄信完毕之后,简沿着小径信马由缰,让自己沉浸在初春景致的美妙和欢乐中。 天气很冷,风却柔和得过分,只有仰头看天上白云的微微流动,才能意识到风的存在。片叶无存的山楂和灌木,像小径中间磨圆了、磨损了的白石那样寂静无声。几只黄褐色的鸟儿在树篱旁上蹿下跳,身子圆滚滚的,眼睛圆溜溜的,让简的心底一片柔软。 ……等她发现太阳落山、月色初升时,一切都太迟了。 简·不看太阳就分不清方向·班纳特忧伤的追随着月亮的脚步,看着它由云彩般半透明的苍白,到奶酪般淡黄明亮,看着林间渐渐升起蔓延的薄雾,悲伤逆流成河:我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到桑菲尔德呢? 万籁俱静中,简骑在马背上,抬头望天,无措,仓惶,忧伤。 这时候,一个粗重的声音,冲破了细微的潺潺水声和沙沙风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简还没来得及出声求助,就发现一匹黑马冲到了她面前,马背上的骑手发现了前方一人一马的存在大吃一惊,他紧紧勒住缰绳,受惊的黑马立起长嘶,伴随着一阵什么东西滑落的声音,一声“活见鬼”的叫喊和咔啦啦啦翻滚落地的声响,人和马都己倒地,在路当中光滑的薄冰层上爬不起来。 一条黑白相间的大狗从后面窜上前来,看见主人处境困难,听见马在呻吟,便狂吠着,暮霭中的群山响起了回声。 “闭嘴,派洛特!”骑手恼怒的喊了一声,弯下^身子摸了摸自己的脚和腿,仿佛在试验一下它们是否安然无恙。显然什么部位十分疼痛,他骂骂咧咧、踉踉跄跄的向路边台阶走去。 “实在抱歉,罗切斯特先生。”及时约束住坐骑而安然无恙的简翻身下马,一面哭笑不得的出声致歉,一面抚摸着派洛特的大脑袋。 罗切斯特先生你真的太倒霉了……不管是简·爱还是简·班纳特,都能让你从马背上摔下来再把脚扭伤…… “我开始期盼我们下一次偶遇了。”罗切斯特先生呻^吟着开口,他的声音很粗,又恼火又好笑,“以便检验我还能倒霉到什么程度。” 简直觉的认定此刻不能惹他,于是毛遂自荐的靠近摔倒在冰面上的黑马梅斯洛,一个人吼马嘶、脚步杂踏和马蹄冲击的场面过去之后,被无辜殃及的梅斯洛终于重新站了起来,在气场全开的简面前低眉顺眼、乖乖听话。 她将功赎罪的牵着梅斯洛走到躺着也中枪的罗切斯特先生旁边,比梅斯洛更加低眉顺眼、恭顺听话的说:“您还能骑上马吗,先生?” “我骨头没断。”他脸色铁青、表情阴沉的说,扶着简的肩头吃力的站起来,抓住马笼头跳上马鞍,随之露出了因戳伤痛处的扭曲表情。 他放松紧咬的下唇,却没法让自己不咬牙切齿的说:“能向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骑着马在是、林间漫游吗?你是不是准备跟你的同伴——小矮人小妖精们——会合,专门捉弄无辜的行人和旅客?” “矮人和妖精们几百年前就离开你的领地了,先生,这里既不够荒凉也不够狂野。”简无辜的眨巴着眼睛,“我刚从海村寄信回来,准备回桑菲尔德。”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面向桑菲尔德的相反方向?”罗切斯特先生愤怒的咆哮,派洛特也跟着叫起来,“闭嘴,派洛特!” 等耳根清净下来后,简更加无辜的指着头顶墨蓝的天空,低眉顺眼的说:“天黑了,我迷路了。” “Shit!我竟然忘记了简·班纳特小姐是大名鼎鼎的路痴!真是名不虚传!”罗切斯特先生咬牙切齿的说,一排寒光闪闪的整齐牙齿,在抿成直线的嘴唇后面闪烁,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把她五马分尸似的。 “在此之前,你已经见过我迷路三次了,罗切斯特先生。” “你……”他气得五内俱焚七窍生烟火冒三丈,“别废话了,赶快上马,跟我回家!” 伤残的男主人一骑绝尘,家庭女教师在后面跟着努力缩小存在感。 当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大雾)长途(大雾)跋涉(大雾)后终于抵达桑菲尔德,整个老宅子乱成一团:不辞而别的罗切斯特先生再次不告而归,还把脚扭伤了。 简回房梳理了头发——在策马狂奔时她成功顶上了一头鸡窝——下楼吃过晚饭后,收到了费尔法克斯太太代替传达的男主人的邀请——与其尊称为“邀请”,倒不如说是直截了当的命令。 简耸了耸肩,对爱德华·受^虐狂·罗切斯特先生表示了深切的慰问和同情后,就接过蜡烛,向罗切斯特先生的休息室走去,在受伤男主人的无理取闹下搬着椅子坐到他身边——以至于难讨好、爱挑剔的罗切斯特先生不必转头就能看着她。 壁炉中赤色的火焰噼啪作响,努力将红光撒向休息室每个角落的阴影里。一场罕见而趣味十足的场面正在上演: 离壁炉远远的坐着一位老妇,她神态慈祥而专注,裙子上缀满了灰色的丝带和蕾丝边, 鼻子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手里、怀里满是纱线。她坐在窗边的阴影里,手边放一支小蜡烛让她能看得清楚。 炉火旁,一条黑白相间的大狗趴着,虽然烦躁不安但还是竭尽全力安安静静的呆着。它注视着炉火橙色和红色的火焰,似乎被笔录中妖艳的火焰芭蕾吸引了。壁炉另一侧,坐着一位隐没在阴影中的中年男子,他的面容冷峻严厉,在跳跃的火光中几乎显得形状奇异;他黝黑、修长、有力的大手指尖相触,放在唇前;手肘支在巨大的深紫红色安乐椅上,脚下垫着坐垫。他长得完全不像是一部维多利亚时代小说的男主人公,完全不像,他看起来更加年长、更加阴郁、更加愤怒。他黑眼睛中的目光生动而锐利,为他的个性又增加了危险与深度。无疑,他心中中充满火焰和激情——这样的人既可能伤天害理,也可能功德无量。但如果他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看起来却是无比固执的--严厉而苦涩。 他像塑像一样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动弹,好像陷入了令人备受折磨的思想深处。显然他是无数被命运捉弄和伤害的一员。 男人挥动着一张素描纸,唐突的开口说道:“据说这是你的大作,是这样吗,班纳特小姐?” “您说的完全正确。”简低垂着眼皮,目光透过睫毛看着他。 “啊,又来了,这隐藏着攻击性的楚楚可怜的目光!这下意识把自己与臆想中的伤害隔绝开来的目光!”罗切斯特先生用一种奇异的咏叹调说,“既然前一段时间我们已经就礼貌问题达成了愉快的共识,那么我也不必为了新来的你而改变我的习惯了。你瞧,你的速写实在是糟糕透顶——就像随便哪个英国女学生那样,或许比有些人强,但完全不值得称道,以后不要教阿黛勒绘画了。现在我需要检验一下你的其他才能。你会弹钢琴吗?” “会——当然了,只是会一点。” “意料之中的回答。那么到图书室去,带着你的蜡烛,让门开着,坐在钢琴面前,弹一支曲子。” 简心情大好,谨遵吩咐的走开,在图书室那一架小巧的花梨木钢琴前坐下,弹奏了一支轻快活泼的小夜曲。 “够了!”几分钟后,男主人忍无可忍的叫道,“你弹得还算过得去,我也清楚你今天心情不错,但并不代表我愿意从曲子中听到幸灾乐祸的意味!” 糟糕,被拆穿了…… 简默默的合上钢琴,走了回来。 罗切斯特先生不耐烦的敲打着扶手,屈尊降贵的说:“刚才我检查了阿黛勒的功课,发现她大有进步,她既不聪明也没有天赋,想必你在她身上花了很多心思。” 你的脚扭了,阿黛勒感冒躺在床上……到底是怎么检查功课的啊摔! 简抿了抿嘴,包子馅儿里翻江倒海。她仗义执言的说:“对于教师来说,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使,每一个孩子都有不同寻常的闪光点值得我们去发掘。阿黛勒是最棒的,先生,请不要把她看做你的负担。” “负担?你选了一个最精准的单词!虽然我一年八千英镑的收入还不至于养活不起个把巴黎小妞儿。” 一年八千英镑……嗯,收入水平介于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之间。 罗切斯特先生继续用深沉而颇有些讥讽的口吻说:“大约十分钟之前,生病卧床的阿黛勒迫不及待的起身,从箱子里取出一件粉红色丝绸小上衣,打开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喜悦,媚俗之气流动在她的血液里,融化在她的脑髓里,沉淀在她的骨髓里。‘Il faut que je I'essaie!’她嚷道,‘et a Iinstant meme!’于是她冲出了房间。她就像我送给她的瓷器、象牙和蜡制品,要不是费尔法克斯太太把她按回床上,她一定会再次进来,我知道我会看到什么——塞莉纳·瓦伦的缩影,当年帷幕开启,她出现在舞台上时的模样。” “爱美,追求美,欣赏美,难道是错吗,先生?”简不赞同的说,“我当然在赞同知识和智慧是高贵的——但并不比美丽高贵。智慧的头脑、深沉的思想的确值得赞叹和推崇,但端庄的脸庞、优雅的姿态也超级了不起的!美丽比智慧更加难得,通过后天的学习和教养,任何人都能拥有一般水准的智慧,可是美,美是造物的恩宠,美会激起感官和灵魂最深沉的喟叹和热忱,您为什么要贬低它呢?” “歪理邪说,信口开河!外在的美会很快消散,只有内在的美才是永恒的。当然,如果二者相结合的话就是相得益彰和天作之合,但我并没有从我那位可敬的法国情妇身上看到完美的融合。” “你是被女人骗了吗,罗切斯特先生?被女人欺骗了感情?”简一语道破天机。 罗切斯特先生噎住了,一脸“你为什么要打断我抒情”的愤愤不平。他愤愤的抽了一口雪茄,吐出一个烟圈,带着讥讽笑容说:“你的洞察力很敏锐,班纳特小姐。塞莉纳·瓦伦所喜爱的事情,莫过于把英镑从我的英国口袋里骗走。” “但这并非阿黛勒的错,先生。” “难道要把这朵法国小花看做上帝对我的赐福?老天啊,班纳特小姐,你根本不明白我经历过什么!我收留它,养育它,多半是按照罗马天主教教义,用做一件好事来赎无数大大小小的罪孽。”他别过脸去,死死的盯着跳动的炉火,简发誓从那张变得像覆盖着冰层的花岗岩的面孔,因为回忆和痛苦而扭曲了。 “是的,先生,我也不会假装理解,因为我不想高估自己的能力,也不愿低估他人的痛苦。”简的声音和目光都变得柔和了,仿佛化成实质的温暖的手,包裹着暖洋洋的春风,抚摸着男主人沟壑纵横的疲惫的心。 “你愿意听我解释这一切,你愿意听我解释我的痛苦吗?”罗切斯特先生靠向安乐椅的椅背,黝黑的大手从扶手上垂下来,神经质的微微颤抖。 “愿闻其详,先生。” 罗切斯特先生没有急着开口,他转向身边的年轻女子,好像是今天晚上第一次正眼瞧她似的,口吻也不再生硬而十足权威。 他告诉简——就像她早就从《简·爱》中读过的那样——阿黛勒是法国歌剧演员塞莉纳·瓦伦的女儿,他对这位歌剧演员,一度怀着所谓的“炽热激情”。而对这种恋情,塞莉纳宣称将以更加火热的爱慕来回报。 “班纳特小姐,这位法国美女竟钟情于一个英国侏儒、我简直受宠若惊了,于是我把她安顿在城里的一间房子里,配备了一整套的仆役和马车,送给她开司米披肩、珠宝钻石和花边等等。总之,我像任何一个痴情者一样,开始按世俗的方式来毁灭自己。我似乎缺乏独创,不会踏出一条通向耻辱和毁灭的新路,而是傻乎乎地严格循着旧道,不离别人的足迹半步。我遭到了——我活该如此——所有别的痴情傻瓜一样的命运。”他停下来,指着茶几上的报纸说,“我以为塞莉纳与那些高级交际花是不同的,我以为她会像最近在《兰开夏郡先驱报》上的——你看报纸吗,班纳特小姐?最近有一部名为《茶花女》的小说在《先驱报》上连载,我以为塞莉纳是个玛格丽特式的高贵善良的风尘女郎。” 简默默在心中为小仲马点三十二个赞。 故事很简单,很俗套,在上流社会中司空见惯,却被罗切斯特先生讲的跌宕起伏狗血四溢,无非就是塞莉纳享受着他提供的物质生活,却与另一个男人享受更加亲密的……你懂的。 “我喜欢今天这样的日子,喜欢铁灰色的天空,喜欢严寒中庄严肃穆的世界,喜欢桑菲尔德,喜欢它的古色古香,它的旷远幽静,它乌鸦栖息的老树和荆棘,它灰色的正面,它映出灰色苍穹的一排排黛色窗户。可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一想到它就觉得厌恶,像躲避瘟疫滋生地一样避之不迭:就是现在我依然那么讨厌……离开这位背弃我的法国歌女后,我仍然没有放弃对爱情那幼稚的理想,我希望找到一个善良、纯粹、真诚的天使,却每每在女伯爵、女继承人和上流社会的名门淑媛的石榴裙下,碰的头破血流。我从她们艳媚的脸蛋上找不到谦逊和仁慈,从她们浅薄的心灵中看不到坦诚和高雅。” 他咬着牙,默默无语。某种厌恶感抓住了他,把他攥在手心里,使他脸色铁青,让他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举步不前。 罗切斯特先生抬起头来,他背对着炉火,却有火焰在他眼中燃烧。痛苦,羞愧,狂怒,焦躁,恶心,憎恶……无数难以分辨的负面情绪,在他扩大的瞳孔里里,进行着一场使他为之颤栗的搏斗。 简沉默了。 很多年前阅读的《简·爱》中的句子,一瞬间变得清晰: “出于贪婪,我父亲决心把他的财产合在一起,而不能容忍把它分割,留给我相当一部分。他决定一切都归我哥哥罗兰,然而也不忍心我这个儿子成为穷光蛋,还得通过一桩富有的婚事解决我的生计……” “不久之后他替我找了个伴侣。他有一个叫梅森先生的老相识,是西印度的种植园主和商人。他作了调查,肯定梅森先生家业很大。他发现梅森先生有一双儿女,还知道他能够也愿意给他的女儿三万英镑的财产,那已经足够了。我一离开大学就被送往牙买加,跟一个已经替我求了爱的新娘成婚……” “我的感官被刺激起来了,由于幼稚无知,没有经验,以为自己爱上了她。社交场中的愚蠢角逐、年轻人的好色、鲁莽和盲目,会使人什么糊里糊涂的蠢事都干得出来。她的亲戚们怂恿我;情敌们激怒我;她来勾引我。于是我还几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婚事就定了……” “新娘的母亲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以为她死了。但蜜月一过,我便发现自己搞错了。她不过是疯了,被关在疯人院里。我妻子还有个弟弟,是个不会说话的白痴……我父亲和我哥哥罗兰对这些情况都知道,但他们只想到三万英镑,并且狼狈为奸坑害我……” “在这期间我的哥哥死了,四年之后我父亲相继去世。从此我够富有的了——同时又穷得可怕。我所见过的最粗俗、最肮脏、最下贱的属性同我联系在一起,被法律和社会称作我的一部分。而我开法通过任何法律程序加以摆脱,因为这时医生们发觉我的妻子疯了——她的放肆已经使发疯的种子提早成熟……” “我干了什么吗,简?我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形踪不定的人。我上哪儿去了?我像沼泽地的精灵那样东游西荡,去了欧洲大陆,迂回曲折穿越了那里所有的国家。我打定主意找一个我可以爱她的出色聪明的女人,与我留在桑菲尔德的泼妇恰成对比——我应当被认为有爱和被爱的自由,在我看来这是绝对合理的。” “十年中我四处飘泊,先住在一个国家的首都,后来又到了另外一个。有时在圣·彼得堡,更多的时候在巴黎,偶尔在罗马、那不勒斯和佛罗伦萨。因为身边有的是钱,又有祖辈的威名作通行证,我可选择自己的社交领域,没有哪个圈子会拒绝我。我寻找着我理想中的女人,在英国的女士中间,法国的伯爵夫人中间,意大利的signoras中间和德国的Grafinner中间。我找不到她……” 这些句子是如此的清晰,就像他亲口说给她听的一样。 在罗切斯特先生空前激烈、至关重要的交战中,简用一种飘忽不定的、几乎像是塞壬之歌的嗓音说:“需要我安慰你吗,罗切斯特先生?” 他凝视着她,过了很久,才僵硬的动了动脖子,似乎是轻微的点头。 简无所畏惧的回视着他的目光。 她说:“衣食足而知荣辱,罗切斯特先生,像你这样从未经历过为下一顿饭如何着落而冥思苦想的人,是不会理解衣食不足的时候,一切高尚的情操都会消失不见的。或者说,您从未试图去理解。” 简顿了顿,把纤细洁白的手指压在花瓣般的双唇上,示意男主人不要急着打断她。她用平缓低沉的声调,像母亲给孩子讲睡前故事那样说:“如果不偷、不骗、不抢,下一顿饭就没有着落;如果不放弃曾经坚持的理想和道德,就要在衣衫褴褛的露宿街头;如果不让女儿钓一个金龟婿,负债累累的贵妇人们就要变卖家产沦落为洗衣女工;毫无贞洁观念的歌女舞女如果不依附于某个男人,就会被更多的男人垂涎和伤害…… 罗切斯特先生,你的道德标准定得太高了,难怪对这个世界失望,难怪觉得世界亏欠了你。” 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人在宇宙漫步,星空是他们最后的坟墓。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人因为饥饿而吃掉自己的孩子,或者跟别人把孩子换过来吃。相比之下,你这点婚姻和道德的苦恼,就像屎克郎找不到口味合适的粪球一样卑微。 当然,星空漫步和屎壳郎找粪球神马的,她是不会对罗切斯特先生明言的。 罗切斯特先生把头转开了,他不让简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事实上,人生在世几十年,‘想得多’和‘不知足’是一切本不该有的矛盾和苦恼的根源。”简的声调重新变得活泼欢快,“简而言之,以上的长篇大论可以归纳为一句话——别矫情了罗切斯特先生,不想活了就去死,不想死就忍着。 罗切斯特先生:“……” 我历经千辛万苦,想寻找一个天使来拯救我,谁知道上帝给我派来了一个女巫! 作者有话要说:酷爱来卖个萌~ 17号考试……求拯救- - 第29章 Chapter29 伶牙俐齿厚脸皮的简! “晚安,班纳特小姐。”罗切斯特先生双目无神,表情呆滞,他已经没有体力继续下去了。 “晚安,罗切斯特先生,祝你好梦。”简翩然离开,像喜鹊那样体态轻盈的离开。 她来到育儿室,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发现那朵从巴黎移植到英格兰的小花已经沉沉入睡。 她躺在洁白的被窝中,就像鲜花扎根在肥沃的土壤里。一顶洁白的带花边的睡帽妥帖的保护着那头巧克力般的秀美有弹性的卷发,缀满花边的细亚麻布睡衣包裹着小姑娘娇小瘦弱的躯体。 简心中流淌过一阵柔情蜜意,她低下头亲吻小姑娘还没退去不正常热度的脸颊,从小姑娘的头上和脖子上,闻出了牛奶、饼干和焦糖的甜蜜气息。 “晚安,阿黛勒宝贝儿。” 小姑娘肉嘟嘟的嘴唇上露出一抹纯真的开心的笑容,她在睡梦中用法语哼哼着说:“晚安,珍妮特……晚安,妈妈。” “把我的画夹拿来,莉娅。”罗切斯特先生凝视着休息室门的方向,语气一如既往的独断专行。 从他见到这个奇妙的姑娘第一眼起,罗切斯特先生就知道她的外貌不论如何品评,都脱离不了一个词:美。 她无暇的肌肤是细腻的雪白,或许太过苍白了一点,但映在黯淡的炉火光辉中,橙色的光芒隐约渐染着她的脸颊,让这张完美无瑕的脸蛋更动人了。她总是翘起的嘴唇看上去饱满而柔软,明亮晶莹的、自信迷人的大眼睛是无云晴空的颜色。 她的脸上,她的身上,每一根线条都体现出不同凡响的美的特征,就算她穿着清教徒一般的素色黑长裙、戴着一条孤儿院装束似的白色领巾,就算她暴殄天物的把浓密夺目的金发用黑色的丝带松松的扎起来垂在后背上,就算没有蕾丝、珠宝和羽毛锦上添花……简仍然美得不可思议。 那双明亮锐利、看透人心的蓝眼睛…… ——罗切斯特先生自认为戴上了花岗岩的面具,但被那双历经苦难却毫无阴霾的蓝眼睛打量时,他竟然依旧产生了玻璃一般被看透的错觉。 她看透了他内心的煎熬和折磨,看透了他被欺骗的爱情和愤怒,看透了他对年少无知的悔恨,看透了他…… 这不是个好现象,他不能再被看透了。 罗切斯特先生一瘸一拐的走进图书室,在书桌前坐定,拿一块光滑的象牙在调色板上调匀色彩。那一片用来显示智慧的宽阔前额微微皱起,随着漂亮明洁的色彩在色板上调出,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乌黑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坚毅严厉的嘴巴上也慢慢浮现出一丝笑容。 他要用最柔和的浓淡差别,用最甜蜜的色彩,去描绘那张精巧绝伦、英格兰温和的气候所能塑造的最可爱的面容。 他回忆着那张消失没多久的脸庞,回忆着那精致端庄的线条,回忆起纤细秀美的五指,还有那两条裹在黑色袖子里、与其说圆润优美不如说优雅结实的纤细手臂,回忆起那线条柔和脖子,回忆起她扬起脖子的模样,仿佛一只被困在笼中的天鹅,回忆起那两排整齐而闪光的小小的牙齿,回忆起玫瑰花瓣般的一张一合的嘴唇,不知不觉就想起这张脸的主人滔滔不绝、妙语如珠的模样,想起她振振有词、笑容满面的模样,笑意从来没有从那翘起的嘴角和明亮的眼睛中消失…… 等罗切斯特先生从出神中回复神智,他丧气而愤怒的发现调好的颜料都干了。 第二天下午,他在花园里碰到了简和阿黛勒。阿黛勒跑去逗弄派洛特,而罗切斯特先生几乎是迫不及待又刻意做出严肃和不耐烦的模样——这让他的举止显得更加生硬了——对简发出散步的邀请。 一条长长的布满山毛榉的、同时又看得见阿黛勒的小路上,罗切斯特先生发出由衷的感慨:“我真羡慕你,班纳特小姐。” “先生何出此言?我唯一比您强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张脸了。” “不,班纳特小姐,我说的不是容貌——相反,我对自己的相貌体魄相当自信——我既健康又强壮。”罗切斯特先生用靴子轻轻踢着坚硬的地面,“我羡慕你,羡慕你经历了挫折和苦难之后,仍然保留着这样真挚阳光的笑容。” “你也可以的,先生,来,扯动嘴角,笑一个。” 罗切斯特先生:“……”见鬼,果然不适合对简·女巫·班纳特小姐抒情! 他把线条冷硬的嘴唇扯成一条平平的直线,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调隐藏起心中的苦涩:“十九岁之前,我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偏爱同情和帮助羽毛未丰、无人养育和不幸的人,但是命运却一直打击我,甚至用指关节揉面似的揉我。我在你这个年纪,就成了一潭叫恶臭的淤泥污染了的死水,就沉浸在绝望之中无法自拔。现在我庆幸自己像一个印度皮球那样坚韧了,不过通过一两处空隙还能渗透到里面。在这一块东西的中心,还有一个敏感点。是的,那使我还能有希望吗?” “这让我很难回答,先生,因为我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印度实心皮球啊。” 罗切斯特先生:“……”再也不指望从你口中获得心灵鸡汤了! 他愤然离开,留给简一个略显萧瑟凄凉、失魂落魄、孤单无助的背影。 时间过得飞快。 上午过去了。 午饭吃完了。 下午结束了。 楼梯上响起了吱格的脚步声,莉娅过来通知茶点己在费尔法克斯太太房间里摆好,听说开饭了,简一瞬间心花怒放,而阿黛勒则心怀不满的撅起了嘴——她的口味被简养刁了,但她不能总去麻烦亲爱的珍妮特额外担负起厨子的工作…… 简拉着一脸“我纠结我惆怅我不开心”的小姑娘下楼去了。 “你一定想用茶点了,”到了女管家那里后,这位善良的太太说,“你午饭吃的很少,这让我十分担心。三个月来,你的脸色好不容易有了点红润,不那么苍白了,我们可不能前功尽弃。” 简唯唯诺诺,迅速开动。 被编辑写信催稿没时间吃饭神马的,她才不会乱说呢! “来吧,亲爱的,你得用好胃口来证实一下,把茶壶灌满让我织完这一针好吗?” 这活儿一了结,她便站起来把一直开着的百叶窗放下。窗外暮霭沉沉,天色一片朦胧。 “今晚天气晴朗,”费尔法克斯太太透过窗玻璃往外看时说,“虽然没有星光,罗切斯特先生出门总算遇上了好天气。” 谢天谢地,这位难伺候的主儿终于出门我终于可以充分利用晚上时间赶稿了…… 当然,简不会这么回答,她用一种合情合理的关心态度说:“罗切斯特先生总是出门。” “是这样的,今年他在桑菲尔德停留的时间已经出乎意料的长了。” “哦?罗切斯特先生去哪了?” 简不过是出于礼貌一问,谁知这位好太太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像一只猎物终于进网的蜘蛛那样,无孔不入的回答:“他去了里斯。埃希顿先生那儿,在米尔科特的另一边,离这儿十英里,我想那儿聚集了一大批人,英格拉姆勋爵、乔治·林恩爵士、登特上校等都在。” 嗯,还是原来的名字,还是熟悉熟悉的味道。 简发现了一个好办法——只要稍微给点回应,这位孤单寂寞的好心太太就会滔滔不绝的一直说下去,于是她善良的充当了捧哏的角色:“他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和明天肯定回不来。我想他很可能呆上一个礼拜,或者更长一点。这些杰出的上流社会的人物相聚,气氛欢快,格调高雅,娱乐款待,应有尽有,所以他们不急于散伙。而在这样的场合,尤其需要有教养有身份的人。罗切斯特先生既有才能,在社交场中又很活跃,我想他一定受到大家的欢迎。女士们都很喜欢他,尽管你会认为,在她们眼里他的外貌并没有特别值得赞许的地方。不过我猜想,他的学识、能力,也许还有他的财富和血统,弥补了他外貌上的小小缺陷。” 嗯,罗切斯特先生是社交场上的红人,是纵横情场的老手……与他病娇的属性好像挺反差萌的。 简想起浪博恩的小姐太太们聊起八卦时眼睛发亮的模样,于是在通往八卦的路上,轻轻推了费尔法克斯太太一把:“里斯的太太小姐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果不其然,管家太太昏花的老眼就像被火柴点亮了的蜡烛。虽然她的声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安详,语速却加快了一点:“有伊希顿太太和她的三个女儿——都是举止文雅的年轻小姐。还有可敬的布兰奇和玛丽·英格拉姆,说实在我是六七年前见到布兰奇的,当时她才十八岁。她来这里参加罗切斯特先生举办的圣诞舞会和聚会。你真该看一看那一天的餐室——布置得那么豪华,点得又那么灯火辉煌!女士们打扮得光彩夺目、穿戴得富丽堂皇,我想有五十位女士和先生在场——都是出身于郡里的上等人家。英格拉姆小姐是那天晚上公认的女王。” 剧情的齿轮缓慢的转动,《简·爱》女炮灰,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登台亮相! 玩失踪玩上瘾的男主人终于肯派人送信回来了,他声称下个礼拜四会到达桑菲尔德,同时抵达的还有几乎整个里斯的上流社会,但他并没有告知具体人数。 费尔法克斯太太愁眉苦脸的说:“我要从米尔科特的乔治旅店和能弄到人的随便什么地方,再叫些帮手来。女士们都带女仆,男士们都带随从。这样我们满屋子都是人了。”早餐的饭桌上,这位好太太的吞咽速度比平常快了一倍。匆匆结束进餐后,她急急忙忙投入准备工作中去了。 他们雇了三个女人来帮忙打扫在简看来纤尘不染的桑菲尔德。擦拭,刷洗,冲洗漆具,敲打地毯,把画拿下来又挂上上去,擦拭镜子,拿鸡毛掸子打扫枝形挂灯,在卧室生火,把床单和羽绒褥垫晾在炉边…… 万恶的、剥削的资本主义社会! 一片欣欣向荣的忙碌景象中,阿黛勒的功课全部免去了,她跟着简在厨房帮忙(或者说增添麻烦),把家庭女教师辛苦做好的牛奶蛋糊、乳酪饼和法国糕点端出去,或者偷吃掉。 星期四到了,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在前一个晚上完成。地毯铺开了,床幅挂上了彩条,白得眩目的床罩铺得一丝不皱,梳妆台已经安排停当,家具都擦拭得干干净净,花瓶里插满了鲜花。卧室和客厅都已尽人工所能,收拾得焕然一新;大厅也里里外外彻底清洗过,就像翻新了一遍似的,巨大的木雕钟,楼梯的台阶和栏杆都已擦得像玻璃一般闪闪发光。在餐室里,餐具柜里的盘子光亮夺目;在客厅和起居室内,一瓶瓶像阿黛勒一样娇艳可爱的异国鲜花,在四周灿然开放。 到了下午,费尔法克斯太太穿上了她最好的黑缎袍子,戴了手套和金表,因为要由她来接待客人——把女士们领到各自的房间里去等等。 在管家太太的温柔和蔼的独裁统治下,简不得不在莉娅的帮助下改变了个发型,再换上裁缝临时照着她的身材改好的墨蓝色丝绸长裙——朴素但不失体面——在女管家的强烈要求下,别上费尔法克斯太太年轻时最喜欢最珍视的蓝宝石胸针。 “你太美了,亲爱的,这枚胸针就是为你的眼睛而生的。”忙得脚不沾地的管家太太仍然抽出宝贵的一分钟,热切的打量着家庭女教师垂在耳边的、被裙子反衬得更加灿烂夺目的可爱发卷,“比起英格拉姆小姐也毫不逊色!” 这是这位学识有限的可敬的太太,能够给予的最高规格的赞赏。 阿黛勒趴在窗子前,像哨兵一样尽职尽责的观察情况。过了大约五分钟,她兴奋的大喊:“他们来了!”阿黛勒挣扎了一小会儿,随即冲向稳坐餐桌旁的简,把她拉到窗前。 眼前的景色,与简曾经在电影中所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 四位骑手策马驰上了小道,两辆敞开的马车尾随其后。车内面纱飘拂,羽毛起伏。 罗切斯特先生一马当先,与他并驾齐驱的景色无意就是大名鼎鼎的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这位女士身材高挑丰满,骑在马背上几乎跟罗切斯特先生一样高。她紫色的骑马装拖得长长的,面纱遮住了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容貌,一根硕大的羽毛插在骑装的帽子上,得意洋洋的随风招展。 “我要下楼,珍妮特!”爱热闹的法国小妞忍不住了。 简按住她,把跃跃欲试、蠢蠢欲动的小姑娘按在膝头,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会的,你当然会下楼。但之前我需要跟罗切斯特先生说一声,否则就太唐突了,明白吗,心神不宁的巴黎小妞儿?” 阿黛勒想了想,细细弯弯的眉毛挑起来,不明觉厉,于是赖在简怀里,等家庭教师禀告她的监护人。 这时大厅里人声鼎沸,笑语纷纭。男士们深沉的语调,女士们银铃似的嗓音交融在一起,就像她在浪博恩、在麦里屯、在凯瑟琳公爵夫人家经历过的一模一样。 百忙之中,简找到了难得一人的罗切斯特先生,为阿黛勒提出请求。 本以为这位固执挑剔的男主人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咿咿呀呀的孩子”,简甚至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谁知罗切斯特先生理所当然的应许了,唯一的要求是家庭女教师必须与阿黛勒同时出现——以防这位小姑娘做出失礼的言行。 这么好说话的罗切斯特先生,真让人不适应呢。 当来客陆续进入客厅后,谈笑风生的声音就放得很轻了,像一群发出柔和的嗡嗡声的蜜蜂。客人们用完晚餐后,轻轻起立,离开餐桌,帐幔被撩到了拱门背后,露出了餐室,只见长长的桌上摆满了盛点心的豪华餐具,烛光倾泻在银制的和玻璃的器皿上。 一群女士从门口走了出来,她们的裙摆蓬松而宽大,拼命向外延伸拓展着,仿佛雾气放大了月亮一样,这些服装也把她们的人放大了。 简拉着身穿粉红色缎子罩衣、系着长长的腰 带、戴着黑色网眼无指手套、严肃得堪比辩护律师和首席法官的阿黛勒,向云朵般飘来的小姐太太们行屈膝礼。 阿黛勒急切的左顾右盼,一双褐色的大眼睛流光溢彩,显出一种不可言喻的满足,仿佛她的幸福之杯已经叫翩然而来的裙子、珠宝和羽毛斟满了。而她的家庭女教师低着脸不肯抬头,一束束卷发垂在脸颊两侧,力求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女客们走过简和阿黛勒,在房间里散开,有些人一下子坐下来,斜倚在沙发和卧榻上;有的俯身向着桌子,细细揣摩起花和书来,其余的人则团团围着火炉。大家都用低沉而清晰的调子交谈着,比浪博恩和麦里屯的乡下文雅讲究许多。 简坐在帷幔的阴影中,她深知就算自己敢于调戏和捉弄年收入一万英镑的达西先生,敢于把傲慢的可怕的凯瑟琳公爵夫人当做一条炸毛狗来顺毛,此时此刻,她也毫无疑问的背剥夺了参与谈话的权利。 她只是个家庭女教师,简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深刻清晰的认知与定位——甚至感到满意——毕竟,她从来不喜欢社交场上言之无味的闲谈,就算她认识到这种谈话的必要性与合理性也不行。 虽然简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刷低存在感,可她并没有停止对太太小姐们的观察。 当她的目光落到屋子中央那位身材最高、气场最强、宛如战争女神降世的白色倩影,就知道那是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稳坐钓鱼台,等着金龟婿上钩了。 这位被费尔法克斯太太称为“宴会女王”的美人儿真是名不虚传,高挑丰满的身材,溜削光滑的肩膀,典雅颀长的脖子,黝黑而洁净的橄榄色皮肤——就像二百年后流行的那样。她有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这让简脑补她跟她名单上的猎物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一身洁白的长裙,长而蓬松的裙摆曳地,拖在地板上像海浪一样翻涌。一块琥珀色的围巾绕过肩膀,越过胸前,在腰上扎一下,一直垂到膝盖之下,下端悬着长长的流苏。她手持与裙子相配的巨大羽毛白扇,顾盼生姿。 只是,当这位黑美人开口说话的时候…… 尼玛活脱脱一个年轻版的凯瑟琳·德·包尔公爵夫人! 简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这位美貌浑然天成的女郎为什么要把语调变得如此傲气十足、装腔作势 ;那红润的唇边傲气十足、嘲讽满满,简怎么也搞不清楚这么漂亮的嘴唇为什么会被她扭曲成这样的形状…… 她神气活现的卖弄着各种专业字眼,戏弄着别的太太的无知……布兰奇与凯瑟琳夫人唯一的区别在于,公爵夫人以“掌控别人”为乐,英格拉姆小姐的欢乐之源却来源于“比别人强”。 你真是太单纯了,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钓男人绝不是这么钓的,尤其在你的猎物是一只奇葩的时候! 与安安稳稳、平心静气坐着的简不同,女士们一进来,阿黛勒就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迎了上去,端端正正鞠了一躬,并且一本正经的说:“Bon jour,mesdames。” 英格拉姆小姐带着嘲弄的神情低头看她,冲着母亲嚷道:“哈,一个多小的玩偶!罗切斯特先生从哪里捡来的?” 她跟母亲说话时用的是法语,讲得流利优美,语调也正确。 “这是罗切斯特先生收养的法国小姑娘,宝贝儿。”同样傲慢的英格拉姆太太回答。 “他早该把这个碍事的小东西送进学校了。”布兰奇小姐高傲的仰起脖子,得意洋洋的发表自己的高超见解,“谁知道他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给她请了个家庭教师!你瞧,妈妈,她还在那边窗帘的后面呢。” 阿黛勒抬起椭圆形的脸蛋,从对方的语气中捕获不到善意,她委屈的眨了眨褐色的大眼睛。 简的心里微微刺痛了一下。 她轻盈优美的站直身子,从帷幔的阴影下走了出来。 对于他人的诋毁、诽谤和讥笑,简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在经历了整整三年的摸打滚爬、成功化身“实心皮球”之后——但她不能允许阿黛勒受到本不该承受的伤害,绝对不能。 简脚步轻快,一眨眼就站在布兰奇小姐面前。当她用一种带着笑意的轻快语气用法语说话时,房间里的全部目光都集中到了她们身上。 “既然您清楚阿黛勒的身份,在主人的宅子里嘲笑他的监护人,是不是似乎有失妥当呢?” 阿黛勒匆匆忙忙低下头,擦去委屈和感激的眼泪。 布兰奇小姐没想到一个下人胆敢如此不留情面的顶撞她,她高贵的自尊和虚荣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怒气冲天,非把颜面挽回不可。 “你就是那个家庭女教师了吧?”布兰奇小姐轻哼一声,怒气让那张秀美的面孔变得阴沉,“看在罗切斯特先生的面子上,我可以容忍你的无礼和冒犯,但请容我好心提醒你,你的裙子已经是十年前的款式了,连我们家的厨子都不要穿,请你千万别穿出来给罗切斯特先生丢脸。” 多么没水准不精准的反击啊……简配合着咧开嘴,笑得更灿烂了:“我的身份是家庭女教师,请您认识到这一不可更改的事实。如果我像在场各位高贵的太太小姐们一样,用珠宝和绸缎装饰自己的话,恐怕又会招来不安分的勾引男主人的骂名了,就像某人试图去做的那样,不是吗,美丽的英格拉姆小姐?” 布兰奇乌黑的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她橄榄色的面孔涨成紫红色,脱口而出说:“家庭教师真是场灾难,既可怕,又讨厌,还缺乏教养,又不懂得尊重人!” 简歪了歪脑袋,拉住阿黛勒的手,把她送到一位面色和善、一看就喜欢孩子的、正在围观看热闹的太太身边,施施然转过身,拖着长腔说:“有些人从不做不尊重自己的事,有些人从不允许别人不尊重自己,这大概就是爱惜羽毛和爱惜鼻毛的差别吧。” 她透过浓密的睫毛,发现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气得胸^脯上下起伏,英格拉姆太太目瞪口呆,太太小姐们用聚光灯一样的目光围着她们……简决定见好就收——行为再怎么欠妥,英格拉姆小姐毕竟是男主人的贵客——她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语调说:“当然啦,您可是个有教养的贵族小姐——正如大家都清楚都认同的那样——您是不会过分爱惜您的鼻毛,对吗?竟然不动声色的容忍了我这么久的冒犯,您实在是太体贴太有容人之量了,英格拉姆小姐!” 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 “一定是厄里斯把金苹果扔进了桑菲尔德,才让女神们为了谁更美而争执不休。” ……罗切斯特先生,你来的真是时候,听墙角愉快吗? “来吧,美丽的姑娘们,桑菲尔德是一座阴森的老宅子,就指望着你们给它增光添彩呢!”罗切斯特先生笑容可掬,“英格拉姆小姐和班纳特小姐都擅长钢琴,我请求你们来点音乐,来安抚众人饥^渴的耳朵和心灵。” ……你可真是恶趣味,罗切斯特先生。既然如此,那么如你所愿。 简优雅的一转身,墨蓝的裙裾像花朵一样打开,她笑盈盈的对目眦欲裂的英格拉姆小姐说:“我们来一次四手联弹吧,亲爱的英格拉姆小姐,我的技术绝不会辱没了您弹琴的才能。” 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 罗切斯特先生:“……” 众宾客:“……” 据说对付奇葩有个英明绝伦的主意:凶狠干仗,撕破脸,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反复使用。 琴声响起,起居室里的这一幕是多么奇异和令人惊叹: 两位同样年轻、容貌像智慧女神跟月亮女神一样各有千秋、难分高下的女郎,同样仪态万方的坐在钢琴前面,进行着一曲四手联弹。 橄榄色皮肤的美人眉头微蹙,神情傲气、愠怒而矜持,她笼在一身象征纯真无邪的白色长袍中,却偏偏派头十足、趾高气扬,显然她一心要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坐在黑发褐肤美人旁边的,是一个美丽程度的年轻女郎。金色发卷垂在雪白的脸颊两侧,却始终不如她的笑容灿烂明艳。她神情平静,嘴角含笑,姿态优美大方,像春季最温暖的朝阳和微风,像未加冕的女王。 作者有话要说:求撒花~~~ 第30章 Chapter30 这是你死我活的一章! 家庭女教师与布兰奇小姐的对峙,还有二人配合异常完美的四手联弹,使得简在年轻绅士们的心中,荣登“女神”的宝座。 当年轻人热情的邀请简一起玩牌时,家庭女教师连连摆手,婉言谢绝说:“像我这种不论玩什么牌都输的人,所具备的是对玩牌智慧不断追求的勇气……以及无论如何都追求不到的能力。” 一句话,他们的赌注太大了啊摔! 至于可怜的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 简折磨了她一支曲子的时间后,就优雅的起身谦让——调戏酷帅狂霸拽的傲娇女王神马的,是高难度的危险动作,适度使用有助于增加情^趣,过度刺激就得不偿失了。 总算能够独占钢琴和罗切斯特先生的英格拉姆小姐,不允许自己承认松了一口气。 她堂皇的铺开雪白的长裙,更加趾高气扬起来。她一定不能被一个低贱的家庭女教师比下去,一定要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一定得展示她的潇洒和大胆。 英格拉姆小姐一面叮叮咚咚的弹着钢琴,一面嚷嚷着现在的男人是多么缺乏男子气概…… 简怀着怜悯的心情,为同一个屋檐下、膝盖成了筛子、面容白皙俊秀的年轻男子们,点了根蜡烛。 圆润优美的女声和低沉洪亮的男声二重唱结束后,简被男士们一致推举再来一支曲子。 阿米豆腐,布兰奇小姐,但愿你不会因此而记恨我。 她款款坐下,几个灵动柔缓的音符跳跃进在场的所有耳朵中。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月亮河,何止一里之遥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有一天与你相遇 Oh, dream maker,you heart breaker 哦,织梦人,碎心人 Wherever yoing, I'm going your way 无论你到哪里,我也与你相随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两个漂泊者,去看这个世界 There's such a lot of world to see 这世界缤纷灿烂,目不暇接 We're after the same rainbow's end, 我们都追逐着相同的梦想 waiting round the bend 在河曲处等待 My huckleberry friend, Moon River, and me 我可爱的朋友,月亮河,和我 年轻的姑娘垂着长而浓密的睫毛,蓝色的眼睛朦胧,梦幻,渴望和忧伤,全心全意的沉浸在低吟浅唱中。 她丝毫没有炫耀技巧,无论是歌喉还是琴技。简只是温柔细腻的唱着,婉转低回的歌声和缓的起伏着,柔声倾诉,荡气回肠。 她蛰伏在古老庄园的一角,积聚资本和力量,寻找着继续漫游世界的机遇,等待下一次出发的时刻。 唱完这首《月亮河》之后,简就走出起居室,走过狭窄的走廊准备回屋。 身后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简!” 尼玛这古堡已经够阴森的了,你别再扮演阿飘吓人了好吗,罗切斯特先生? “对不起,先生,今天冒犯了您的客人……” “做得好。”男主人干净利落的打断她,“我很高兴有人能搓一搓英格拉姆小姐的锐气,简。” 罗切斯特先生的神色似乎不像平常那么冷淡严肃了,人果然是群居动物,一个人宅在偌大的宅子里,要么发霉要么抑郁。 “阿黛勒是个很好的孩子,先生。”简绞尽脑汁,准备为此发表一番长篇大论,却被今天晚上第二次打断了。 “我想你该回去睡觉了,阿黛勒也过了上床时间。”罗切斯特先生带着让她摸不着头脑的神色说,“你得知道,只要客人们还在这里呆着,我希望你每天晚上都在客厅露面。这是我的愿望,不要置之不理,现在你走吧,叫索菲娅来把阿黛勒带走。晚安,我的——”他刹住了,咬着嘴唇,蓦然转身离开了。 ……罗切斯特先生闹别扭了吗? 比之下,达西先生多么迷人!善良的心灵,绅士的风度,无害的傲慢! 罗切斯特先生却完全不同,他是个上等人却绝非典型的英国绅士,他经历太复杂,意志又太坚硬,性格太古怪,脑子又太灵活,脾气又不稳定。 如果说达西先生是一道昂贵的牛排,那么罗切斯特先生就是一盘加入了浓重辛辣调味料的咖喱。 再过几个礼拜,我一定要告假回家…… 但愿达西先生已经不再那么罗切斯特式的苦大仇深了。 客人们的到来,给古老的桑菲尔德注入了欢乐、忙碌和活力。到处热热闹闹,整天人来客往。过去静悄悄的门廓,空无住客的前房,现在一走进去就会撞见漂亮的侍女,或者衣饰华丽的男仆。 除了服装的样式发生了变化外,这里的一切都与罗新斯和彭伯利毫无差别,包括在难得一见的晴天,大家会蜂拥外出,而连绵的阴雨把大家堵在 室内时,各种娱乐活动也是层出不穷。 猜字谜游戏中,缺了罗切斯特先生与英格拉姆小姐的表演,让期待好戏的简失落万分。 简只好跟把她围住的年轻男士们聊天。 第二天晚上,简从费尔法克斯太太那里得知,男主人不需要她去餐厅呆着了。 喜怒无常、朝令夕改神马的,最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还好这个指令,把自由支配的时间还给了她。 《茶花女》快写完了。 接下来的遭遇让简更加迷惑了:她总是会在任何时间和地点,碰上越来越活泼开朗、越来越不苦大仇深、把嘲讽变成嘲笑再变成玩笑的的罗切斯特先生。 餐厅,起居室,图书室,育儿室,走廊,庭园,绿意初绽的小径……他的表情一天比一天温和,笑容一天比一天亲切…… 简受到了惊吓。 尼玛这是宾利先生附体么?!太违和了!!! 这几天,空气中弥漫着雾气的阴霾和味道,傍晚时分,亮红色的太阳才出现在高低起伏的地平线上,想一个过于圆润的橙子,挂在云翳的下层。 晚饭之后,简在亮度远逊于日后白炽灯和节能灯的烛光下,把《茶花女》的最后部分写出来。 窗帘是拉开的,写累了的话,可以站在窗前向外眺望银色的庭园和田野,放松高速运转的大脑,以及高度紧绷的神经。 太阳落山之前,月亮是半透明的云絮状。等阿波罗的马车越来越远、狄安娜的银车逐渐升高,月色也越来越浓郁,变成白炽灯的橙黄。 月光越来越亮,投下的阴影也越来越浓。狄安娜驾着马车,沿着自己的轨道,来到简窗户对面的天空,透过一无遮拦的窗玻璃窥视着她。 这时,夜晚的宁静和安逸,被响彻桑菲尔德府的一声狂躁、刺耳的尖叫打破了。 ……原来剧情已经进展到“小舅子深夜探姐,疯女人张口咬人”了。 为头顶三楼上可怜的梅森先生和可怜的罗切斯特太太,点亮一枚照亮茫茫夜色的蜡烛。 简用披肩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起来,拿着一支蜡烛走向外面。 果不其然,整个宅子乱作一团,好像末世来临、丧尸围城似的。 然后,爱德华·救世主·罗切斯特先生降临了,他连哄带骗、恩威并施,好不容易让所有的人再次进了各自的房间,并关上了门。 简躺在床上养精蓄锐,一个小时后,意料之中的听到了房门被谨慎的轻轻敲响。 “要我帮忙吗?”简灭了蜡烛,把木门拉开。 “你没有睡?”罗切斯特先生牢牢的控制着他的嗓音和黑眼睛中的凶光。 “正确,先生。” “而且穿了衣服?” “你指望我光着吗,先生?” “……那就出来吧,轻一点。”他端着一盏灯,昏黄的灯光把那张脸映衬的鬼气森森。 嘤嘤嘤……比疯女人的尖叫神马的恐怖多了! “需要拿什么东西吗,先生?” “东西……对了,你房间里有海绵和溴盐吗?有的话就把它们都带上。” “是的,先生。” 她套着薄底拖鞋,轻手轻脚、动作轻快的走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像一只警觉的、随时准备亮出爪牙的猫。 他们小心翼翼的上了楼梯,在三楼幽暗低矮的走廊上,停住了脚步。 罗切斯特先生摸出钥匙,压低声音问:“见到血你不会恶心吧?”他的声音很近,嘴唇几乎蹭到了简的耳朵。 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避开男主人粗重热忱的呼吸——就像离开其他动物领地的小兽一样,露出八颗牙齿,笑容灿如朝霞的说:“女巫是不会晕血的,先生。” “……”罗切斯特先生萎了。 他们进入房间,冲着安乐椅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走过去。 罗切斯特先生把灯举过他的头顶,简看到了一张苍白而血色全无的脸。 他与罗切斯特先生年龄相仿,却比桑菲尔德的男主人好看许多——在简的审美眼光中是这样。 他光滑的鹅蛋形脸蛋十分秀气,一管高高的鹰钩鼻和不大的嘴搭配出病弱美大叔的萌感。梅森先生双目紧闭,一只胳膊浸透了血,他蜷缩在安乐椅上,显得无比脆弱无助。 简的保护欲全开,她主动把溴盐瓶放在他尖尖的鼻子底下,不一会儿,一双褐色的、羊羔般软弱温顺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你是天使加百列吗?”梅森先生喃喃的说。 简扑哧一笑,换上一副严肃的口吻说:“天堂不肯收容你,梅森先生,眼前这位是让你起死回生的女巫。” 罗切斯特先生:“……”他的存在感全没了…… 梅森先生:“……”他一定是被深深的嘲笑了…… “不要拿海绵吸干流出来的血,罗切斯特先生,否则血会一直不停的流。”刺啦一声,简扯下一条白亚麻布床单的一条,顺带着把仅剩的节操也撕碎了,女王气场全开的对男主人下了命令,“对不起,先生,我需要给这位先生包扎止血,请您去找个医生来。” 罗切斯特先生:“……”女巫小姐进入“反客为主”模式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本该凄凄惨惨、阴森恐怖的小屋历险记,硬生生的被简掰成了《节操是怎么碎掉的》世界级名著! “在您请医生之前,麻烦递给我一把剪刀。” 罗切斯特先生:“……”我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梅森先生:“……”我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简挥舞着一把大剪刀,狞笑着接近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动弹不得的梅森美大叔……在美大叔“嘤嘤嘤”之前,在罗切斯特先生闭上眼睛不忍直视之前,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的剪开了他叫血浸透和黏住的袖子。 伤口狰狞可怖,皮肉外翻,暗色的鲜血不断的缓慢外流…… “你只是静脉出血,先生,放心吧,上帝他老人家至少在四十年内是不会想接见您的。” 梅森先生已经吓得完全不敢言语了。他像受委屈的阿黛勒一样咬着嘴唇,水汪汪的褐色大眼睛眨巴着,好像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好像还挺萌的…… 简在伤口上方找到了跳动的血管,用手指紧紧压住。随后,撕下来充当止血带的床单被紧紧扎在上方,血不再流了。 本想威胁这位地下小舅子“无论如何不准跟班纳特小姐说话,否则你会有生命危险”的罗切斯特先生,放弃了威胁的想法,随后离开了房间。 罗切斯特先生的背影里,充满了寒风萧瑟、哭笑不得之感,简发誓。 一个小时过后,简解开止血带。 梅森先生柔弱的问:“你在做什么,小姐?我又流血了……” “舒筋活血,先生,如果不定时松开绷带的话,您这条胳膊恐怕会废掉。” 简确信她看到梅森先生重重的颤抖了一下,吓得双眼无神,之后就大气不敢出、什么都不敢问了。 ……我好像被妖魔化了……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简决定随便说点什么,对这位面如死灰的美大叔,以防他精神过度紧张而大小便失禁——那就太不美型了。 “您是从热带地区来的吗,先生?” “是……是的,西班牙城。” “那里是人都有着跟你一样棕色皮肤吗?是不是一年到头都热得要命,树木四季常青?西班牙城盛产什么水果和食品?” 梅森先生起初回答的十分胆怯,渐渐的开了话匣子,他把对伤势的担忧和对女巫的恐惧全都抛到了脑后。 二十分钟后,他们已经熟稔到互称教名的地步了。 一个小时后,简就跟这位越来越不奄奄一息的富商达成了共识:为了表示对她救命之恩的感谢,梅森先生同意简到西印度群岛的种植园做客——梅森名下的种植园,她愿意住多久都行,同时欢迎她参股投资——出多少钱都行,哪怕一英镑也欢迎至极。 等罗切斯特先生带着外科医生卡特,踩着黎明的脚步回到这间昏暗的小房间时,发现家庭女教师与这位倒霉的不速之客相谈甚欢、依依不舍…… 罗切斯特先生深深觉得,这间屋子的打开方式不正确,或者他根本就是走错了门。 “喂,我的好家伙,怎么样?”他忍住出门左转的冲动。 “我跟班纳特小姐聊得非常愉快,爱德华,我们非常投缘。”那是对方微弱的回答。 罗切斯特先生:“……”半个小时之内必须把他送走! 卡特医生:“……”我好像已经失去了用武之地了,看上去是这样的。 伤口处理完毕,包扎完毕(卡特医生不断的赞叹家庭女教师的专业素养),穿戴完毕,罗切斯特先生强行把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一男一女分开,像鹰隼叼着麻雀那样,把梅森先生塞进了马车里。 “让他那边的窗子开着,卡特,反正没风——再见,理查德。” “费尔法克斯——” “什么事?”罗切斯特先生的口吻里透出压抑的不耐烦。 “照顾照顾她吧,待她尽量温柔些,让她——”他胆怯的说,然后说不下去了。 “尽我的力量——我已经这么做了,将来也会这么做的。”他“砰”的关上门。 马车开走了,梅森先生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冲着简拼命挥手说:“我很快就会恢复的,简!到时候我给你写信,请务必来西班牙城做客!” 罗切斯特先生:“……”如果再这么咬牙切齿下去的话,四十岁前他的牙齿一定会早早掉光。 当马车、梅森和“务必来西班牙城做客”的热切邀请统统消散在清晨玫瑰色的霞光中,罗切斯特先生终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上帝保佑,终于都了结了!” 他步履迟缓、心不在焉地踱向同果园接界的墙门。 简正准备开溜回屋,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就再次从背后响起:“简!” 你的简不在这里,罗切斯特先生! “来,这里空气新鲜,呆一会儿吧,”他说,“这所房子不过是座监狱,你不这样觉得吗?” “对于我来说,这里是难得的避风港,为我提供了温暖的房间、柔软的床铺、美味的三餐,还有品德高尚的男主人。” 罗切斯特先生微微一笑,心不在焉的模样消失了,他重新变得精力旺盛、生机勃勃——哪怕彻夜未眠。 他沿着一条小径信步走去,简只好尾随着他。 小径一边种着黄杨木、苹果树、梨树和樱桃树;另一边是花坛,长满了各类老式花:有紫罗兰、美洲石竹、报春花、三色瑾,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各色香草。 四月里持续不断晴雨交替的天气,以及紧随的春光明媚的早晨,使这些花草鲜艳无比。太阳正进入光影斑驳的东方,阳光照耀着花满枝头露水晶莹的果树,照亮了树底下幽静的小径。 “简,给你一朵花好吗?” 他采摘了枝头上第一朵初开的玫瑰,把它别在了简浓密的金发中。 “这个颜色不合适。”他小心翼翼的把玫瑰取下来,换上一朵深蓝色的紫罗兰,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着简,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简的心里,羊驼奔腾而过,在呼啸的寒风中凌乱了毛。 “谢谢,先生。”其实她更想摸着罗切斯特先生宽阔的额头,叮嘱他记得吃药。 “你度过了一个奇怪的夜晚,简。” “是一个愉快的夜晚,罗切斯特先生,我很高兴结交了理查德……理查德·梅森先生这样一个温柔的朋友,过一段时间我或许会向您告假,先生。” “理查德邀请你去西班牙城做客?”他的音调中带着奇异的颤音。 “是的,先生。” “见鬼!你如果非要对西班牙城念念不忘,我可以带你去——我是说,我带阿黛勒去的时候,应该带上家庭女教师。” “那实在是太好了。” 罗切斯特先生沉默了一会儿,他静静的开口问:“你为什么不发问?为什么不疑惑?为什么不向我寻求答案?” “我为什么要发问?为什么要疑惑?为什么要向您寻求答案?”简歪着脑袋,玫瑰色的彩霞给她半透明的皮肤镀上一层迷人的红晕,“每个人都有秘密,而秘密是应该被尊重的。如果您认为我应该知道,那么自然会告诉我;如果这是不该我知道的,那么发问也就没有意义。” 他一把抓住简的手,一下子又把它甩掉了。 “你认为负罪之人会得到救赎吗?”男主人忽然一本正经的问。 简把一缕“看着孩子说大话”的目光,落在男主人因为纠结和挣扎而显得又虚弱又狰狞的脸,无力的说:“负罪之人!罗切斯特先生,您太高看自己了!您既不杀人放火又不谋财害命,却非要自称‘负罪之人’?还不如说是‘年少无知’来得更确切呢!” 罗切斯特先生一口血哽在喉咙里。 他早就该想到,眼前比天使还纯洁美丽的年轻女人,本质上是女巫而不是神父! 试图向女巫忏悔什么的,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虽然您不需要他人的同情,但我确实同情您的痛苦,尽管您把自己的痛苦过分高估了。先生,在年轻的路上谁没有犯过错误?三年前我带着一百英镑离家出走,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实在是蠢透了,但我现在不照旧活得身心愉快吗?”简弯弯的唇边挂着一抹善意的嘲笑,嘲笑自己,也嘲笑他,“正如您自己所宣称的,您有过堕落的生活,但我坚信您的灵魂并没有堕落,否则您不会被良心所折磨。” “我的灵魂!”罗切斯特先生叫道,痛苦之色在那张严厉冷峻的面孔上步步紧逼,“不错,这个灵魂始终向往着美好,纯洁,善良和光明,追求美好却越走越偏,真是一出《哈姆雷特》似的悲剧!” 简不忍心再看罗切斯特先生解剖他苦逼的内心世界了,也是决定提供几盎司正能量。 “您其实并没有经历人生最大的痛苦,先生。”她挖了一个坑。 “如果你不肯举出例子,那么你的安慰就会缺乏说服力。”罗切斯特先生虚弱的说。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认识到自己的痛苦不值钱。”简锐利警觉的目光放松了,放空了,仿佛跟她的男主人一样,沉浸在往昔的灰暗幽灵之中,“我并不想安慰您,先生,因为哪怕自己痛彻心扉,对于别人来说也是无关紧要,或者付之一笑的。他们或许会拥抱你,慰藉你,鼓励你,但你仍然要在辗转难眠或疲惫不堪的深夜里,自己舔舐伤口,努力减轻心灵的负重,抚平眼中的忧伤,熬过漫漫长夜,熬过下一个祸福未卜的明天。” “有创伤刺痛你,有幽灵缠绕你么,简?”罗切斯特先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第一次吐出“简”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在他的舌尖千回百转,像是要吐出来又想嚼碎了吞下去似的。 “当然有啊,先生。”她显然从旧日的回忆中脱身而出,一双笑盈盈的蓝眼睛弯成月牙,“只不过创伤早已化作了纹章和装饰,而幽灵成了一只逗人发笑的阿飘。” 罗切斯特先生像叫针戳中的气球,满腹委屈和倾诉,“噗嗤”一声,消散在被烛光填满的空气里。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看看哥特体的恐怖小说吧。”简心地善良的建议说,“想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死得那么离谱,心情就豁然开朗了。” 罗切斯特先生:“……” 简,你果然是个女巫! “古老的东方有一句格言,先生,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您虽然被不止一个女人欺骗过,伤害过,但也因此积累了丰富的经历,对女人的心思可以做到了如指掌。”简想起原著中他对布兰奇小姐大献殷勤,欲擒故纵这一招使得炉火纯青,明明心里对家庭女教师爱得昏天黑地了,反倒逼得对方按捺不住先向他吐露爱意。简微微一笑,继续送上心灵鸡汤,“因为您已经历过多种不同的女人,对自己想要的才能更加明确,才能真正清楚什么样的女人才是与自己合拍的,什么样的女人是适合自己的,什么样的女人是真正想要的,什么样的女人是能和自己执手共度一生的。 ” “我还能获得幸福吗,简?”这句话,仿佛耗尽了罗切斯特先生的全部力气似的。 简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相貌平平、目光倔强的年轻女孩——不知在哪个宅子里当家庭女教师的简·爱。 “你会的,先生。”她斩钉截铁的说,“睡眠的灵感已经充斥了我的大脑,我不得不娶跟床相亲相爱了。晚安,罗切斯特先生。” 脱下男主人的斗篷,简踏着铺满走廊的细腻月光,消失在一扇门的尽头。 她没有看到,那个目光疲惫却热切的男人,目送她无声无息的没入了夜色。 她也没有看到,他是用怎样的柔情把斗篷拥在怀中,怜爱地把它贴近胸口、贴近心房。 她并没有听见他痛苦而急促的叹息。她更没有看到他是如何亲吻着每一寸接触过她的肩膀、脊背与双手的布料。 夜色蔓延,万籁俱静,没有人听见他的喃喃低语:“简,简,简……” 深夜闹鬼事件发生后,一切照常运行。几个礼拜过后,客人们陆续告别,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怀着“明年我还会来的”野望,在没钓到金龟婿的愤愤不平中离开了。 简望着布兰奇小姐那不甘不愿的小眼神,在心中默默为她点了三十二支蜡烛。 春天悄然过去,仲夏明媚的阳光普照英格兰。 这种一连几天日丽天清的气候,穿越前大半个中国都随处可见,此时此刻,却成了短暂而珍贵的奢侈。 施洗约翰节前夕,阿黛勒在海村小路上采了半天的野草莓,简用它们做了新的点心。 阿黛勒吃多了,累坏了,太阳一落山就上床睡觉。简看着她入睡后,就离开育儿室向花园走去。 阳光,阳光!原来明媚干爽的阳光,也是造物的恩赐。 这是英伦三岛一年十二个月当中、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最甜蜜的时刻——白昼己耗尽了它的烈火,清凉的露水落在喘息的平原和烤灼过的山顶上。在夕阳朴实的西沉——并不伴有华丽的云彩——的地方,铺展开了一抹庄严的紫色,在山峰的一个尖顶上燃烧着红宝石和炉火般的光焰,向高处和远处伸延,显得越来越柔和,占据了半个天空。 天空的东方大不相同,也自有它湛蓝悦目的魅力,有天青色和鸭蛋青色的柔和,有它不时炫耀的宝石——一颗升起的孤星。 在这个清爽、温暖而宁静的时刻,她忘却了经历的全部苦楚、忘记了无计划离家出走的脑抽,这一刻,所有的伤痛都被赋予了意义,所有的苦难都变得值得。 一阵雪茄的味道悄悄钻进鼻孔,在清新的花草气息中格外分明,简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罗切斯特先生。 “简,过来看看这家伙。”他在花坛中探寻着一只飞蛾,“瞧它的翅膀……啊,它飞走了。” “您也是被这日落与月出相逢的美妙夜晚吸引到室外的吗,罗切斯特先生?” “没错,这么可爱的夜晚,坐在屋子里多可惜!反正我是不会愿意去睡觉的。”他的口吻漫不经心,“客人们各就各位,桑菲尔德终于恢复了它往日的宁静。” “可怜的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简忍不住感慨说,“谁都看得出来她想要俘获桑菲尔德男主人!您伤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心,先生。” “伤心?不,珍妮特,英格拉姆小姐这样的女人没有心——就算有,也是对我的钱包而已。” “一年八千英镑,难怪这位高傲的小姐对您青眼有加!”简笑得白牙闪闪,“但她对您并非全然没有好感,先生,别忘了这位小姐喜欢海盗式的男人呢。” “我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当年我那位可敬的法国情妇,信誓旦旦的宣称她喜欢‘运动员身材’的模样。” 自黑的漂亮…… 他们漫无目的的交谈了一会儿,简决定趁此机会为自己提出请求:“对不起,先生,我想请一两周假。” “干嘛?——上哪儿去呀?” “回家看望我的父母和妹妹们,先生。这个要求确实有些任性,身为雇主,您有权力拒绝。” 罗切斯特先生失笑:“拐弯抹角的话,让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简,在乔治旅馆里,一个笑容满面的年轻姑娘,于不动声色中坑了我一顿晚饭!现在你又故技重施了,对吗?你要回去多久?” “尽量短些,先生。” “答应我只呆一个礼拜。” “两个礼拜,先生。”简得寸进尺的说,“曼彻斯特离哈特福郡有二百多英里呢。” “二百多英里!谁同你一起走?可不能独个儿跑二百英里路呀?” “当然是我一个人,先生,就像我来的那样。” “绝对不行!”罗切斯特先生咆哮起来,“之前三年你没少什么部件,纯粹是走运!我不能让我的……让我的家庭教师再这样冒险,否则我就是个不负责任的主人。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对了,你得带些钱在身边,出门可不能没有钱。我猜想你钱不多。我还没有付你工资呢。” 简伸出手,手掌摊开朝上说:“那么先付我一半好了,先生,十五英镑绰绰有余。” 他立刻取出了自己的皮夹子说:“拿着吧。”一张五十英镑的钞票递到她眼前。 “您准备一次性付清一年零四个月的工资吗,罗切斯特先生?我有没有加工资的可能?” 男主人扑哧一笑:“你还是这么财迷,简。” “我当然是。”简振振有词的说,“金钱作为流通单位,是你跟社会提要求的必要筹码。除非你一无所求,不然很难想象你不喜欢钱。很多号称自己不爱钱的人,要么是钱太多了,要么是讨厌赚钱的辛苦和煎熬。” “为什么我一句感慨,会引出你这么一通长篇大论呢?”罗切斯特先生微微叹息,他看着简珍重的收起五十英镑钞票——好像比她的性命还宝贵似的。 “那你我得暂时告别了?” “两个礼拜后见,先生。” “一般人采用怎样的仪式来告别,简?教教我吧,我不大在行。” …………………………不大在行?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罗切斯特先生! 简灵机一动,想起原著中罗切斯特先生似乎特别喜爱握手这一礼节,于是把手伸给他说:“那么我们握手告别吧,先生。” 掌心相触的一刹那,他的另一只手就从身旁弹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抓住,用力握住。 温柔,热切,他将她拉向自己,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简,乔治旅馆的那个傍晚,你打劫我的那个傍晚,我就从你的眼中看出,你将会赐我以福祉。” 简微微一愣,她下意识的感觉情况不对,就像小动物面对危险的第六感。 “我对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简——尤其是当你像现在这样靠近我的时候。我左肋下面有一根弦,跟你的身躯紧紧相连,难分难解。你要走了,你要离开我整整两个礼拜,二百英里的陆地把我们远远分开,我恐怕这弦会折断,我的内心会流血,至于你,女巫小姐——你会忘掉我。” 简:“……”不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因此,在此之前,我迫不及待的想让这根线变得更加牢固,变得牢不可破。” 简:“……”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柔声倾诉的罗切斯特先生神马的,违和感爆表了! “你的意志可以决定我的命运,简,简!”他说,“我把我的手,我的心和我的一份财产都献给你,简,我请求你在我身边度过余生——成为我的另一半,世上最好的伴侣。” 简:“………………”她挣脱罗切斯特先生的手,向后踉踉跄跄的退了三步。 尼玛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罗切斯特先生,我是简·班纳特,不是简·爱啊! 穿越大神,你玩我! 寂静笼罩在两人之间。 简觉得无数只乌鸦在脑袋上方盘旋。 “过来,简——到这边来。”罗切斯特先生温和的说,他的声音中隐藏着执拗与烈火。 “罗切斯特先生……”简弱弱的抬起头,无辜的眨巴着眼睛,“您的妻子阻挡着我们。” 他一个箭步到了简跟前。 “我的妻子在这里。”他的声音中的渴望不断酝酿发酵,把简拉向身边,“因为与我相配的人在这里,把我从深渊和堕落中拯救出来的人,我的女巫,简,简……你愿意嫁给我吗?” 简无力的说:“您一定要逼我说出伤人的话吗?我是说……您的妻子,三楼小房间中,格雷斯·普尔太太负责看护的那一位,罗切斯特太太。” 恍如一道惊雷劈中了橡树,罗切斯特先生全身都僵硬了。 他的整张脸成了一块苍白的冰块。他的眼睛直冒火星,却又坚如燧石。 “你有什么证据?”他牙关在微微发颤。 “伯莎·梅森。” 罗切斯特先生一听这个名字,就抽搐似的剧烈颤抖起来——愤怒而绝望的痉挛。 “见鬼!” “很抱歉,罗切斯特先生。”简握住了他冰冷僵硬的手,“每个人都有秘密,先生,我绝非有意伤害您。请您放心,秘密在我这里是安全的。” “秘密?安全?”他冷冰冰的苦涩的说,声音嘶哑,他的神态像是要冲破不可忍受的束缚,不顾一切地大胆放肆了,“因为法律上的阻碍,你一定要拒绝这颗火热的、破碎的、因为你的出现而重新完整的心?” 他有力的手指不断收紧,他的状态非常可怕,再增一分狂乱的冲动,简就拿他毫无办法了。 她决定先稳住男主人心中咆哮的野兽,再做其他打算。 “您能给我时间考虑考虑吗,先生?”简搬出万能借口,“给我两个礼拜的时间想一想。” “不可能,我的女巫,我知道你滴溜溜乱转的蓝眼睛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我不会让你像开了铁笼的鸟儿一样逃走。”罗切斯特先生狂乱的把她拥进怀中,“我知道你也是有秘密的人,简,你这个会魔法的女巫,本该在几百年前就被烧死,现在你却用爱火把我烧成了灰烬……” “什么秘密,先生?”简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她有什么秘密可言? 等待……难道穿越者的身份被看穿了? 简不由得大惊失色,她只好用一种顺毛的温和口吻,向言语错乱的男主人提出疑问:“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所谓的‘秘密’,能好心的告诉我吗,先生?” “我相信你一定有说不出的苦衷,简。”他口气软了下来,重新恢复了自制,但嗓子和手还有些颤抖,“你在你的家庭问题上撒了谎,就像我隐瞒了一个恶毒凶狠的发了疯的‘妻子’那样。我无法通过法律的手段摆脱她,可我坚信我是自由的,能够并且应该追求幸福。我相信你也出于某些不可抗力,对家庭和出身做出了隐瞒。见鬼去吧,哪怕你是猴子和癞蛤蟆的女儿,跟我爱你有什么关系?” 简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了,要么就是罗切斯特先生发了疯。 她只好大惑不解提出疑问:“恕我驽钝,先生,您的话太高深了,我实在弄不明白。” 她歪着脑袋想了好半天,死了成千上万脑细胞后,终于自暴自弃的求助说:“我有必要在身世问题上撒谎吗吗?这会给我带来什么不可替代的好处?” “我也很奇怪,女巫小姐。你来到桑菲尔德的第一天,出于认真负责的态度,费尔法克斯太太就写信到浪博恩,请求朋友帮忙打听班纳特家相关事宜。” “然后呢?”简心中隐约浮现出不妙的预感,就像死神在头顶挥动翅膀似的。 “情况与你所说的存在很大出入,简。”罗切斯特先生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痛苦,开始一心一意为他的女巫排忧解难起来,“鉴于对你品行的放心和对你苦衷的尊重,我和费尔法克斯太太都决定不再深入探究。” 他发现简的眼神越来越错乱迷离,以为是谎言被揭穿、伤口被触痛造成的,罗切斯特先生狠下心,继续若无其事的说,“浪博恩压根没有姓班纳特的人,早就没有了!十年前倒是有这么一家,但所谓的班纳特先生早在十年前就去世,而班纳特太太搬到伦敦后,也在五年前去见了上帝他老人家。” 这次,轮到简变成被雷击中的橡树了。 “能告诉现在的年份吗,先生?”她的声音飘忽不定,眼神是梦游般的朦胧。 “公元1839年,亲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阿黛勒的Q版~ 这一章够肥吗~ 明天考试…… 第31章 - - Chapter31 世事无常,重返故乡! 简翻了翻眼皮——好像眼皮和睫毛有好几吨重似的——硬生生的把白眼翻得好像抛了个媚眼…… 罗切斯特先生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比如接住她的“媚眼”、表示关心和担忧什么的,她就像当初穿越进《傲慢与偏见》的世界那样,神经坏死大脑当机,眼不见心不烦的晕了过去。 我准是神经错乱了,要不就是整个世界都发了疯。 简被错乱颠倒、秃鹫般尖叫盘旋的潜意识紧紧攥住,在昏迷中潜伏和逃避。 她离开彭伯利庄园的时间是1813年,绝不可能记错,一定是1813年……不可能,不可能眨眼之间,父母在她没回过神来的时候,相继去世…… 不可能一眨眼间,整整二十六个年头就烟消云散……不可能时间流驶,而她却停滞不前…… 或许她根本就在做梦?或许在《傲慢与偏见》中的见闻和欢笑,根本就是一场大梦?或许她无意中走进了《简·爱》的世界,只不过是梦境的转换,或者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梦中之梦? 简真的很想就此睡死好了,赌一赌穿回去——或者说,彻底醒来——的概率。 可是,万一她穿越前的现实生活,也是一场梦怎么办?会不会穿越前的现实生活才是一场梦,而此时此刻她才真正醒来? 在一切全凭大脑感知的情况下,怎么才能区分梦境和现实? 不过,简毕竟是简,身为一只光荣进化成铜头铁臂女汉子的包子,她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直视没有姨妈巾的鲜血。 因此,当她估量着差不多能接受这恶意满满的现实后,简就强迫自己从逃避现实的昏迷中清醒过来。 她口干舌燥,四肢无力,仿佛生了一场大病或者全身被反反复复的碾压碎了又手法拙劣的拼起来似的。 简仍然闭着眼睛。 虽然醒了,头脑却仍旧乱得像一锅煮糊了的粥一样,她需要给自己时间,以便把纠缠打结的神经元理顺。 厚厚的一叠信还被简珍藏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是三年来与家唯一的联系,也是她唯一的慰藉。 最后一封的收信日期,是1816年9月。 之后她磨刀霍霍向奥斯汀,忙着重写《傲慢与偏见》以免由包子饿成面皮……简一心一意扑在小说上,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忘记给家里写信、之后再也没收到家人来信了…… 1839年…… 她早就该有所察觉的。 ——去年,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的简,踏上曼彻斯特的地面时,就嗅到了一丝不同的气息: 腰线紧卡乳^房的希腊式高腰长裙从视线中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腰线下降到自然位置的吊钟形膨大长裙;裸^露手臂的泡泡袖不见了,袖根部极度夸张的羊腿袖成为主流;田园气息和古典气息消散了,朴素的棉质布料显得有失身份了,轻盈飘逸的亚麻、丝绸和薄纱粉墨登场,笼罩着幻想色彩和浪漫情调,重重叠叠、一层一层的宽大塔裙,使用了更多的布料、增加了更多装饰,占据了更大空间,女人重新变成了婀娜纤弱的花园、花篮和花朵…… 一切的一切,都是新古典主义向浪漫主义发展的特征。 她早该从世俗变化和时尚变迁中,触摸到时光飞逝的轨迹…… 思绪在简嗡嗡作响的颅腔和微微跳动的血管里四处冲撞,渐渐理清成一把锋利的尖刀,一刀一刀切割着她的心。 “你准备继续伪装昏迷多久,简?”低沉的男声是如此靠近,以至于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砰!” “啊!” “小心!” “嘭!” “啊……” 撞头,呼痛,提醒和落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在我把你送回来的份上,珍妮特,我发自内心的恳求你,可怜可怜我越来越脆弱的神经,别再折磨眼前这位一夜没合眼的男人了吧。”罗切斯特先生自作主张的把滚下床的简,重新抱到床上,被子也再度掖好。 可怜可怜我越来越脆弱的神经…… 可怜可怜我脆弱的神经…… 我的神经…… 简闭上眼睛,微微扬起下巴,一行滚烫的泪水,顺着苍白的两颊缓缓流下,像露珠从安身的草叶那样滚落下来,洁白的羽毛枕头上,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悄然晕开。 “摔疼了吗,简?”他捧起她的湿了的脸,掌心中是急促压抑的鼻息,泪水挂满了闪动的睫毛,在他粗糙火热的掌心中,扑动得像雨中的蝴蝶。 “我请求你,先生……”她蓦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男主人黝黑有力的大手,虚弱却死死的抓着,好像他的手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我请求你,给我两个礼拜的假期……”她的眼睛贮满了泪水,像两块融化的冰晶。 “别哭了,简,再哭下去,铁石心肠的雕像也会为你心碎。”他捧起那双冰冷发抖的小手——仿佛捧着脆弱的、刚出壳的雏鸟,“我会派人跟你回去,我会把一切打点好,只要你答应我,不要从我身边溜走,不要一去不回。” “我答应你,先生。”她闭上眼睛,懈怠的翻了个身——看上去单薄纤弱的后背对着不肯离开的男主人——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一大片淤青般的阴影,她任由一滴眼泪摇摇欲坠的挂着,就这么蒸发风干在脸上。 她走过隐隐泛着红晕的、干燥结实的褐土小径——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鲜绿的牧草高低错落,在难以察觉的仲夏暖风中轻颤着弹性十足的旋律。 放眼望去,低矮的田野绿意盎然,一丛丛扎堆生长的粗^大老树,让这幅意境和缓的画面奇峰突起。歪歪斜斜的树篱绵延着向前伸展,跟四年之前——不,跟二十六年毫无二致——可围在树篱里悠闲吃草的马儿却不见了。 五月一日下午五点,简站在那幢带着小花园的漂亮房子前,踏着屋前宽阔平整、白色石子铺成的平地,脚下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从外表上看,这座老房子与它二十六年前的模样几乎毫无差别,没有生命的石头、玻璃和小径依然如故,可有些东西早已面目全非…… “爸爸,妈妈。”这个一身白色长裙、围着黑色美利奴羊毛披肩、发髻上别着一朵白玫瑰的年轻女人,用千回百转、低沉微弱的语调,梦呓般的喃喃自语。 “要来参观我们的宅子吗,姑娘?” 简如梦方醒的抬起头,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挽着一位年纪更大的男士的手,向她露出友好的笑容。 这位太太长了一张男人的长长的面孔,很难给人留下美妙的第一印象,可她被褶皱包裹的眼睛里透出善意和热情。 她记得三年前离开这里时,父母依稀就是眼前这对夫妇的年纪…… 牙齿紧紧的磕在嘴唇上——这个举动让简苍白的嘴唇有了几分血色——她行了个屈膝礼,挤出笑容说:“真是个美丽的地方,二位在浪博恩住了多久了?”脸上的肌肉隐隐酸痛。 “我们搬到浪博恩三年了,三年前我们从柯林斯先生那里租下了这个宅子。”老先生碰了碰帽子算是回礼,“他是个愚蠢得让人发笑的家伙,处心积虑的要把这座宅子租给我,他太太的头脑也弥补不了柯林斯先生颠三倒四的奇思妙想。” 英国人——尤其是英国老男人——嘴炮的功夫堪称别具一格。 就像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留着延伸到下巴的长长鬓角的老先生,就像班纳特先生,就像她在这个世界中的父亲。 “你看上去疲惫极了,小姐。”太太比她先生热情得多,“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进来喝一杯茶,再坐下来休息几个钟头。” “您真是太好心了。”简努力控制住音调的幅度,“能允许我参观这座可爱的宅子吗?” “当然!来吧,我们先去起居室喝杯茶。” 漆成白色的门被推开的一刹那,记忆的阀门也随之打开—— 班纳特太太的女仆希尔,永远都会站在门口迎接。 火焰熊熊的黑色壁炉,班纳特先生常常亲自生火,他喜欢靠着壁炉读报。 起居室铺着花枝图案的浅色地毯,因为朝西,并不适合夏天使用。米白色的椅子和暗红色的沙发,会因为班纳特太太高亢尖利的嗓门而震颤。起居室里永远充斥着母亲婆婆妈妈、抑扬顿挫的啰嗦和抱怨,莉迪亚和凯瑟琳的斗嘴,玛丽布道般的长篇大论,以及班纳特先生一阵见血的古怪嘲笑…… 她以一个陌生来客的身份,坐在四年前每晚都属于简的白色椅子上,耳畔的笑声和叫声,像一群飘忽不定的幽灵。 吃过点心喝完茶后,女主人自告奋勇的带着客人继续参观。 贴着米灰壁纸的小巧卧室,永远是姐妹们七嘴八舌的谈天说地的伊甸园。摆着梳子和玻璃烛台的梳妆台,巧克力色边框的三面梳妆镜,见证了年轻女孩们唧唧喳喳的青春,以及或有理有据或天马行空的梦想。 图书室是一个令人心境平和的避风港,班纳特先生总是躲藏在这里,戴着圆润小巧的老花镜,在账本上核算收入和支出,同时免于被蠢人蠢事打扰。书桌上的铜制烛台与深褐色的桌面融为一体,白烛永远在尽心尽力的燃烧,班纳特先生的手边永远有一个银托盘,托盘上陈列着高脚杯和醒过的葡萄酒。 拉开图书室的两层窗帘,花园和小径尽收眼底,这里她妥善解决了巨怪来袭的剧情…… 如果穿越大神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不辞而别。 把这座宅子里里外外参观遍了之后,简跨入低矮的四轮马车,微笑着挥动手帕,与这对好心的夫妇告别。 然后,简别过头去,刷的一声,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班纳特先生去世后,浪博恩的产业自然由侄子柯林斯先生继承了。 班纳特太太搬去伦敦,一定是跟伊丽莎白和宾利先生住在一起。 二十六年了……丽兹生了几个孩子?是跟她一样精灵古怪,还是像宾利先生那么软萌温柔?她会不会像班纳特太太一样操心孩子们的婚事?玛丽小妞儿是不是一直没有嫁人?成功转型为拓荒者和投机商的凯蒂有没有从美国回来? “我们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班纳特小姐?”替简赶车的是那位毫无存在感的马夫——就是《简·爱》剧情开始时,到乔治旅馆去接新任家庭女教师的可怜人——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惊动了简耳畔的幽灵。 “去伦敦。” 马夫虽然承担着保护安全的职责,但他始终匍匐在女王的阴影下——这是初次见面留下的阴影和创伤——尽管此时此刻,这个胆敢以如此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态度虐待马的女人,疲惫颓唐的歪在马车上。 晚上十点钟,简站在了伦敦市区,格鲁斯文纳街,宾利先生家的门口。 门前的植物还是那两株,在仲夏夜里为虫鸟做瑟瑟的伴奏。暖融融的烛光从白色的窗棂里流散开来,映衬着门前希腊式的大理石柱子,似乎比记忆中的更加灰黄,砖红色的墙体却显得鲜亮了。 她仰望着这座三层高的大宅子,慢慢向前挪了两步,终于下定决心踏上台阶。 简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几秒钟,然后拉响了门铃。 戴着扑粉假发、打着绑腿、身穿制服的男仆把她领进起居室,向主人通报去了。 她坐在宽大的天蓝色镶金边的沙发椅上,静静的听着时间的流动,听着自己的心跳。 “我们通常不在礼拜一接待客人,莉莉,但既然是美女来访,我只好破例啦。”主人还没进屋,她欢快的嗓音就远远的传了过来。 如果她没听错话,这个声音,是丽兹的…… 一个熟悉的轻盈的身影,从拉开的门外走了进来。她头上裹着一条青色的薄纱巾,披着长长的居家披肩,年近五十,但那张被岁月侵蚀了的脸上仍旧活泼娇俏、端庄大方不减当年,乌黑的眼珠里满是聪慧之气,因为生活顺心而微微发福的身躯,叫重新流行的紧身衣束了起来。 “晚上好,夜行者,我是伊丽莎白·宾利太太,欢迎你来到……”她猛然收住脚步,好像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伊丽莎白呆呆的、死死的盯着从沙发椅上站起来的、年轻貌美、金发碧眼的姑娘,半晌之后发出一声惊呼,“简!” 此时简反倒能冷静的说:“晚上好,亲爱的伊丽莎白姨母,我是简·戈蒂埃太太的女儿,玛格丽特·戈蒂埃。”她顺手拿过《茶花女》中的名字。 伊丽莎白冲上前握住她的手,反反复复的打量着她,顷刻间,乌黑的眼睛里就溢出了泪水。她顾不得拿手帕擦眼泪,反而用力瞪大眼睛盯着她,一遍一遍的说:“没错,整整二十三年简都没有写信回来……像……真的太像了,玛格丽特,你长得跟简一模一样……”她全身都在颤抖,高耸的胸^脯上下起伏。 简连忙扶住比自己老了二十二年的妹妹,让她坐在沙发椅上,摸出溴盐给她闻。 “简,你的母亲……她怎么样了?她在哪里?”缓过来的伊丽莎白急切的问。 简紧咬嘴唇,半晌,她终于硬下心肠,轻描淡写的说:“埋在黄土里了,丽……伊丽莎白姨母,在二十三年前。” 伊丽莎白愣愣的看着她,自言自语的说:“埋在黄土里……我早该猜到的……那么美丽,那么善良的天使一般的简……”伊丽莎白抱住“二十三年前就埋在黄土里的简”的女儿,像个孩子那样,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哭。 简伸手擦去妹妹皱纹中的泪水,拍着她不再那么挺拔的后背,吻着她比四年前——不,二十六年前——松弛许多的脸颊,恨不得十根指头全都变成中指—— 穿越大神,你太无情太狠心了。 眨眼间,时光飞逝,物是人非,世事无常,沧海桑田,就浓缩在短短的几年中。 伊丽莎白是个勇敢而坚强的姑娘——不,勇敢而坚强的太太,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拿出做姨母的风范,安排了饮料和茶点,拉铃让仆人把宾利先生和玛丽小姐叫下来。 她擦干眼泪,收拾起痛苦,完美的旅行了姨母的职责,对从天而降的外甥女嘘寒问暖。 此时此刻,简只想摸着妹妹已经稀疏了的头发,轻轻的说上一句:“丽兹不哭,有我在呢。” 当宾利先生匆匆忙忙、十万火急的跑下楼时,简不禁感慨:虽说时光是把杀猪刀,可禁不住有的人就是天生丽质——比方说眼前的宾利先生,眼看就五十岁的人了,也不过是从美少年转型为美大叔而已。 “哦,上帝!你简直跟我的大姨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们就像两朵百合花那样不分彼此!”宾利先生的嚎叫在妻子的眼色中逐渐低了下去。 相比之下,玛丽小妞儿——不,玛丽姨母——的反应就镇定许多。她褪去了年轻时矫揉造作、自高自大的习气,看来已经真正领悟到了哲学的精髓,那张因为平平无奇而不怎么显老的脸上,露出温和慈爱的笑意:“真是太好了,玛格丽特,你真是上帝的恩赐。亲爱的,你是怎么来到伦敦找到我们的?”她甚至不再引经据典、卖弄才学了。 “信,玛丽……玛丽姨母,妈妈的信,她一直珍藏着,被我无意中发现了。”称呼自己本人为“妈妈”什么的,实在是太坑爹了…… “如果凯蒂回来了,她该会多么高兴啊!”伊丽莎白慨叹着,她恢复了活泼的模样,“你凯瑟琳姨母在美国开工厂做投资,剥削穷苦百姓的血汗钱,只有圣诞节才肯勉勉强强的踏上榨不出油水的英格兰的土地。还有达西先生……可怜的达西先生在法国旅行,他这辈子都栽到你的好妈妈手上了,玛格丽特。” 简:“……”她应不应该表示汗颜? “我马上给菲茨威廉发电报,通知他赶快回伦敦!”宾利先生水汪汪的绿眼睛中噙着泪水,眼泪让他的眼睛看上去像两块琉璃,就算时隔二十六年,还是一位唇红齿白美大叔。 “哦不,宾利先生!”简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阻止了美大叔宾利的异想天开,“您是准备把妈妈的死讯明确的通知达西先生吗?” 伊丽莎白表示支持:“你说的对,亲爱的,他一直深爱着你的母亲,原谅我直言不讳,玛格丽特,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期待见到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爱着的人,与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你一定要在伦敦住下,我们不能失去你,亲爱的。” “我会的,伊丽莎白姨母。不过暂时只能住一个礼拜,我在曼彻斯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那些麻烦事一了结,我就会迫不及待的飞过来啦。” “亲爱的伊莱扎,我认为小玛格丽特需要上床了,她旅行了二百多英里,必须好好睡上一觉。”玛丽提醒着。 “哦,实在抱歉,亲爱的,见到你太激动了,以至于我把主人的职责全部抛到了脑后!竟然忽视了你的劳累,我实在太不体贴了!”不由分说的,伊丽莎白挽起外甥女的手臂,“看起来玛丽已经吩咐仆人收拾你的卧室了,来,我们上楼吧。” 丽兹的步伐不像二十岁那么轻快矫健了。 被半搂半抱的拽上楼时,简默默的想。 父母去世了,妹妹们变老了,美少年也受到了时光的摧残……只有她,只有她在旅行和漫游中依然如故。 伊丽莎白亲手给她梳理头发,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这浓密的金色长发,跟简当年一模一样……”头发梳理好了,睡袍换上了,她在这个与姐姐一模一样的脸蛋上落下一个晚安吻,就像二十三年前她们每天晚上都会做的那样。 枕着松软的羽毛枕,盖着柔软的鸭绒被,简再次陷入了纠结的沉思: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有没有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我的整个人生,就是一场极为逼真的梦? 事实上,我不过是一只蝴蝶,正在做一个自己是人的梦? 我的爱,恋,执着与追求,都是梦。 再一次醒来后,会不会发现我其实是只毛虫,正在做一场“以为自己是一只做着人世梦的蝴蝶”的梦? 朦朦胧胧中,简就在“真实”与“梦境”的深思中,沉入了牛奶巧克力似的睡眠。 作者有话要说:酷爱来贴个图~ 继续放萌图给大家卖萌~ 第32章 Chapter32 人注定要为自己而活! 一个礼拜后,在伊丽莎白“姨母”,宾利“姨父”,玛丽“姨母”的眼泪汪汪的恋恋不舍和强力挽留中,简再三保证很快就会回来,然后艰难万分的告了别。 他们白天赶路,晚上投宿,一天只走五十英里。 无聊的漫长旅途中,简在脑海中罗列了许多计划: 把一半私房钱投入梅森先生的种植园——虽然少得可怜,至少聊胜于无; 在桑菲尔德继续当一年的家庭教师——确切的说,当够五十英镑的家庭教师——之后……简还没确定要不要辞职,一方面,她打定主意抽出足够的时间,陪伴步入中年的妹妹们——绝不能重蹈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覆辙,另一方面,阿黛勒又成为她心中最柔软的牵挂,简实在不愿意与这朵软萌的巴黎小花天各一方。 思来想去的结果是……简的大脑越来越昏沉,仿佛神经元的细胞膜因为马车的颠簸全部破碎,细胞质、细胞核、线粒体和高尔基体全都搅成了染色体,彻底成了一脑袋浆糊。 他们驶出伦敦,马车停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向马夫询问,简就听到一个笑意满满的低沉嗓音说:“喜欢这辆新马车吗,简?” “不喜欢,先生,因为它惊扰了我的睡眠。”简揉了揉眼睛,努力让上下眼皮保持分离的状态。 “你不动声色的捅了我一刀,简!然后还假装摸摸我的头!”他向睡眼朦胧的简伸出了手,“尽管如此,你的主人还是以德报怨的发出邀请,邀请你转移到这辆新马车上来——按照家庭女教师的吩咐,这辆马车的轮子是充了压缩空气的。” 简瞬间精神,弹簧附体,兔子似的跳下这辆马车,轻盈迅捷的完成了空间转移。 罗切斯特先生:“……” 马夫:“……” 简:“~\\(≧▽≦)/~” 尽管现在的轮胎还是用皮革和涂胶帆布制成,然而压缩空气充入弹性囊后,已经显示出滚动阻力小的优点,马车行驶中的震动与冲击得到大大缓和。 对于简来说,则意味着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罗切斯特先生:“……”他恨恨的望着这辆崭新的四轮马车,眉头阴沉的皱起来,全部五官似乎都在激烈的抽动,一丝无奈的微笑却从嘴角流露出来。(高难度危险动作,切勿模仿!) 幸亏马夫是坐在马车外面,不然他一定会被男主人纠结的表情吓得滚落在地的。 简在这短短两个礼拜的时间,承受了太多刺激和变故,当她意识到自己安全了之后,身体机能自动做出反应,使她进入睡眠状态。 通往曼彻斯特的旅程中,简靠在紫色的软垫上,一路上都在昏睡。 罗切斯特先生咬牙切齿闹别扭,却不忍心打扰简的“夏眠”。 当乔治旅馆近在咫尺时,简奇迹般的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罗切斯特先生发觉她变了——细微的变化丝丝入扣的缠绕和渗透进海蓝的虹膜中,她明亮的眼睛不再锐利的刺人,不再时时刻刻警觉和提防着外界的变动,勿忘我般动人的眸子里沾染了几分迷茫和恍惚——就像刚出母腹的婴儿,面对整个让她摸不着头脑的世界一样。 这个有些稚气的表情,让罗切斯特先生印度实心皮球般的内心,止不住的柔软和震颤起来。 他确信,自己早已从印度实心皮球,重新变回血肉之躯了。 今晚的夜空晴朗温和,明亮灿烂,收割干草的工人们沿路忙碌着。天空虽然有云,却仍有好天气的兆头。天上的蓝色——在看得见蓝色的地方——柔和而稳定,云层又高又薄。西边的天空也很暖和,没有湿润的微光来造就凉意——看上去仿佛在连绵的群山背后点起了火,好似一个祭坛在大理石般的屏障后面燃烧着,从缝隙中射出金色的红光。被最后的晚照浸透的云朵炫目而鲜艳,在遥远的起伏的地平线上,星星点点的漂移着,轻巧灵动的翻滚着。 “又是一个明媚的夏夜,珍妮特!当了这么久的睡美人,你愿意下车走走吗?” “可惜没有王子来吻醒她。”简无意识的开着玩笑,从四轮马车上跳下来后,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东倒西歪的尖叫,“啊,啊,啊!!!!” 一头雾水的罗切斯特先生连忙搀着她,无奈的表情牢牢占据了那张脸,以至于把苦大仇深什么的都压过了。他用一种玩笑的关心口吻说:“看来这就是缺了王子之吻的恶果。哪里不舒服,我的珍妮特?” ……什么时候我变成你的了,爱德华·情场达人·罗切斯特先生?酷帅狂霸拽、霸王硬上弓、往脸上贴黄铜神马的,不要玩得太得心应手了! “我的腿麻了,罗切斯特先生……”简弱弱的抬起沉重的睫毛和眼皮,“大概是睡得太久的缘故。” 罗切斯特先生:“……” 实在拿你没办法,简,珍妮特,女巫小姐……我彻底认栽了。 他像叼着幼兽的大型猫科动物那样,把简塞回马车,然后顺理成章的半跪下来,任由笔挺的裤子匍匐在泥土里,动作轻缓的的按摩起她的腿来。 这回轮到简“……”了。 ——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吓尿了啊啊啊! 你是苦大仇深罗切斯特先生,而不是痴汉罗切斯特先生啊! 直到简诚挚的表示“我的腿已经完全不麻了太感谢你了先生麻烦你赶紧放手吧……”,爱德华·痴汉·罗切斯特先生才慢慢的松开手。 打着乐于助人做善事的旗号占便宜神马的,罗切斯特先生你真是够了! 之后他的言行举止完全恢复了正常——思维敏捷,逗人发笑,像东方的香料那样辛辣刺激,却不失厚重与温情。 “接下来的路程我们不坐马车了,简,我们从小路直穿田野,这样很快就能到达桑菲尔德。”他冲着简微微一笑,把弯起的手臂伸给她,“愿意陪我走一程吗,女巫小姐?” 此时此刻,简终于确信,罗切斯特先生已经真正把她当成了平等的人,而不是灵魂经过坟墓站在上帝面前后,跟矮富帅(有待商榷)一样平等了。 她悄无声息的伸出手,就像在浪博恩和伦敦那样,平静的接受了对方的善意。 这条隐约难辨的近路他们都走熟了,两个人默然无语的步行,简能感受到罗切斯特先生放慢脚步,配合着她的步伐。 顺着小路走下去,就好像为了避开树木一样,不时有或大或小的转弯出现,非常考验路人的判断力、洞察力和想象力。 “还记得那一天吗,简?在初春的夜幕,在这条细细的小径上,你就像一个真正的女巫,一个梦,一个影子,一肚子鬼主意,骑着马挡在这条路中间。你怀着恶作剧的心思把水泼在地面上,让小径中央凝结了薄冰;你蛊惑了我的马,也蛊惑了我……珍妮特,当你凶横暴力的摆平了可怜的梅斯洛,然后做出一副比派洛特还无辜表情邀我上马时,我就知道,这个神奇的女巫一样的年轻姑娘,将的的确确的赐福于我,把我从过去的泥沼中拯救出来。” 他的声音很美,带着奇异的柔情与真挚,笑容是罗切斯特先生特有却不多见的微笑。 看到简哭丧着脸一副“我就知道逃不过去”的表情,罗切斯特先生毫不气馁,他低下头说:“简,我一直对自己的体貌非常自信,可如今我却万分期待自己能更漂亮些,但愿自己在外貌上与你更般配。你是个女巫,那现在你就告诉我——能不能给我一种魔力,或者装在玻璃瓶里的魔药,或是某种类似的东西,使我变成一个英俊的男人?” “你只要别那么苦大仇深,没事多笑笑,魔力就生效了。”简无力的脱口而出。 “我不正在这么做吗,简?”他忽然站定,双臂平伸,牢牢的压着简的肩膀,“不管你对我施了什么魔法,都在我身上起了妙不可言的反应。” 她垮下肩膀,轻轻的瞟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表达自己的意见:“罗切斯特先生……你始终没有放弃,是吗?” “一个在黑暗的洞穴中蜷缩了二十年的人,他会放弃那一丝碰巧照进洞穴深处的阳光吗?”罗切斯特先生的手越收越紧,狂热、痛苦、柔情和决心在他的脸上轮番而过,“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结合,简!虽然法律强行把伯莎与我捆绑在一起,但我确信我是自由的,我应该并且能够追求自由和幸福!” “没错,先生,你的愤怒与渴求都是合情合理的……”她瘪了瘪嘴,“可是您就这样单方面作出决定,至今为止,我还没来得及表明我的态度呢……” “你的态度……早就从这双向来不屑于对我隐藏心事的蓝眼睛中,表现得明明白白了。”他滚烫的手掌捧起简的脸颊,他直直的看进那双紧张、迷茫、无措却竭力显得若无其事的眼眸,低沉火热的嗓音中含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你不爱我,这一点我至始至终都再清楚不过,就像牛羊明白等待它们的是屠宰场的命运一样。你明亮的眼睛里没有迷恋,你面对我的言行中没有羞涩,就算偶尔流露出一丝柔情,也不过是出于怜悯和同情……我难道还看不出来你并不爱我吗,简?别把我当成傻瓜。” 简:“……” 不像达西先生那么酷爱脑补的罗切斯特先生啊,或许我应该为你的自知之明点个赞? “那么……”她清了清嗓子,却被男主人急切的截住了。 “别说话,简……什么都别说。”他乌黑的眼睛闪闪烁烁,他严厉的嘴巴开开合合,“明亮的眼睛,雄辩的舌头,精灵古怪的心灵,能屈能伸的柔韧……对于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客来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一眼澄澈的甘泉!哪怕这潭泉水无法报以相同的爱恋与感激,哪怕这甘冽的泉水中早就下了女巫的毒药,他也绝不会放弃……我已经三十六岁了,简,有过不同类型的女人,也经历过各式各样的恋爱。尽管我不再年轻,可正如你说的那样,这些令我羞耻得恨不得全盘抹杀的经历,给了我最深沉的启迪,让我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让我能毫无阻碍的倾听到灵魂的渴求……” 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的太漂亮了…… 所以说,女怕入错行! 心灵导师是个高危职业,入行有风险,择业需谨慎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灵导师造成的恶果还要心灵导师解决,于是简只得再次化身人生导师,摆出比罗切斯特先生还苦大仇深的脸,苦口婆心的说:“如果我不同意呢,罗切斯特先生?毕竟我也能毫无杂音的,听到自己灵魂的渴求。我拒绝你的求婚,先生,要撞墙还是要饮弹,我帮你。” 罗切斯特先生:“……” 他早该记得这个教训——绝对,绝对,绝对不要试图对一个女巫抒情! ——直接压上去才是王道! 于是,罗切斯特先生干净利落的,把眼前这个折磨得他五脏六腑全部翻转了的女巫,紧紧的,紧紧的抱在怀里,他火热的嘴唇在她的眉毛、眼睛和脸颊上辗转,他逡巡着接近她的嘴唇…… 那两片令人又爱又恨的嘴唇张开了,无可奈何的话语脱口而出:“让我把话说完,成不成,罗切斯特先生?” 罗切斯特先生:“……”他把硕大的沉重的头颅埋在简的肩上,装成一具任人摆布的尸体。 于是简成了一个扛着尸体(大雾)的人生导师。 “我明白你的感情,罗切斯特先生,即使不能以同样的感情回报,但我确实理解,并且感激。世俗传统,法律道德在你看来是虚伪无聊的束缚,可是同时它也是更多人赖以生存的最后一道防线。当然,我想说的不是传统和道德,罗切斯特先生,对不起我扯远了。”她轻轻拍了拍罗切斯特先生结实的后背,就像拍打快入睡的孩子那样。 罗切斯特先生:“……”女巫小姐,不要再铺垫抒情了,求你立刻进入正题…… “你因为我无礼的直视(明亮的眼睛)、唐突的言行(雄辩的舌头)、满脑袋鬼点子满肚子鬼主意(精灵古怪的心灵)和打一棒再给个甜枣的性格(能屈能伸的柔韧)而爱上了我,但也因为我是你在深陷绝望的泥潭、努力寻找拯救时发现的那根稻草——芦苇,水草还是稻草,只要能让你获得拯救,你就会爱上她。”简想起了那个倔强自尊的孤女,罗切斯特先生的官配简·爱。 她继续拍打着男主人微微发颤的身躯干,柔声说:“你的爱情是依赖和软弱的爱情,先生。你原本如此骄傲,竟然愿意把一生绑在一个女人身上!哪怕卑躬屈膝也在所不辞!你让我怎么忍心呢,先生?让我怎么忍心?” 她扶起罗切斯特先生沉重的头颅,抬起眼睛与他对视。 “我坚信人的灵魂,应该以独立的姿态存在于世间,越是孤独,越是苦痛,就越要蔑视命运,甚至享受命运。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它——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加美丽更加崇高的东西,比如人的梦想,比如独立的尊严。我不能让你软弱的依附于我,因为人永远只能为自己而活!” 简振聋发聩的侯了一通之后,被心灵鸡汤灌得狗血淋头的罗切斯特先生弱弱的提议:“我们各退一步,好吗,简?” 简:“……”对牛弹琴神马的,太费声带和脑细胞了! “好吧,先生,我向你妥协——但你必须清楚,我是因为阿黛勒才这么做的。听好了,每年三个月,你要带着阿黛勒和她的保姆,去巴黎,去圣彼得堡,去米兰或者随便什么见不着熟人的地方,而我会以家庭教师的身份陪伴在你和阿黛勒身边。我会做一个最合格的听众和朋友,前提是你不强迫我尽妻子和情人的义务。这个安排令你满意吗,亲爱的罗切斯特先生?” “每年四个月行不行?” 简:“……” 穿越大神,麻烦您老人家收了这个妖孽吧! 番外一:罗切斯特的使用方式! 「Instru」 【使用说明】 【警告】内含危险刺激成分,不适合十岁以下儿童玩耍和使用。 请将本品置于婴幼儿接触不到的地方,请勿吞食,以免导致不必要的损失和伤亡。 1.【产品型号】 本品为第三代罗切斯特先生&《简·爱》系列产品。第一代为【童年罗爱德华】,第二代为【放^纵青年罗切斯特】,二者现均已停产,目前市面上只有第三代产品出售。 2.【产品外观】 品名:爱德华·费尔法克斯·罗切斯特 通称:罗切斯特先生 年龄:出厂设置为三十五岁 身高:5.8英尺(约合177cm) 重量:150磅(约合70公斤) 血统:英格兰 头发:黑发 眼睛:又黑又大的黑眼睛 面部特征:粗线条的五官和深沉的眼睛,眉毛宽浓,额头方正,鼻梁坚毅,鼻孔丰满,表情严厉。 身体特征:宽肩阔胸细腰 3.【产品特征】 粗鲁任性,言辞锋利,喜怒无常,忧郁阴沉,但本质上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同时拥有刚强的意志和决断力。在遇到本公司生产的另一款产品简·班纳特时会迅速开启“病娇”模式,请注意。 擅长骑马、唱歌、打猎等各种上流社会的活动,开启“情场老手”模式时病娇属性会增强,因此在使用本产品过程中由于使用不当造成个人生活的一切不便本公司概不负责。 心机颇深,善于试探,自称“老单身汉”。 第二代向第三代升级过程中,本产品增加了“中二”、“悔恨”和“自我厌恶”等属性,请用户仔细甄别、妥善呵护。 配套产品伯莎·梅森产品与阿德拉产品各一枚,看管不当造成的损失本公司概不负责。 本品最终解释权归《简·爱》公司所有。 4.【产品性能】 (1)本品分为罗切斯特先生模式、爱德华模式和病娇模式,以下将为您一一详细说明。 A.罗切斯特先生模式 敬告:此模式请谨慎对待!在该模式下,您的罗切斯特先生将会出现各种反理性现象: 在此模式下,本产品将会行踪不定,长久不回,这个时候不要慌张,请购买本公司生产的简·班纳特产品。 在此模式下,本产品会傲慢毒舌,粗鲁无礼,这时候请务必购买本公司生产的简·班纳特产品进行制约,否则后果自负。 此模式下请勿让本产品过多接触到本公司生产的梅森类产品,尤其是当简·班纳特产品同时存在时。因为这样可能会使您的罗切斯特先生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B.爱德华模式 此模式下本产品基本柔软舒适、无毒无害。购买本公司生产的简·班纳特产品,将会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触发该模式。 C.病娇模式 此模式亦由简·班纳特产品触发,模式开启后本公司将免费赠送布兰奇·英格拉姆产品一枚。 (2)衣物 原包装袋中附有带皮毛领+钢扣子的骑手披风+黑色外衣一套。另外还可自行搭配,在您的罗切斯特先生不反对的前提下,各种服装均可搭配(非化装舞会场合女装除外)。 (3)配置 原包装中含有黑马梅斯洛一匹,黑白相间大狗派洛特一条,及桑菲尔德系列配置供本品使用。 仆役类物品请您自行购买,本公司不予配套提供。 (5)相性 您可以购买简·班纳特产品与本品同时使用,此时本品兴奋度会增加,但也许会对简·班纳特产品有负面作用,请慎重严肃对待。 通常情况无论何种模式下的本品都可以与仆役类产品接触,不会对任一方产生不利影响。 罗切斯特先生模式下,请阿德拉产品与本品谨慎接触,以免使本品沉浸在悔恨自嘲等负面情绪中。 (6)正确使用 如果您能够正确使用您的罗切斯特先生,将不会产生任何不利影响。 在您与您的罗切斯特先生产品培养相对良好的感情的前提下,您可以享受他提供的有益有趣的谈话服务,若您面子够大或使用足够得当,甚至可以享受本产品八千英镑的年收入。 若使用方法不当,则会造成您被各类犀利言辞吐槽、被任性粗暴的命令所困扰以及对喜怒无常、黑化病娇无法控制等不利情况。 5.各种突发状况一览 (1)状态篇 若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长时间心情不佳、消沉郁闷、喜怒无常,原因有三: 第一:第二代产品向第三代升级中,由某些不可抗力因素造成。 第二:您的罗切斯特先生自动进入病娇模式,该现象由长时间远离简·班纳特产品或密切接触简·班纳特产品造成。 第三:您不慎丢失简·班纳特产品…………………………………………………………………………………………………………祝您好运。 (2)禁忌篇 切忌对您的罗切斯特先生提到“伯莎”“梅森”一类词汇。 请不要在您的罗切斯特先生面前谈起桑菲尔德三楼某扇关闭的大门,否则您的罗切斯特先生会有强烈不良反应。 请不要对简·班纳特产品造成损害,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3)送错货篇 假如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变得高大丰满、蓬头垢面、龇牙咧嘴,万分抱歉,您收到的是一枚伯莎·梅森。请速与厂家更换——在您还未被伯莎疯狂的牙齿咬伤之前。如果您喜欢这种类型而执意保留,请确定您有足够的体力控制这只狡猾疯狂的妖妇。 假如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身材矮小、身穿黑裙,腰上挂着一串整齐的钥匙,礼貌体贴,慈祥和蔼,喜欢编织和与猫科动物相处,对不起,您收到了一枚费尔法克斯太太,请选择寄回厂家更换或自行保留(如果您希望有一个合格高尚的管家帮您打理家业的话)。 假如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不仅性别反转、严重缩水、身材瘦小,甚至穿着比修女还要艰苦朴素,对不起,您收到的是一只简·爱,请选择自行保留或与厂家调换。简·爱曾是《简·爱》公司的主打产品,但近些年变得不那么受欢迎。 如果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变成一位胸^部饱满、肩膀溜削、乌发如云、盛气凌人的大美女,并且喜欢把个人才能以及对他人的嘲弄挂在嘴边——对不起,您收到的是一枚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虽说养一只花瓶也没什么不好,但总当炮灰和垫脚石您也是会心疼嘛。 假如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性别反转年龄锐减,长发披肩能歌善舞,瞪着一双活泼好动的棕色大眼睛——对不起,您收到的是一枚阿德拉。萝莉是如今的流行产品,强烈建议您选择保留。 假如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肤色变浅五官变俊,身材颀长金发碧眼活像古希腊雕塑,喜欢提到“传教”“奉献”和“天主”一类词汇,对不起,您收到的是一个圣约翰·里维斯,请速与厂家更换——在他还未抛弃一切去印度传教的时候。如果您执意保留这件产品同时又不愿带他去履行天主交给他的使命……为您点一根蜡烛。 以上。 6.常见问题解答 Q:与贵公司竞争的《傲慢与偏见》公司生产的畅销产品达西先生相比,罗切斯特先生有什么更加吸引人的产品特色吗? A:我们两家公司的市场细分和市场定位是不同的,达西先生产品是梦中情人型,受众广泛,而罗切斯特先生产品是惊鸿一瞥的黑马王子,是小众产品。他所有的优点和缺点都摆在你面前,任由你去评判。事实上本公司认为,在明了罗切斯特先生那为人所诟病的缺点之后,消费者反而会更同情他内心的痛苦,也更体谅二代产品设计过程中出现的错误。愤世嫉俗的斗士与优雅沉稳的绅士相比,给消费者造成的冲击是完全不同的。 Q:罗切斯特先生会像《简·爱》公司设定的那样最后改变形象吗?会失明残疾吗? A:那就要看您自己了。在不触发伯莎毁灭模式的前提下,罗切斯特先生将始终运转良好。 Q:如果在有一只罗切斯特先生的同时再购买一只简·班纳特会怎样呢? A:求之不得,但请注意,简·班纳特是限量款,欲购从速。 Q:罗切斯特先生有保质期吗? A:若您使用正常,理论上是没有的。但不排除使用寿命到头的情况,届时请节哀顺便。 Q:怎样克服上述问题? A:推荐您购买本公司的另一款使用寿命更长的产品阿德拉,阿德拉产品的出厂设置是七岁,可以陪伴您度过完整的一生。 Q:我的罗切斯特先生会爱我吗? A:这取决于您的饲养方式,如果使用得当是百分百有可能的。不过就算他不把您当□人,养好了的话也是会全心全意帮助您和敬重您的。 7.关于本品 版本:罗切斯特先生III代 研发人:夏洛蒂·勃朗特 研发公司:《简·爱》股份责任有限公司 代理商:昨夜晴风 好了,关于罗切斯特先生&《简·爱》的说明到此结束,接下来教您如何激活您的产品。 现在准备好了吗?请打开包装,取出您的罗切斯特先生,不必过分轻拿轻放,本产品足够强壮。 然后,带领他参观您为他布置好的桑菲尔德,摆好壁炉和沙发,将他移到本公司赠送的物品中。他会默默看您一眼,然后开始四处漫游。等他回到桑菲尔德——这时您与罗切斯特先生的友好关系就开始萌芽了。 不要伤害他的心,因为他看上去粗鲁坚强,实则敏感善良。 OK,READY,您准备好接受他、照顾他以及爱他了吗? 您的世界将因为有他而精彩。 【END】 *********** 番外二:炮灰男神达西的番外! 1816年,一个风雨交加、把任困在室内发霉长毛的冬日。 宾利先生挥舞着一本小说,向达西先生抱怨:“我喜欢这本书,菲茨威廉,但不得不说我对它的作者怀着深深的怨念之情。” “何以见得?” 获得了好友的回应后,宾利先生立刻滔滔不绝:“性格弱势的男人怎么能娶一个比他还温柔的女人呢?正如女孩的父亲所说,他们结婚之后每个仆人都会欺骗他们。” “你是在炫耀你跟宾利太太的美满婚姻吗?” “当然!”宾利先生亮晶晶的绿眼睛直视着达西,他骄傲的宣称,“我们给天下千千万万想要缔结真正幸福婚姻的情人,提供了一个借鉴的榜样。” 达西先生显然想起了自己的心事,他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沉默了几分钟,他说:“这个故事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吗?” “相当美满,菲茨威廉!”宾利先生翻开前几页,兴致勃勃的说,“看到了吗,作者在前言中说:‘我的角色都会有幸福美满的结局,不过需要历经些磨难,但最终他们会心想事成。’” “我很难认同作者的观念。”达西先生兴致缺缺,他懒散的摸着鬓脚,“好人不一定有好报,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哦,菲茨威廉!别那么严肃的传达炫耀之情!据说这位作者是个旅行家,她对生活的阅历绝不比你少!再说,既然生活已经够悲催了,还不允许小说家在幻想世界中追寻幸福吗?”宾利先生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我要出去给伊莱扎买圣诞礼物,跟我一起出门怎么样?” “只有陷入爱河的人,才会不顾湿冷的天气执意外出。” “整整三年了,你独自一人在爱河中跋涉,始终不肯上岸!”宾利先生叫道,“因此,你对我的嘲笑非常没有说服力!” 宾利先生冲着执迷不悟的好友摇了摇头,他套上大衣,推开门出去了,任凭风吹雨落。 那本小说还在沙发上,褐色的封面是皮革柔软坚韧的质感。 百无聊赖的达西先生把它拿了过来,准备用一本无意义的爱情小说消磨掉这个雨夜。 封皮上的作者名是简·奥斯汀。 简……旅行家…… 脑海中“嗡”的一声,仿佛铜钟在耳边重重敲响。被天气弄得同样湿冷的心,在这一刻“腾”的烧起来。 他用比捧着圣经还虔诚的态度,怀着比卢卡斯爵士觐见凯瑟琳姨母还忐忑的心情,颤抖着翻开了这本名为《傲慢与偏见》的小说。 “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娶位太太……” 越往下读,达西先生就越确定。 手的颤抖被控制住了,但灵魂的震颤和叫嚣却越来越剧烈。 “她开始理解到,无论在个性方面和才能方面,他都是一个百分之百的最适合她的男人。纵使他的见解,他的脾气,和她自己不是一模一样,可是一定能够叫她称心如意。这个结合对双方都有好处:女方从容活泼,可以把男方陶治得心境柔和,作风优雅;男方精明通达,阅历颇深,也一定会使女方得到莫大的裨益。 “可惜这件幸福的婚姻已经绝无可能,天下千千万万想要缔结真正幸福婚姻的情人,从此也错过了一个可以借鉴的榜样……” 读到这一段时,他紧紧的抓着沙发的扶手,情难自禁,涕泪横流。 那时候,他如果更勇敢一些,更果决一些……那么此时此刻,他一定会像查尔斯那么幸福,不,一定比他还要幸福。 “简·奥斯汀马上又高兴的顽皮起来了,她要汤姆讲一讲爱上她的经过。 “她问:‘你是怎样走第一步的?我知道你只要走了第一步,就会一路顺风往前走去;可是,你最初怎么会转这个念头的?’ “‘我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听到了你什么样的谈吐,便使我开始爱上了你。那是好久以前的事。等我发觉我自己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我已经在爱河中跋涉一半了。’ “‘我的美貌并没有打动你的心;讲到我的态度方面,我对你至少不是怎么有礼貌,我没有哪一次同你说话不是想要叫你难过一下。请你老老实实说一声,你是不是爱我的唐突无礼?’” 读到这里,达西先生眼眶中的泪水还没有完全蒸发,又忍不住会心一笑。 “‘我爱你的脑子灵活。’” 没错,如果是他本人的话,毫无疑问,他也会这么回答。 “‘你还不如说是唐突,十足唐突。事实上是因为你对于殷勤多礼的客套,已经感到腻烦。天下有种女人,她们无论是说话、思想、表情,都只是为了博得你称赞一声,你对这种女人已经觉得讨厌。我之所以会引起你的注目,打动了你的心,就因为我不像她们。如果你不是一个真正可爱的人,你一定会恨我这种地方;可是,尽管你想尽办法来遮掩你自己,你的情感毕竟是高贵的、正确的、你心目中根本看不起那些拚命向你献媚的女人。我这样一说,你就可以不必费神去解释了;我通盘考虑了一下,觉得你的爱完全合情合理。老实说,你完全没有想到我有什么实在的长处;不过,随便什么人,在恋爱的时候也都不会想到这种事情。’” 那个言笑晏晏、有着一双明亮蓝眼睛的美丽女孩,此刻好像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冲着他阳光灿烂的大笑,八颗洁白整齐的小牙像珍珠一样闪闪发光…… 然后,灰沉沉的天空乌云散尽,再也没有了风雨和阴霾。 达西先生一边阅读,一边微笑,一边流泪。 “奥斯汀太太两个最值得疼爱的女儿出嫁的那一天,正是她做母亲的生平最高兴的一天……” 这也是你离开三年来,我最高兴的一天了。 谢谢你,简,谢谢你,在故事中给了我一个圆满的结局。 谢谢你,简,我爱你。 达西先生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高大魁梧的身材并没有在时光的流淌中走形,可浓密的褐色络腮胡子已经遮住了优美的两颊,细密的皱纹已经爬上了额头和眼角。 他不再傲慢得不可接近,他已经慢慢学会如何跟人平等友善的相处,他甚至学会了微笑。 像简大多数时候一样,温和,友善,快活的,微笑。 上流社会的名门闺秀们虎视眈眈,把他当做势在必得的猎物,太太小姐把他每年一万英镑的收入认定是女儿或自己的囊中之物…… 一年,两年,三年,十年……翘首企盼的太太小姐们,始终没有等到达西先生结婚的征兆。 他在等,等着那个周游世界的女孩倦了,累了……等着她回家。 就算他知道班纳特家已经整整十年没收到简的信,就算他明白芳踪渺渺佳人难寻,就算他对二人重逢的概率再清楚不过…… 达西先生始终没有妥协,始终不肯放弃。 他写下一份遗嘱,规定了去世后的财产受益人,就像所有颇有财产却没有子女的老单身汉那样。 完成这一切之后,达西先生就继续了他的旅行和漫游。 旅行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为一种执着,成为一种怀念,成为一种习惯,在他的生命里不可或缺。 1839年夏天,法国西北,塞纳河河口北岸的勒阿弗尔。 一个美丽骄傲的女子,像逃出铁笼的金丝雀那样生机勃勃,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跳到他眼前。 那一瞬间,达西先生几乎脱口而出: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简离开浪博恩已经二十六年了,她不可能还像个二十几岁的少女那样年轻…… 可是这个金发碧眼的姑娘的模样与简是那样的相似,干草般的金色长发打着浪花般的波纹,端正的脸庞像百合花一样娇嫩,天蓝的环绕着浓密睫毛的眼睛,还有粉橙色的、带着笑意的、翘起柔软俏皮弧度飞嘴唇…… 只不过,那双明媚的蓝眼睛不再饱含着温柔和谦让,而是变得更加锐利和自信,一丝奇异的迷惑和茫然萦绕其中,这是一双思考的眼眸,这是两扇灵魂的窗户……或许她是简的女儿…… 达西先生的胸口一阵一阵的绞痛。 二十六年前,他的胸膛被简的那封信剖开,他的心被血淋淋的取走——留下的空洞只能由那个人来填补,可是那个人天涯海角,不知何处。 巨大的空虚从此与他形影不离。 二十六年后的此刻,他以为早就随简而去的心,此刻却汹涌澎湃,不断对他迎头痛击,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胸腔,在耳畔,在码头上空回荡着。 他无力的按住胸口,却无法像让一条狗闭嘴那样,压制住砰砰的心跳。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他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等达西先生苦笑着睁开眼,那个金发碧眼、像极了简的女郎正从他身旁擦肩而过,然后消失在码头上密集的人群中。 就像草叶上的露珠蒸发在清晨的阳光里一样,就像一个朦胧的梦境消失在醒来的刹那一样。 简早就这样消失在他生命里,正如这个金发碧眼的女郎消失在人海里一样。 达西先生把目光收回来,投向波光粼粼的、与简的眼睛同样颜色的海面。 既然心灵无处寄托,那么只好让身体漂泊。 下一站,去哪里好呢? 达西先生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填坑中嘤嘤嘤…… 作者觉得自己疯了,狂码1W……你们难道不表示一下嘛? PS:感谢偷地雷的亲哦~。~总算有霸王票了! 对于心疼达西先生的筒子们,虽然小风也心疼他,可是鉴于达西先生已经在JJ与所有穿越男主女主恋爱结婚了……我决定放了他…… 第33章 Chapter33 我屮艸芔茻人艰不拆! “为什么闭上了眼睛,简?为什么让你玫瑰色的眼皮遮住了蓝宝石的眼睛?难道是欧洲大陆酷烈刺眼的阳光在反复轰击你的眼球?”罗切斯特先生拿着手杖走在前面,回头时嘲笑说。 “不,先生,我是为了让阳光更彻底的浸透我的每一寸皮肤。” 简离开阴晴不定的英格兰,第一次站在欧洲大陆蜜糖般灿烂艳丽的阳光下时,她需要闭上眼睛扬起下巴,防止泪水不听指挥的飞流直下。 阳光,阳光!原来曾经随处可见俯仰皆是的阳光,也可以成为奢侈品,也能够让人感到如此幸福。 简牵着阿黛勒的手,被阿黛勒抛弃了的索菲满腹惆怅的小碎步跟在后面,爱德华·再也不苦大仇深·罗切斯特先生昂首阔步、踌躇满志、如沐春风的走在前面。 “我们坐船去巴黎,简,沿着塞纳河。” 简和阿黛勒同时发出一声欢呼。 看着罗切斯特先生笑而不语却散发着“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小眼神,简默默在心中,把自己从头到尾鄙视了个遍。 两个礼拜前,罗切斯特先生软磨硬泡,终于从简紧密安排的时间表中,如狼似虎的抢下了一个月的相处时间。 一个月之后,她就会离开桑菲尔德,回到伦敦,回到伊丽莎白和玛丽身边。简的大部分时间,都要陪伴两个阔别二十六年的妹妹,她不能再重蹈覆辙,不会再任性中二。 这一个月与罗切斯特先生的相处时光……虽说带着两个拖油瓶(阿黛勒和索菲),可浓浓的“度蜜月”的即视感是怎么搞的啊摔! 罗切斯特先生,你实在是太腹黑了! 坐上塞纳河上的游船后,简不出意外的把爱德华·腹黑·罗切斯特先生抛到了脑后。 被无视的男主人没有试图抗争——看风景的简非常美,好像一丛丛玫瑰和一朵朵石楠,在她身后团团盛开了一样。 她微微眯着眼睛,就像被大陆苍白耀眼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一样,深金色的睫毛笼着眼球,她一心一意沉浸在塞纳河两岸的风景之中,在看风景的时候成了别人的风景和梦境。 游船慢悠悠、静悄悄的,在偶尔泛起清波的镜子似的水面上缓缓前行。 河水像湖面那么宽广浩荡,反射了一半天光,仿佛印象派的油画那么浓郁鲜亮、眼花缭乱,但河底收藏了不少失意者最后的呼吸。 简低吟着一首诗: 塞纳河在密腊波桥下扬波 我们的爱情 应当追忆么 在痛苦的后面往往来了欢乐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 我们就这样手拉着手脸对着脸 在我们胳膊的桥梁 底下永恒的视线 追随着困倦的波澜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 爱情消逝了象一江流逝的春水 爱情消逝了 生命多么迂回 希望又是多么雄伟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 过去一天又过去一周 不论是时间是爱情 过去了就不再回头 塞纳河在密腊波桥下奔流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简反复吟诵着这句诗,对穿越大神表示了十二万分的不满和愤怒。 时光飞逝本来就足够可怕了,为什么还要加速它呢? 在塞纳河上荡漾着,荡漾着,他们抵达了十九世纪欧洲的首都——巴黎。 头顶是碧蓝的圆穹,空中是艳丽的阳光,被风吹薄的鱼鳞般的细云轻盈的浮在上空。 比伦敦更晴朗明媚的天空,比伦敦更洁白轻薄的云朵,比伦敦更干爽耀眼的光线汇聚在一起,悄无声息的凝视着这座比伦敦更加繁华、时尚、喧嚣又肮脏的花都。 他们进城之后,巴黎扑面而来—— 巴黎就像一床洒了浓郁香水、同时带着汗渍的鸭绒垫,猝不及防的紧紧闷在人头上。可以带来通体的舒泰,也会令人呼吸困难——尤其是刚从平静悠闲的乡间老宅出来的简,血液在血管中加速流动,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好像从修道院闯进了大剧院似的,人人提高音量扯着嗓子说话,每个角落都被混乱、嘈杂、喧嚣和肮脏填满,灯红酒绿、一掷千金的放^荡每时每刻都在进行…… 在巴黎,只要有钱,没有什么不能以法郎为单位出售;你能购买到所有的东西,有些东西或许没有的话会对你更好。 他们走在塞纳河左岸,在文人雅士们曾经涉足和正在光顾的街道和公园里散步。简始终处于一种恍惚状态——巴黎太出人意料,让她摸不清此时心中的所思所想。 “你知道巴黎最受欢迎的是什么吗,我博学多才的女巫?” “时尚?香水?美人?巴黎圣母院?埃……”简连忙咬住舌头,用力把“埃菲尔铁塔”咽下去——1889年埃菲尔铁塔才建成呢! “我终于获得了嘲笑你的机会,简,我非要好好抓住不可——都不是,‘巴黎咖啡馆’才是正确答案,如果缺少了这些消闲娱乐的艺术殿堂,巴黎将变得一无是处。”罗切斯特先生点燃一支雪茄,慢条斯理的说,好像在刻意拖延嘲笑的享受时间似的,“今晚我们就在巴黎最有名的咖啡馆吃饭。” 看着简幸福的开花的表情,罗切斯特先生忽然不想打趣她了。 这是一顿视觉上、嗅觉上、味觉上、触感上、交感神经上都挑不出一丝毛病的一餐。简吃了三例红酒焗蜗牛、喝了两碗马赛鱼汤、吃下一整只完整的龙虾、吞了半只烤鸽子、塞了一份用患了脂肪肝的鹅的肝脏制作的煎鹅肝又强行填充了几分餐后甜点之后…… 阿黛勒用一种崇拜的目光对她遥遥相望。 罗切斯特先生无可奈何的小声提醒:“你不必刮盘子,女巫小姐,如果你喜欢马卡龙杏仁蛋白甜饼的话,完全可以让侍者再端上一份来,而不是把试图捡起每一粒甜点屑……” “浪费可耻,先生。”简在百忙之中如此回答,“左岸的甜点中不仅加了面粉、黄油和糖,还加入了欧洲最新潮的文学、艺术和哲学,加了一份像甜点一样温软的人文关怀,我怎么舍得浪费掉哪怕一粒呢?” 阿黛勒:“珍妮特说的对!” 罗切斯特先生:“……真是令人倾慕的特质,简。”赶紧吃完赶快离开吧我们已经被围观了…… 用过完美的一餐后,简揉着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的、懒洋洋的问:“接下来怎么安排,娱乐大师罗切斯特先生?” “今晚有新剧目上演,接下来我们要去人民剧院看戏,我已经提前订好了五号包厢。” 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神马的,必须给罗切斯特先生点赞! 巴黎不愧为时尚之都,而剧院这种集社交和享乐为一体的场合,更成了时髦男女争相炫耀的舞台——踏入人民剧院的正门,简险些以为自己来到了高级时装展销会: 看看那些宽大的、带裙撑的、一层一层荷叶边和丝带堆叠起来的裙子,看看那堆积在后腰的众多织物打成的花结,以及身后像鸟尾和鱼尾一样拖在地面上的裙裾,看看那些恨不得完j□j^露在外的丰^胸和香肩,看看那些晶光璀璨、价值上千法郎的钻石项链和黄金手镯,看看那些黑j□j状、露出五指的半截手套,看看那些精巧的折扇和掩藏在扇子后面的妩媚笑容……男士们则头戴高筒礼帽,身穿凸显细腰的修身燕尾服,穿着宽腿裤或锥形裤,苏格兰方格和条纹在裤子上显然大受追捧…… 法兰西不愧是这个世界上最讲究穿戴的民族!竟然创造出这么多根本用不着的东西! 简低头看了看罗切斯特先生为自己定制的晚礼服,一阵无奈涌上心头:这么低的领子,裙子真的不会掉下去吗? 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简小心翼翼的走过摆放着柔软长椅的走廊——一心一意的提防走光——走过镶在墙壁上的煤气灯,走过浓妆艳抹香气扑鼻折扇遮面的时尚丽人,穿过那些沾染着胭脂香水的笑容,好不容易走进了五号包厢。 包厢的墙上贴着漂亮的壁纸,煤气灯和烛台体贴的散发出柔和暧昧的光。罗切斯特先生拉开椅子,像个真正的绅士那样请简坐上去。 不习惯,不习惯QAQ…… 还好剧目开始了,简可以专心致志的看戏而不必说话。 节奏欢快跳脱的乐声响起,一群身穿蓬蓬裙的姑娘们上场了。 踢腿,抬腿,高抬腿,踢腿,抬腿,高抬腿……裙子高高的撩起来,衬裙和紧身裤看的清清楚楚,姑娘们的脸上是挑逗和快活的笑意…… 一阵烦闷涌上胸口,简不禁感慨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太差——枉为二十一世纪小清新、新女性了! 尽管进行了充足的自我批评和心理建设,简的呼吸还是越来越急促。她挫败的说:“剧院里太闷了,罗切斯特先生,我需要去外面透透气,失陪一下。” “我陪你去,简。” “千万别,我确信自己没有问题,先生。你还是陪着阿黛勒吧,否则她很可能兴奋的从包厢上跳下去。我一会儿就回来。”简摸了摸脸,觉得额头有点出汗,两颊有点发烧。 “既然你执意反对,那么我与阿黛勒只好老老实实看戏,顺便恭候女巫的回归。” 简虚弱一笑,按了按胸口,拉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 她走下楼梯,步伐越来越无力,面色潮红,虚汗直冒,不知不觉咳嗽起来,并且咳得越来越厉害…… 真见鬼,简的身体一向非常健康,就算称不上体壮如牛至少也体壮如……突如其来的难受让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嘿,玛格丽特!我就知道在剧院一准能遇见你!啊,看起来你老毛病又犯了?本来我还打算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呢!”一个轻佻戏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您看上去非常不好,戈蒂埃小姐。”另一个声音则是忧心忡忡的,“如果您愿意的话,请允许我送您回家……” 简扶着栏杆,无力吐槽的翻了翻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年轻英俊、风度翩翩的法国青年,一个老练油滑,显而易见是社交场上的老手,另一个神色焦急、手足无措,显然刚刚踏入社交界。 等等,玛格丽特·戈蒂埃? 不容自己多想,一阵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咳嗽夹杂着血从胸口咆哮着翻涌上来,简软绵绵的瘫倒在地。头昏眼花中,某位男士把她打横抱起,横冲直撞的跑出剧院,不断说:“请让一下,谢谢!这位女士需要医生!” 玛格丽特·戈蒂埃,巴黎最有名的高级女支女,最奢华的交际花,最迷人的情妇,以及最优秀的欠债人——她欠了债主整整四万法郎的债务。 彻底昏迷之前,简非常,非常,非常想冲着穿越大神,狠狠的竖一发中指。 简——现在该称呼她玛格丽特了——从怨气冲天的昏迷中醒来时,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中。 一方面,玛格丽特被肺病折腾得体力全无病痛缠身;另一方面…… 全没了,我的奋斗成果全没了!四年来从牙缝里攒下来的英镑、先令和便士!与梅森先生的愉快合作!健康强壮、无病无灾的身体!没了就没了吧,可尼玛还让我还欠了四万法郎的债务啊!整整四万法郎啊摔!我得还债还到什么时候啊! 还有,我该怎么面对伊丽莎白和玛丽啊!她们正因为找到了“外甥女玛格丽特·戈蒂埃”而欢呼落泪呢,尼玛当头一棒外甥女竟然是性^工作者啊! 对了,还有不得不面对家庭女教师离奇失踪的罗切斯特先生…… 穿越大神,我坚信,你不仅对西方名著中的男神们恨之入骨,对我也必然存在着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女支女……嘤嘤嘤……玛格丽特在穿越大神的满满恶意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哭昏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茶花女,想必大家都很熟悉吧~ QAQ看见大家反复问CP问题,只好在这里再次解释一下了…… 看文案啊看文案~ 某个热爱旅行的普通少女, 以找一只温柔体贴好男人为终生大计。 谁知在欧洲走了一路、穿了一路、拆了一路, 遭遇的尽是些冰山、渣男、狂霸拽…… 当她痛定思痛,打算将无CP进行到底时, 穿越大神却网开一面,给了她一个神展开的结局。 **** CP在神展开的结尾中……所以……现在请把这个文当无CP看! PS:看到大家不喜欢罗切斯特先生使用说明,那么我改成“达西先生使用说明”好了,放在下一章的作者有话要说里- = 第34章 Chapter34 看起来好像是金手指! 法国著名温泉疗养中心,巴涅尔。 一个礼拜前,医生们费尽心机把晕倒的玛格丽特救醒,疾言厉色的警告她,她的肺病非常严重,她的身体又极端虚弱,如果再不停止这样晨昏颠倒的放^纵生活,她不出一个月就要没命了。 入气少出气多的女郎从善如流的去巴涅尔疗养了。 此时此刻,玛格丽特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呆滞脸,在回廊里双目无神的静坐着,宛如老僧入定。 当然,她的姿态在外人看来,那叫一个柔若无骨、纤弱袅娜;她的神情被别人看来,不可不谓凄绝艳绝、哀伤无望。 尼玛这身体的原主整天喝酒跳舞、纵^欲过度,饱受肺病折磨,能不纤细瘦弱么;我辛辛苦苦三四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能不悲痛欲绝么!尼玛我能不郁郁寡欢么,能不哀怨忧伤么! 尼玛男人们排着队来拜访,带着珠宝首饰和鲜花来大献殷勤,满口“我相信不出一个月,玫瑰的红晕就会重新回到这张绝美动人的脸上”、“你是文艺复兴女神,有着过去、现在和未来最美的黑眼睛”、“你的美貌是人类演进的终极”、“你的美具有毁灭性的震撼和力量”…… 每当这些花样翻新的恭维话流水般的涌来时,玛格丽特就露出一个“具有毁灭性的震撼和力量”的虚弱笑容,然后命令女仆把他们统统轰出去——礼物留下。 黑眼睛? 取来镜子,玛格丽特以解剖尸体的态度观察一番之后,颓然叹气。 镜子里的人很年轻,太年轻了,看上只有十六七岁,发育都没发育完全。虽然完全无愧于“巴黎最有魅力的女人”这一名头,但这张年轻稚气的脸上的美,是脆弱的、绝望的、濒临毁灭的美丽—— 鹅蛋脸上,乌黑的大眼睛,上面两道弯弯的细长的眉毛,纯净得犹如画上去的一般,眼睛上盖着浓密的睫毛,当眼帘低垂时,给苍白的脸颊投去两抹淡淡的阴影;鼻子细巧而挺直的鼻子,鼻翼微鼓,透出对生活的热爱和渴望;一张端正的小嘴轮廓分明,保护着一口洁白如奶的牙齿;皮肤就像未经人手触摸过的蜜桃上的绒衣,乌黑的发卷垂在脸颊两侧…… 玛格丽特扔下镜子,回房写信去了。 “亲爱的伊丽莎白姨母: 非常非常抱歉我不得不滞留国外一段时间,没办法尽快回伦敦看望您…… 我每个礼拜都会给您写信,代我向玛丽姨母和宾利姨父问好。 爱你的外甥女, 玛格丽特·戈蒂埃” 她吹干信纸,折叠起来塞进信封中,羽毛笔蘸了墨水,准备写下一封信。 “亲爱的罗切斯特先生: 女巫小姐生了不可告人的病,不过上帝嫌弃她魔鬼也不肯收留她,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请你不必为我担心,还是更多的关心关心阿黛勒吧,这才是值得弘扬的正义之举。 很抱歉我没办法履行每年与你共度三个月的诺言了,但我知道你的心胸足够宽广,心地足够善良,所以,不要大意的原谅这位总是出现状况的女巫吧。 等你回到英国的时候,一定向费尔法克斯太太传达我最诚挚的问候。 可怜巴巴的, 简·班纳特” 玛格丽特默然不语的看着这两封署名不同的信,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她快要精神分裂了。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瞒一天算一天吧。 巴涅尔是法国著名的温泉疗养地,聚集着一大群病人——尤其以患贫血的太太小姐居多。她们大多数人出身高贵、无精打采、有气无力,有的人坐着轮椅,还有一项重要的共性——对从事玛格丽特这样职业的人从不屑于正眼瞧上一瞧,同时心中怀着高高在上的道德优越感、满满的鄙夷、好奇和些许羡慕——既瞧不起女支女靠出卖身体谋生,又羡慕她们生活光鲜奢华、永远都被数不清的男人包围着。 她根本没被男人碰过QAQ真是躺着也中枪了TAT 尽力把小姐太太们的白眼当成媚眼,玛格丽特坚持散步、锻炼和早睡早起,她能感受到这具年轻的身体在逐渐康复。 不做就不会死,她以后再也不要作了…… 玛格丽特怀着愉快的心情,吩咐仆人把桌椅搬到花园里的梧桐树下面,准备在那里吃早饭。她的快活感染了贴身女仆,朱莉哼着歌铺好雪白的桌布,摆好牛奶、面包、奶酪、鸡蛋和熏肉,望着女主人在树叶投影下忽明忽暗的、圆润了不少的脸,喜气洋洋的说:“您快要康复了,夫人!这太令人高兴了!” “所以我们要再接再厉,朱莉,争取根除这该死的肺病,你要时刻监督我,提醒我,警示我,明白吗?” “遵命,夫人!”朱莉以新兵报告长官的语气说,与此同时,非常不搭调的行了一个滑稽的屈膝礼。 “你应该敬礼的,朱莉!”玛格丽特笑起来,她纤长秀丽的脖子微微后仰,小巧的脑袋稍稍偏向一侧,这一刻,她被忧愁和无望遮盖的面孔晴朗起来,不再苍白得像大理石的脸上焕发出一种安详又通透的光芒,好像整个人都被阳光照亮了。 这时候,一个衣衫华贵、头戴假发、皮肤松弛得像沙皮狗似的老先生,以一种不符合快要入土为安的年龄的速度冲过来——冲向玛格丽特,一把握住她的手,把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她搂在怀里——以一个老年人能使出的最大力量——老泪纵横的说:“女儿!我的女儿!我恳求你允许一个最伤心最无助的老年人来探望你,允许他像爱自己去世的女儿那样爱你!” 玛格丽特:“……”穿越大神,原来这就是你给我的补偿…… 眼前这个脆弱无助的老人把头靠在她肩上,假发歪向一边,手颤抖得像癫痫发作了似的。此时此刻,玛格丽特却丝毫没有心情吐槽和嘲笑。 这位一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与脑海中班纳特先生的身影重叠了。 她莫名失踪的那些年里,她的父亲一定怀着同样的心情…… “我愿意做您的女儿,先生。”玛格丽特快要支撑不住老先生的重量了,“请您擦干眼泪,告诉这位无父无母的孤儿您是谁吧。” 原来,这位被死神无意中漏掉的、年过七十的老人是一位公爵,同时是个百万富翁。他有一个女儿,跟玛格丽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患了同样的病。但公爵小姐的肺病已经到了第三期,几个礼拜之前离开了人间。 “因为不愿意离开埋葬着女儿的地方,我在女儿去世后仍旧留在巴涅尔。上帝在上,原来您并没有夺走我的女儿!”说着说着,老公爵哽哽咽咽的抽泣起来——如果不是体力不支的话,他肯定会放声大哭。 “我同样感激上帝,公爵,他是如此的仁慈,让失去女儿的人有了女儿,让失去父亲的人得到了父亲。”玛格丽特轻吻着老公爵光溜溜的脑门,柔声说,“这是女儿给父亲的吻,我愿意做您的慰藉,我愿意……” 老公爵紧紧的抱着她,泣不成声。 从此之后,玛格丽特的生活变得更加平静和规律了。每天早上老公爵都会前来拜访——老年人睡眠时间少,他总是早早抵达,在起居室等着玛格丽特醒来、起床、下楼跟他一起吃早餐。下午和晚上的时间由她自由支配,但有时老公爵也会出其不意的突然到访——他是个嫉妒心强、管束严格的父亲,想要把女儿牢牢控制在手心里,生怕她被男人拐走而抛下他…… 换做从前,玛格丽特绝对会全方位多角度的吐槽这个老顽固一番。如今,她终于收敛了对穿越大神的怨念,学会了珍惜和感恩。 在下午自由支配的时间里,玛格丽特通常都在写信中度过:写给伊丽莎白,写给玛丽,写给凯蒂,写给费尔法克斯太太,写给阿黛勒,写给罗切斯特先生……给妹妹兼姨母的信要署名“玛格丽特·戈蒂埃”,给桑菲尔德的信要署名“简·班纳特”……信纸如战场,玛格丽特编故事和圆谎的能力,在与自己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发生了质的飞跃。 最开始,她与罗切斯特先生的通信频率最高,差不多每天都会收到信,每天都要写信。渐渐的,她刻意控制了写信的频率,变成一个礼拜一封,再变成一个月一封……写信的口吻也逐渐变化,变得越来越亲密无间,越来越像老朋友。 有一天,玛格丽特在信中以玩笑的口吻写道:“假如有一天,女巫小姐不再给罗切斯特先生写信了,那么她一定是回到妖精的世界了。罗切斯特先生会舍不得她吗?” 他是这么回信的: “从你蛊惑了我的马的那个夜晚,我就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的脸上带着另一个世界的表情,你的困惑是两个世界的困惑。从那时起,我心中就隐约有了预感:总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离开我身边,重新回到属于你的那个世界。我终于明白,你是荒野中的启明星,简,当你带引领我走出荒芜的泥沼,即使这颗星从此以后隐没在夜空之中,我也能够一往无前。因为生活的意义,生命的真谛,在我仰望着你艰难跋涉的那一刻起,就种在了我的心里。 你永远的, 内里重新变得柔软的印度实心皮球” 玛格丽特会心一笑。 并不是所有不圆满的爱情故事的结尾,都会是苦大仇深。 并不是所有深刻的伤痛,都会留下狰狞的疤痕。 当两条相交线越来越近、汇成一点时,请享受喜悦; 当我们渐行渐远,请珍惜美好的回忆,并挥手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罗切斯特的使用方式! 「Instru」 【使用说明】 【警告】内含危险刺激成分,不适合十岁以下儿童玩耍和使用。 请将本品置于婴幼儿接触不到的地方,请勿吞食,以免导致不必要的损失和伤亡。 1.【产品型号】 本品为第三代罗切斯特先生&《简·爱》系列产品。第一代为【童年罗爱德华】,第二代为【放^纵青年罗切斯特】,二者现均已停产,目前市面上只有第三代产品出售。 2.【产品外观】 品名:爱德华·费尔法克斯·罗切斯特 通称:罗切斯特先生 年龄:出厂设置为三十五岁 身高:5.8英尺(约合177cm) 重量:150磅(约合70公斤) 血统:英格兰 头发:黑发 眼睛:又黑又大的黑眼睛 面部特征:粗线条的五官和深沉的眼睛,眉毛宽浓,额头方正,鼻梁坚毅,鼻孔丰满,表情严厉。 身体特征:宽肩阔胸细腰 3.【产品特征】 粗鲁任性,言辞锋利,喜怒无常,忧郁阴沉,但本质上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同时拥有刚强的意志和决断力。在遇到本公司生产的另一款产品简·班纳特时会迅速开启“病娇”模式,请注意。 擅长骑马、唱歌、打猎等各种上流社会的活动,开启“情场老手”模式时病娇属性会增强,因此在使用本产品过程中由于使用不当造成个人生活的一切不便本公司概不负责。 心机颇深,善于试探,自称“老单身汉”。 第二代向第三代升级过程中,本产品增加了“中二”、“悔恨”和“自我厌恶”等属性,请用户仔细甄别、妥善呵护。 配套产品伯莎·梅森产品与阿德拉产品各一枚,看管不当造成的损失本公司概不负责。 本品最终解释权归《简·爱》公司所有。 4.【产品性能】 (1)本品分为罗切斯特先生模式、爱德华模式和病娇模式,以下将为您一一详细说明。 A.罗切斯特先生模式 敬告:此模式请谨慎对待!在该模式下,您的罗切斯特先生将会出现各种反理性现象: 在此模式下,本产品将会行踪不定,长久不回,这个时候不要慌张,请购买本公司生产的简·班纳特产品。 在此模式下,本产品会傲慢毒舌,粗鲁无礼,这时候请务必购买本公司生产的简·班纳特产品进行制约,否则后果自负。 此模式下请勿让本产品过多接触到本公司生产的梅森类产品,尤其是当简·班纳特产品同时存在时。因为这样可能会使您的罗切斯特先生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B.爱德华模式 此模式下本产品基本柔软舒适、无毒无害。购买本公司生产的简·班纳特产品,将会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触发该模式。 C.病娇模式 此模式亦由简·班纳特产品触发,模式开启后本公司将免费赠送布兰奇·英格拉姆产品一枚。 (2)衣物 原包装袋中附有带皮毛领+钢扣子的骑手披风+黑色外衣一套。另外还可自行搭配,在您的罗切斯特先生不反对的前提下,各种服装均可搭配(非化装舞会场合女装除外)。 (3)配置 原包装中含有黑马梅斯洛一匹,黑白相间大狗派洛特一条,及桑菲尔德系列配置供本品使用。 仆役类物品请您自行购买,本公司不予配套提供。 (5)相性 您可以购买简·班纳特产品与本品同时使用,此时本品兴奋度会增加,但也许会对简·班纳特产品有负面作用,请慎重严肃对待。 通常情况无论何种模式下的本品都可以与仆役类产品接触,不会对任一方产生不利影响。 罗切斯特先生模式下,请阿德拉产品与本品谨慎接触,以免使本品沉浸在悔恨自嘲等负面情绪中。 (6)正确使用 如果您能够正确使用您的罗切斯特先生,将不会产生任何不利影响。 在您与您的罗切斯特先生产品培养相对良好的感情的前提下,您可以享受他提供的有益有趣的谈话服务,若您面子够大或使用足够得当,甚至可以享受本产品八千英镑的年收入。 若使用方法不当,则会造成您被各类犀利言辞吐槽、被任性粗暴的命令所困扰以及对喜怒无常、黑化病娇无法控制等不利情况。 5.各种突发状况一览 (1)状态篇 若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长时间心情不佳、消沉郁闷、喜怒无常,原因有三: 第一:第二代产品向第三代升级中,由某些不可抗力因素造成。 第二:您的罗切斯特先生自动进入病娇模式,该现象由长时间远离简·班纳特产品或密切接触简·班纳特产品造成。 第三:您不慎丢失简·班纳特产品…………………………………………………………………………………………………………祝您好运。 (2)禁忌篇 切忌对您的罗切斯特先生提到“伯莎”“梅森”一类词汇。 请不要在您的罗切斯特先生面前谈起桑菲尔德三楼某扇关闭的大门,否则您的罗切斯特先生会有强烈不良反应。 请不要对简·班纳特产品造成损害,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3)送错货篇 假如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变得高大丰满、蓬头垢面、龇牙咧嘴,万分抱歉,您收到的是一枚伯莎·梅森。请速与厂家更换——在您还未被伯莎疯狂的牙齿咬伤之前。如果您喜欢这种类型而执意保留,请确定您有足够的体力控制这只狡猾疯狂的妖妇。 假如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身材矮小、身穿黑裙,腰上挂着一串整齐的钥匙,礼貌体贴,慈祥和蔼,喜欢编织和与猫科动物相处,对不起,您收到了一枚费尔法克斯太太,请选择寄回厂家更换或自行保留(如果您希望有一个合格高尚的管家帮您打理家业的话)。 假如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不仅性别反转、严重缩水、身材瘦小,甚至穿着比修女还要艰苦朴素,对不起,您收到的是一只简·爱,请选择自行保留或与厂家调换。简·爱曾是《简·爱》公司的主打产品,但近些年变得不那么受欢迎。 如果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变成一位胸^部饱满、肩膀溜削、乌发如云、盛气凌人的大美女,并且喜欢把个人才能以及对他人的嘲弄挂在嘴边——对不起,您收到的是一枚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虽说养一只花瓶也没什么不好,但总当炮灰和垫脚石您也是会心疼嘛。 假如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性别反转年龄锐减,长发披肩能歌善舞,瞪着一双活泼好动的棕色大眼睛——对不起,您收到的是一枚阿德拉。萝莉是如今的流行产品,强烈建议您选择保留。 假如您发现您的罗切斯特先生肤色变浅五官变俊,身材颀长金发碧眼活像古希腊雕塑,喜欢提到“传教”“奉献”和“天主”一类词汇,对不起,您收到的是一个圣约翰·里维斯,请速与厂家更换——在他还未抛弃一切去印度传教的时候。如果您执意保留这件产品同时又不愿带他去履行天主交给他的使命……为您点一根蜡烛。 以上。 6.常见问题解答 Q:与贵公司竞争的《傲慢与偏见》公司生产的畅销产品达西先生相比,罗切斯特先生有什么更加吸引人的产品特色吗? A:我们两家公司的市场细分和市场定位是不同的,达西先生产品是梦中情人型,受众广泛,而罗切斯特先生产品是惊鸿一瞥的黑马王子,是小众产品。他所有的优点和缺点都摆在你面前,任由你去评判。事实上本公司认为,在明了罗切斯特先生那为人所诟病的缺点之后,消费者反而会更同情他内心的痛苦,也更体谅二代产品设计过程中出现的错误。愤世嫉俗的斗士与优雅沉稳的绅士相比,给消费者造成的冲击是完全不同的。 Q:罗切斯特先生会像《简·爱》公司设定的那样最后改变形象吗?会失明残疾吗? A:那就要看您自己了。在不触发伯莎毁灭模式的前提下,罗切斯特先生将始终运转良好。 Q:如果在有一只罗切斯特先生的同时再购买一只简·班纳特会怎样呢? A:求之不得,但请注意,简·班纳特是限量款,欲购从速。 Q:罗切斯特先生有保质期吗? A:若您使用正常,理论上是没有的。但不排除使用寿命到头的情况,届时请节哀顺便。 Q:怎样克服上述问题? A:推荐您购买本公司的另一款使用寿命更长的产品阿德拉,阿德拉产品的出厂设置是七岁,可以陪伴您度过完整的一生。 Q:我的罗切斯特先生会爱我吗? A:这取决于您的饲养方式,如果使用得当是百分百有可能的。不过就算他不把您当*人,养好了的话也是会全心全意帮助您和敬重您的。 7.关于本品 版本:罗切斯特先生III代 研发人:夏洛蒂·勃朗特 研发公司:《简·爱》股份责任有限公司 代理商:昨夜晴风 好了,关于罗切斯特先生&《简·爱》的说明到此结束,接下来教您如何激活您的产品。 现在准备好了吗?请打开包装,取出您的罗切斯特先生,不必过分轻拿轻放,本产品足够强壮。 然后,带领他参观您为他布置好的桑菲尔德,摆好壁炉和沙发,将他移到本公司赠送的物品中。他会默默看您一眼,然后开始四处漫游。等他回到桑菲尔德——这时您与罗切斯特先生的友好关系就开始萌芽了。 不要伤害他的心,因为他看上去粗鲁坚强,实则敏感善良。 OK,READY,您准备好接受他、照顾他以及爱他了吗? 您的世界将因为有他而精彩。 【END】 第35章 Chapter35 再见,最爱我的男人! 从此以后,包子重拾了穿越前的撒娇,发嗲,卖萌和偶尔的赌气。 跟老公爵在一起的日子,是她这辈子真正做女儿的时光。 正当玛格丽特逐步恢复健康、的小日子过得又滋润又安宁又充实得乐不思蜀时,一群被她堵在门外的裙下之臣醋意横生、心有不甘,他们专诚拜访公爵,将戈蒂埃小姐的社会地位据实相告。 这对可怜的老年人来说,是一个相当、相当沉重的打击。 可惜为时已晚,这个真挚善良、顽皮可爱的跟处^女没有丝毫区别的年轻姑娘,已经彻底变成了老公爵精神上的安慰,甚至是他赖以生存下去的唯一的借口和托词。 老公爵累觉不爱又无可奈何的组织了半天语言,终于决定去游说玛格丽特。 他来到年轻姑娘的宅子,刚在起居室里坐下,清爽快活的嗓音就从楼梯上蹦下来:“您来啦,公爵!一定是算到我准备了杏仁茶,您才不惜这么晚了跑来看我吧!” 玛格丽特刚泡完温泉,脸颊红扑扑的像成熟的蜜桃,整个人仿佛初生的雏鸟那样,粉红,娇嫩,散发着热气和生命力。她穿着浴衣,腰间没有束带,宽松洁白的浴衣松松垮垮的合在身上,逐渐饱满圆润起来的轮廓一英寸一英寸的透出来。乌黑的长发没干,胡乱的用一条毛巾包裹起来,几滴水珠悄然落下,亮晶晶的缀在眉毛上,把她凝结在眉头的忧愁和无望给冲淡了。 她毫不拘束的真挚无邪,还有生机勃勃的欢乐态度,让老公爵准备好的长篇大论一下子胎死腹中。 “朱莉,赶快把杏仁茶端上来。”她提高嗓门,中气足了许多的模样,“这是我用杏仁粉、花生、玫瑰、葡萄干、樱桃和白糖做的,镇咳化痰、美容养颜抗衰老的杏仁茶,您一定要多喝几杯。” 老公爵一向对玛格丽特百依百顺,立刻从善如流的喝了一杯——口味怪怪的,但仔细品尝还蛮不错。 “滋味独特的杏仁茶。”老公爵轻咳一声,像他习惯的那样坐在玛格丽特身边,抓着她的一只手说,“我丝毫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亲爱的,我也没权利责备你。但如果你觉得可以改变一下以前的生活方式的话,那么作为这种牺牲的交换条件,我愿意提供你所需要的全部补偿。” “以前的生活方式?”玛格丽特细细弯弯的两道眉毛轻轻蹙起来,显得又疑惑又困扰,“啊!您是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公爵,回想起过去年少虚荣的生活,确实有改变的必要。但是……” 说到这里,她纤细的脖子微微歪向一边,愁云笼罩了刚才还阳光明媚的美丽的脸。 这一刻,老公爵几乎愿意把星星摘下来献到她脚下,只为让她重新露出笑容。 “为女儿排忧解难,是父亲义不容辞的职责。”他另一只手也合上来,抚慰的捏着她的手,“告诉我,亲爱的,事情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玛格丽特瘪了瘪嘴,愁眉苦脸的说:“过去的生活已经给我打上了标签,公爵,跟您在一起除了会让别人对您说长道短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益处了。我还欠了四万法郎的债务,我得回巴黎把我的家具、饰品和珠宝都卖掉,否则债务人……” 老公爵哈哈大笑——以一种七十岁老年人少有的力气笑着——好像玛格丽特犯了又蠢又傻又让人怜爱的错误那样,他摸了摸还在滴水的小脑袋,和颜悦色的说:“只要你愿意,你大可保留你的家具和珠宝,我的小淘气。至于你欠的债务……”老人家换了一副“天凉了,让微软破产吧”的口吻,轻描淡写的说:“向我保证,你以后绝不再跟秃鹫一样的坏男人打交道,我就一年给你七万法郎。” 玛格丽特呆呆的看着他。 “嫌少?你这个贪心不足的宝贝蛋,十万法郎,够花了吧?”老公爵又怜爱又无奈的看着她,“不能再多了,我可不想把我的宝贝惯坏了。” 她离开椅子,跪在厚厚的地毯上,把还有些湿漉漉的脑袋埋进老人的双腿,闷闷的说:“太多了,公爵,我怕我会忍不住胡花乱花的。” “你得学会记账,亲爱的。”老公爵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每个礼拜向我汇报支出情况,我会严格管束你的开销。” 玛格丽特抱着公爵撒起娇来,就像女儿对父亲做的那样——就像她想对班纳特先生做的那样,心中一万只羊驼伴随着“好日子”的旋律奔腾而过。 ——这金大腿也太粗^壮了吧…… 有了老公爵做坚强后盾,玛格丽特的总算摸着穿越女主的边儿了:投资,办厂,谈生意,剥削劳工……在资产阶级反^动分子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总算走出种田文了啊QAQ! ——十九世纪中期,马鬃编织的钟型裙撑占据主流地位。玛格丽特大开穿越女主金手指,把鲸须引入了衬裙,大大扩展了裙子的膨胀程度,比过去多层衬垫,粗布垫和浆过的平布衬裙更为轻巧灵动。 1846年缝纫机刚刚问世,玛格丽特就买下了它的专利。 跟世界各地的商人谈生意时,她最不能忍的就是阿拉伯商人了——炎热的沙漠气候使得阿拉伯人十分缺乏耐心,他们采取最原始的大白菜一块钱太贵五毛卖不卖的讨价还价方式,这让玛格丽特辛苦总结的谈判策略和技巧全部落空——不跟他们谈又不行,阿拉伯盛产的羊毛、皮毛和地毯是根本不能放弃的肥肉啊! 尽管老公爵对占用了玛格丽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工作怀着深深的嫉妒心——他像这个年代的所有上流社会男人那样,认定女孩儿在家里做花瓶就好——他断绝了给玛格丽特的经济支持,然后悲催的发现,她的事业已经红红火火的走上了正轨,完全能够一脚把他踹开了…… 公爵有一个星期没有露面,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到了第八天,他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来了,恳求玛格丽特还是像过去一样跟他来往,只要能够见到玛格丽特,公爵同意完全让她自由行动,还向她发誓说,即使要了他的命,他也决不再说一句责备她的话。 玛格丽特取得了阶段性胜利,跪安退散了。 当然了,老年人的控制欲尽管被自己强行压制,有时也会不由自主的再次冒出来。每当老公爵试图让玛格丽特放弃她的工厂和工作时,撒娇、发嗲、威胁和卖萌就会轮番而至,久而久之,老公爵只好怨念深重的随她去了——无论管束得多么严,只要玛格丽特执意要求撒娇耍赖,他就会像所有溺爱女儿的父亲那样,不得不让步妥协。 包子最初的理想终于实现,却与初衷大相径庭。 ——时代的列车,她不得不踏上,不得不逼迫自己一路狂奔。 因为她是女支女——哪怕她早已断绝了跟情人们的来往,哪怕她用最冷漠的态度对待怀着野望的子爵、男爵和伯爵们,哪怕她受到老公爵最严格的看管和保护——女支女的烙印,早就牢牢的打在她身上,再也无法抹去。 这是一个永远不能金盆洗手的职业,一旦选择了它,一生就彻底毁了。从此以后,只能与这个群体为伍,只能通过纵情享乐和挥霍无度来麻醉自己,以便忘记耻辱和孤独……从此以后,永远也得不到救赎…… 男人们把她视作值得征服、满足虚荣的猎物,女人们认定她是道德堕落的典范;她没有朋友,生活孤独,愿意与她交往的只有同样处境的女支女或做过女支女的、年华已逝的老女人…… 除非……除非她能掌握和控制足够的社会资源:在蒸蒸日上的资本社会,只有金钱才能压倒传统道德的力量! 不错,1847年,玛格丽特和公爵回到巴黎时,再也没有人敢得罪她了:她手中掌握着巴黎的美丽密码,她设计最时尚的衣裙,她以冷艳高贵、对男人不屑一顾的形象出现在社交场,太太小姐们把她奉若神明,男人们把她当做梦中女神…… 可玛格丽特并没有变得更快乐。 资本社会,人的作用被机器取代,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被科技斩断了,人们发现缺了谁地球都照常转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来说越来越无关紧要。这时候,心理上的失落就迫使人们寻找存在感——社交生活就是刷存在感的最好方式。 ——在巴黎的上流社会,想要立足脚跟就要常常抛头露面。社交生活极其重要,在社交场上大放异彩的人在哪里都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 对女人来说,把精力放在珠宝首饰、帽子裙子的攀比上,可以大大填补心灵的空虚;对于男人而言,美貌奢华、大放异彩的情妇,则是地位和身份的最好体现。他们通过在备受瞩目的交际花身上一掷千金,来满足虚荣、获得刺激、填补空虚。如果女支女们循规蹈矩、过着健康安稳的生活,那么男人绝不会多看她们一眼,绝不肯在她们身上花一个子儿。 失足女郎们从良的最后一条路,就被这个社会的虚荣和虚伪联手堵上了。 她甚至没有资格嘲弄原主的作死——彻夜跳舞喝酒、寻欢作乐——她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到刻骨的无望和孤独,虽然老公爵非常爱她,可他毕竟是个老人,玛格丽特在他眼中是个只需要哄着宠着的孩子,老人没办法理解那颗复杂的心里的冲突和煎熬。 就算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放声大哭也无法引来关注,就算悄无声息的死去也不会收到眼泪和祝福,没有真正的朋友,没有心灵的沟通,整个社会已经从内部腐朽,随之腐朽的还有我们每一个人……这种负面情绪,会让心肠不够坚硬、意志不够坚定的人随波逐流、堕落绝望。 还好,还好,经过这些穿越、旅行和流浪,包子已经变得足够坚强。 ********** 这位姓氏首字母是N的伯爵,雷打不动的赖在玛格丽特的五号包厢里,全方位、多角度、无死角的缠着玛格丽特,像章鱼,像鱿鱼,像海葵,像触^手怪那样包围她,力图使这位艳如桃李又冷若冰霜的年轻女人软下心肠…… 此时此刻,包厢里的气氛像举行葬礼一般,肃穆、压抑而沉重。 男的是因为自己一筹莫展而局促不安,女的是因为这个讨厌的家伙的来访而心情烦躁。伯爵满脸通红,咬着嘴唇,却毫不气馁的再接再厉,哪怕玛格丽特毫不掩饰的生硬态度让他难堪得要命。 要不是跟这个N伯爵有生意上的往来,一进门我就会把他踹出去! 快被烦死了,连戏都没法好好看! 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再也不会任人捏扁搓圆的包子轻轻的哼了一声,摸出怀表看了看,眼皮都不抬的说:“看起来我必须回家了,伯爵。” “再见,夫人,您这就走吗?恐怕我使您感到厌烦了。” “今天您也并不比往常更使我讨厌,您不必过于谦虚。”玛格丽特轻轻的瞟了他一眼,笑靥如花。 “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您?我的意思是说,在您愿意的时候,我还有可能见到您吗?” “等您有生意跟我谈的时候,包厢的门绝对会为您敞开。”她在“包厢”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显然在说:其他地方就不要妄想了,你懂的! 总算摆脱了这个让她全身不自在的年轻人,玛格丽特神清气爽的把肺里混着伯爵气息的浊气重重的吐出来。她沿着雕花栏杆下了楼,一路莺歌燕舞到无视前方,自食其果的险些与迎面走来的年轻人撞上。 “实在抱歉,夫人……”年轻人脑袋上的圆顶礼帽因为急刹车而歪了,“上帝啊,玛格丽特!” 他漂亮清秀的鹅蛋脸“腾”的一声成了红色的鸡蛋。 年轻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耳熟,可玛格丽特想破脑袋也没法从记忆库中调出来,她只好笑盈盈的瞅着这位手足无措的漂亮青年,把他从头到脚欣赏了个遍。 眼前这位青年长得很漂亮,非常漂亮,端正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对形状优美、含情脉脉到天怒人怨的眼睛。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在黄金比例的前额上形成一个优美的桃花尖,两道并不过分浓密的眉毛又长又弯,与这双纯真无邪的眼睛匹配得完美无瑕。他上嘴唇很薄,下嘴唇却丰满厚实,挂在唇边的笑容,让他显得无比真挚、纯洁和阳光。 是我喜欢的类型…… 玛格丽特听到自己那颗小心脏兹兹啦啦漏电的声音。 “既然您能一口叫出我的名字,那么我也要请教您尊姓大名了。”她绽开最迷人的笑容。 “阿尔芒,阿尔芒·迪瓦尔。”他的心砰砰直跳。 阿尔芒·迪瓦尔…… ……西方名著中最不待见的正面人物!没有之一! 又单蠢又冲动又虚荣又自私又霸道又懦弱又嫉妒又爱哭又狭隘又没有头脑又不解决问题除了这张脸和真爱之外一无是处的《茶花女》中的男主,瞎了律师文凭的阿尔芒·迪瓦尔! 太幻灭了!太吐艳了!穿越大神你一定是恨我!我想报社! “这是命运使然,我期盼很久了……”阿尔芒喃喃的说,“三年前听说您彻底康复,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 “我们之前确实见过面,是吗?”玛格丽特还没从哭笑不得的幻灭感中回过神来,“我太任性了,其中一点就表现在不愿意记住见过的人上。” “我见过您三次,夫人。”小伙子显然陷入了回忆,脸上的红晕更分明了,“最后一次是六个月前,您穿着白色长裙,坐在敞篷马车里,给最新的充气橡胶轮胎做宣传。您穿的是一件长长的带着羽饰的薄纱裙,戴着一顶宽大的草帽,围着绣花披肩,手腕上戴着您自己设计的、备受小姐太太们追捧的宽金镯,美得像提香的油画……” 玛格丽特忍不住笑出了声:“您的记忆力十分惊人。” 阿尔芒委屈的撅起了下唇:“倒数第二次是在您开的东方饭店里,您穿着裘皮大衣,套着最精致的、性^感和迷人都蕴藏在细节中的暖手筒,黑玉般的头发像波浪一样地鬈曲着,在额前分梳成两大绺,一直拖到脑后,露出珍珠般的耳垂,两颗钻石耳环闪闪发光,我实在没办法忘记您那令人沉醉的模样……第一次是在人民剧院,那时您生病晕倒了,我不得不冒犯的把您送回家。加斯通告诉我您一直在生病,这让我心如刀绞……” 他抑制不住感情,拉过玛格丽特套在薄纱手套里的小手,轻轻吻了吻,一滴滚烫的泪水透过手套,浸润在她冰凉的皮肤上。 灼热的温度,从坚硬外壁的孔穴中,渗入印度实心皮球的内部,让玛格丽特冰冷的心微微一颤。 这一刻,她终于彻彻底底的理解,原本的玛格丽特为什么心甘情愿的放弃一切,追随这个并不理性、并不值得托付一生的阿尔芒而去。 ——在这样一个冷漠的世界上,在这样一个每个人对别人都漠不关心的时代中,在情妇们只是用来炫耀攀比、甚至死活都无须在意的社会里,竟然有一个人,竟然会有一个人,肯为你牵肠挂肚,肯为你不眠不休,肯对你无微不至,肯每天都到你的住处打听病情却不留姓名,肯为了你抛弃一切——前途、地位甚至家庭,只要拥有你和爱你…… 对一个女人来说,情深至此,别无所求。何况她还受尽了人间的磨难和耻辱,饱经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摧残…… 可惜这个世界的道德标准太莫名其妙了,男人有了一个美艳迷人的情妇,大家会羡慕他、恭维他;可假如他要跟这个出身不佳的情妇结婚,这个社会就会给他白眼,认定他毫无前途,彻底毁灭,家庭和姓氏也跟着蒙羞…… 看起来,这一生她都恋爱无望了。 玛格丽特轻叹一口气,尽力压制住心里温暖的涓涓细流,轻描淡写的笑着说:“告诉我,假如您说的属实,为什么不来跟我说话呢?医生说,如果再晚几分钟,我很可能就没命了,可我连救命恩人是谁都不知道!” “那样太冒昧了,夫人。”他放开玛格丽特的手,目光灼灼,“我原本以为只要看着您健康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可现在……我没法说服自己不爱您……从第一眼见到您开始,我就沉入爱河不能自拔。” 玛格丽特轻笑出声——这个笑容中饱含了自嘲、无奈与愁绪——她正色说:“我并不质疑您的真心,但您爱到什么程度呢?” 在她乌黑眼眸的注视下,阿尔芒差不多要跪下了:“我愿意为您付出一切,只为获得您一个笑容。只要是您的意愿,我会满心欢喜的把我的生命献给您。” 玛格丽特噗嗤一笑,在她看到男孩眼中痴迷、灼热和认真的光芒后,她甚至无法批判这种毫无理性可言的维特式的狂恋。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只要是我的意愿,您都会毫无犹豫的服从,是这样吗?” “毫无疑问,玛格丽特,哪怕您让我立刻去死,我也会甘之如饴。” “您发誓?” 阿尔芒按着胸口,含情脉脉的宣誓着:“我发誓,以一个男人所付出的全部起誓。” “好的,现在我命令您,转身回家,完全的,彻底的,把这个名叫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忘记。” 再见,最爱我的男人。 玛格丽特在阿尔芒错愕痛苦的目光中径直离去。 她含着泪,与这个肯一心一意爱着她、忠犬痴心爱着她的男人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好累…… 大家可以去看1936年的茶花女,嘉宝演的玛格丽特,谁演的阿尔芒忘记了…… 男神女神不解释!美哭了! 第36章 Chapter36 两个吻,生日的礼物! 时尚女王玛格丽特·戈蒂埃夫人,习惯于在人民剧院的五号包厢接待生意伙伴。 第一幕结束后,如果她肯放弃艺术的享受和娱乐的消闲,起身邀请你去某个饭店用餐,那么恭喜你,十有八^九这笔生意能够谈成。假如这位永远走在巴黎时尚最前沿的女王轻摇扇子,选择与你在私密的包厢j□j度半夜的二人世界——那么非常抱歉,您被光荣的炮灰了——请抓紧时间享受与女王独处的空间吧,以后您再也不会有类似的机会了。 男人们对她趋之若鹜,微博佳人一笑甘愿倾家荡产; 女人们把她视若神明,她的衣着打扮被奉为圭臬,一举一动被争相模仿; 出版商们找到玛格丽特,要给她写传记…… 尼玛,你们打算让我告诉你们,“我十四岁被男人骗进性^工作者这个行业十六岁偶遇老公爵抱上金大腿之后一路顺风顺水金手指大开”,还是要听“我是一枚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包子在不间断又不定时的穿越中被虐成了如今这幅冷艳高贵的德行”? 她只好以最礼貌又最坚决的态度,高大上的说:“我从不待见成功人士写自传什么的,先生们,因为所有成功的背后都有幸运的影子。阳光只是碰巧打在你的脸上,却非要花长篇大论去表白‘鄙人自幼精研星体运行之规律,日月星辰之变换,太阳回归之角度,云层覆盖之面积,堪比哥伦布、伽利略和牛顿同时附体,才能一抬巴掌大的小脸儿就看到太阳!’——上帝在上,低头对命运说声谢谢有那么难么?” 女王怒开一地图炮,“成功人士”们纷纷中枪倒地,满膝打成了筛子,脸上糊满了血泪。 ——没错,这个时候,玛格丽特再也不必像从前那样,对社会规范苦苦退让妥协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不把社会规范当回事儿,一类人是蛇精病,一类人是男神和女神。 虽然玛格丽特不太愿意自称被人当做女神——至少比成为前一类人要好得多。 她常常觉得哭笑不得——耗费了那么多年,花费了那么多精力,经过了那么多磨难和坎坷,不断妥协、隐忍与包容,终于从一只不谙世事的文艺小清新,成长和进化为煮熟的印度实心皮球——等她完成这一历史性的转变后,玛格丽特恍然惊觉,自己如今完全可以视社会规范如无物,像一个孩子那样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 虽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再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是一个充满哲学色彩的质的飞跃,玛格丽特仍旧忍不住吐槽的心情:假以时日,她必然会修炼成一个比玛丽小妞儿更伟大的哲学家! 雄赳赳、气昂昂走在超凡脱俗的哲学家路上的玛格丽特,决定用世俗中的美好把自己拉回凡尘、接接地气。 比如,去瞧瞧最近火爆全城的吉卜赛人流浪马戏团? 玛格丽特跟女仆朱莉一起准备了巴黎郊游野餐的正规食品——鸡蛋,牛奶,樱桃和炸兔肉,统统打点齐全。两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人,像十四岁的小姑娘一样,眼睛发亮,咯咯娇笑。 以上镜头如果被玛格丽特的粉丝看到的话……他们一定会仰天长啸“我家女王才不会这么小家碧玉呢!”顺便捂着眼睛嘤嘤嘤的! 老公爵强烈要求玛格丽特使用他的马车和马夫——不用说,他的马夫一定会担任起监视和打小报告的任务——虽说玛格丽特从来不对年轻男子假以辞色,疑神疑鬼的老人仍然放心不下。 玛格丽特在心中高歌: 老爸,老爸,别管我去哪里呀! 我早已经天不怕地不怕! 公爵,公爵,你千万别嫉妒! 回来陪你看日出! 九十分钟后,主仆二人到达了巴黎西部郊外的布吉瓦尔,在阿尔努寡妇开的晨曦旅馆住下。 这里风光无限,心旷神怡。蜿蜒不绝的山峦在右侧起伏,塞纳河的支流仿佛灯光下的银色绸带,又像凝固的布丁,在加皮荣平原和克罗瓦西岛之间穿过。河畔耸立的杨树激昂的高唱,而柳树则在曼妙的舞动、切切的低语,视线终极之处,就是雾霭覆盖下的巴黎。 碧空、鲜花、草坪、田野,还有密林中洒满碎金的幽静小道,使化装舞会般的巴黎淡化了。 玛格丽特头戴宽边草帽,帽子上蒙着轻薄却刚好隐藏了容貌的面纱,静静享受这难得的消闲时刻。 “夫人,夫人!”朱莉提着裙子兴冲冲的奔过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吉卜赛人的马戏表演开始了!我们去看吧夫人!” 不远处的草坪上扎满了帐篷,流浪的吉卜赛艺人们被团团围住。 在马夫的帮助下,主仆二人勉强挤进喧嚣得好像一锅煮沸的大杂烩似的人群,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艺人们使出浑身解数,伴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表演得更加卖力。 喷火表演结束后,一个膘肥体壮、满脸横肉、像橡木桶一样圆润肥硕又跟橡木桶一样灌满了葡萄酒、每一个脂肪细胞里都写着“我是坏人我怕谁”的黄头发壮汉,一把扯开身后的黑布,把关野兽的铁笼子暴露在观众眼前。 他扯开嗓门,展开双臂,丝毫不怕嘴里仅剩的四五颗黄牙把人吓跑:“女士们,先生们,如果您认为之前的表演就称得上精彩,那就实在大错特错!假如您不吝啬一个路易的金币,那么帐篷里‘亡灵的魔术师’的表演,将给您带来更大的、前所未有的震撼、刺激与激情!” 马戏团老板挥着象腿似的胳膊,嗓门之大,煽动之强,堪比二十一世纪商业街上扩音喇叭播放的“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 人们争先恐后的挥动着金币和钞票,为了占据一个更好的位置而拼命给领路的吉卜赛女人塞小费,马戏团的主人乐得肥肉乱颤,玛格丽特真担心他再这么笑下去的话,最后的四五颗牙齿恐怕都会弃他而去。 玛格丽特收起吐槽的心,提着裙子,挽着朱莉,占据了观看表演的绝佳地理位置——第一排。 然后,她和她的小伙伴们(大雾)都被惊呆了。 ——眼前这个享有盛名的天才“亡灵的魔术师”,竟然是个不到十二岁的男孩子。 他很瘦,非常纤细高挑,燕尾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似的。 尽管魔术师戴着假面舞会常见的流光溢彩、夸张可笑的面具,尽管他穿着燕尾服头戴高礼帽,脖子上还煞有介事的系着白领结——却仍旧无法在玛格丽特面前掩饰他的年纪。 ——他的手指细长无毛,虽然奇形怪状的伤疤破坏了那双手的美感,可骨节和皮肤仍然暴露了手的主人的年纪。 把背影留给观众们的玛格丽特掀起了面纱,这样她才能把准备表演的少年看得更清楚些—— 魔术师伸向半空的优美纤细的手忽然凝固了。 玛格丽特靠得他最近,这一瞬间,她感到男孩的呼吸在她抬头的那一刻停滞了,连灵魂好像也离体了,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睛,透过面具的空隙熊熊燃烧,比地狱的火焰还要可怕和灼热…… 一副白手套凭空套住了那双手,观众席上一片惊呼。 原来是表演前的热身运动啊,吓死我了…… 玛格丽特心有余悸的放下面纱。 魔术师这双巧手,仿佛是与魔鬼做交换而得来的。它们在空中翻飞,不断变化出匪夷所思的形状,令人叹为观止的神迹就在他手中轮番而现——好像他的手指挥着世间科学的法则,演绎出匪夷所思的神迹…… 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扑克牌、丝巾甚至无处着力的易碎的树叶,就在他手中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变幻出匪夷所思的炫目多姿…… ——刘谦神马的,酷爱来拜师学艺! 最后,魔术师让所有道具都消失之后,他的手伸进瘪瘪的上衣口袋中,一束玫瑰花凭空出现后,他半跪在地,把这束花献给了坐在第一排的玛格丽特。 她接过毫无挤压痕迹、娇艳欲滴得仿佛刚从带露的枝头摘下的玫瑰。玛格丽特轻轻掀起面纱的一角,轻轻吻了吻这束跟她的嘴唇一样娇艳柔嫩的鲜花。 魔术师就这么单膝跪着,仰着头痴痴的凝视着她。 玛格丽特:“……” 就算她是全巴黎数一数二的美人,也不至于对十一二岁的孩子产生什么魔力吧? 为保险起见,她把面纱全部放下来。 魔术师仍然痴痴呆呆的跪着,像一条犯错的可怜的狗那样匍匐在她裙边。 玛格丽特:“……”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吗? 还没来得及考虑别的可能性,观众席上就喧哗起来: “摘掉面具!” “脱掉面具,你这个婊^子跟魔鬼养的!” 人们尖叫,欢呼,声音中带着残忍、猎奇、兴奋和声嘶力竭。 “这才是我们来的原因!” “快点,快点!” 马戏团老板带着几个人冲进帐篷,他一脚揣在魔术师单薄的后背上,帮手们抓住他的头发,狠狠的把他的脑袋往地上撞去。 面具被撞掉了,男孩用尽全身力量别过头,老板粗暴的揪住他的头发,好像恨不得把他的头皮扯下来似的…… 眼前这一幕,像优雅的天鹅被宰杀前的那一刻似的,残酷,血腥而绝望。 男孩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的脸完完全全的暴露在无数双眼睛中。 观众们发出最为激烈的欢呼,为这张满足了猎奇与内心深处阴暗一面的脸庞而啧啧称奇。女士们吓得惊叫,男伴们连忙取出溴盐放在娇弱的太太小姐的鼻子下,趁机大献殷勤。比玫瑰花还娇嫩的女人们一边心有余悸的说着“太可怕了”,一边带着厌恶和惊奇的神色继续向舞台上看去…… 没有人能描述这张脸的恐怖,正如没有人能描述这张脸上的恨意和绝望。 这不是一张人脸,而是风干了数百年的、从金字塔中挖出来的骷髅。 眼睛、鼻子和嘴是五个黑窟窿,皮肤和肌肉——如果他有这两样构造的话——干尸一般紧紧贴着枯槁的骨头,他甚至没有嘴唇…… 在一片着魔的欢呼、尖叫和沸腾中,只有玛格丽特端正笔直的站着,她冷冷的目光透过面纱刺向舞台——她看的不是发出野兽般哀鸣的“亡灵的魔术师”,而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同样沉浸在恶毒扭曲的兴奋中的马戏团老板。 这样的渣滓,就算罪不至死,也死不足惜! 因此,观众散去后,魔术师被扒掉手套和燕尾服,被马戏团老板推进铁笼时,他用一双真正带着魔力的手,以一个少年少有的力量拧断了老板肥硕得滴油的脖子逃出铁笼时,玛格丽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到我的马车上来,孩子!”她用法语、英语、德语和意大利语各喊了一遍。 男孩微微一愣,随即像一头受伤的灵活的小兽那样狂奔过来。 “夫人,您疯了……”朱莉一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攥紧玛格丽特的裙子,全身像筛糠一样抖起来。 “住嘴,朱莉。”女主人的口吻头一次这样冷酷和严厉,“什么都别说,吉卜赛人来了。”她掀起宽大蓬松的三层塔裙,对努力把头埋到最低的男孩轻声说:“现在你只好躲在我的裙子下面,尽量蜷缩起来,明白吗?” 话音未落,男孩就像游鱼那样,“哧溜”一声钻进裙子里。 她不动声色的理了理裙子——男孩像小猫一样蜷缩着,竟然能缩得那么小——刻意扯开了嗓门,像泼妇骂街那样大喊:“上帝啊!太可怕了!朱莉,我们赶快回家,这辈子我都不要再见到吉卜赛人!” 追踪而来的吉卜赛人:“……” 为首的尴尬的摸了摸姜黄色的胡子,轻咳了好几声,仿佛要演唱歌剧著名选段似的,用他能够做出的最礼貌的态度问:“对不起,夫人,我们很快就会在您眼前消失……您看到那个逃走的魔术师了吗?” “那个小恶魔?上帝啊!”她歪向朱莉的肩膀,“他像野猫一样钻进林子里,一准是回到恶魔的老巢了。约翰,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群可怕的吉卜赛人!” 马夫听到女主人的吩咐后,狠狠的抽向那两匹价值八千法郎的骏马,迅速消失在来路上。 当他们离开吉卜赛人的营地很远之后,玛格丽特恢复了她一贯的活泼柔和的嗓音,拍了拍平整得完全看不出藏了一个人的裙子,笑着说:“出来吧,小家伙。” 男孩像挣破蚕茧的飞蛾一样,艰难的从一层亚麻衬裙和三层绸缎下钻出来,脑袋还是牢牢的贴着胸膛,一副“打死我我也不抬头”的共^产党员死硬派风范。 玛格丽特扑哧一笑:“不愿意露出脸来?没关系,来,坐到我腿上来,像个所有十一二岁的乖孩子那样坐下来,这样又舒服,我们又不会看到你的脸。” 男孩苍白细瘦的脊背猛然一僵。 “别跟小姑娘似的那么害羞,小家伙。”玛格丽特的双手拖在男孩的腋下,轻轻松松的把他抱上了膝头。 男孩就像冻僵了、吓坏了的小猫那样蜷缩起来,瑟瑟发抖,抖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 他从来,从来没有被人拥抱过。 “……你不怕我吗?”男孩憋了很久,终于开口发问。 与他狰狞可怕的魔鬼般的容貌不同,男孩的嗓音优雅,甜美,动听,语法准确流畅,就像天使挥动着洁白的羽翼在上空盘旋……让人一听之下就心生沉醉……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叹息着说:“埋入坟墓之后,我们就会变得像你现在一样了。人为什么要害怕几十年后的自己呢?人为什么不敢面对真实?” 连没鼻子的蛇脸V大都成了万千中外少女的男神!你不就是没皮肤没鼻子没眼皮没嘴唇么!鱼唇的人类,你们太不懂残缺美了! 男孩:“……”他满腹的委屈、牢骚、哀怨和诅咒,全都化作了“ _(:з」∠)_”。 “好啦,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你是不是准备把我送走?”男孩像受惊的小兽那样全身紧绷起来,答非所问的说。 “你是被你父母送走的,还是你自己离家出走的?”玛格丽特同样答非所问。 小样儿,敢对救命恩人病娇?病娇是病,得治!而我肯定有手段治得了你。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祖国。”男孩咬牙切齿的说——幸亏他只是没有嘴唇,牙还在,“我什么都没有。” “没关系,亲爱的,我在八年前同样一无所有。”玛格丽特微微一笑,“哦,不,我唯一比你多的就是这张脸了,但这有什么呢?据那群讨厌的吉卜赛人说,你是个天才的设计师、魔术师和艺术家,给自己做个以假乱真的面具的,肯定难不倒我们的天才吧?” 男孩光^裸的,满是伤痕的脊背微微直起来了些。 “现在,能把名字告诉我了吗?” “……艾瑞克。”别扭了许久的男孩小声说。 玛格丽特没有说话。 艾瑞克有些心慌意乱,他不明白天使为什么不说话了,难道是不喜欢他的名字吗? 他想要转过身去询问,可自己的脸阻止了他的行动。 此时此刻,心细如发、惴惴不安、胡思乱想的艾瑞克是无法明白玛格丽特心中呼啸而过的羊驼的——这是她穿越到这个随时都会穿越的世界中,羊驼数量最多的一次: ——尼玛穿越大神,玩我的话提前说一声啊摔! 你都让我遇见了些什么人啊摔! 病娇鬼畜黑化报社从娃娃抓起的剧院幽灵,少年艾瑞克啊摔! 真当我是心灵导师啊摔! 真当我的薛宝钗啊见一个劝一个开导一个啊摔! 真当我是救世主以回复男神心理健康为己任啊摔! 接下来我是不是要穿进《哈利·波特》顺便开导把自己的灵魂像吐司一样切片还做成不同口味的伏地魔啊摔! 心中的吐槽像芨芨草一样疯长一阵,可玛格丽特还是硬不下心肠,硬不下心肠让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自生自灭。 她轻轻扶了扶额头,把蒙着面纱的草帽摘下来,平平的搁在男孩的脑袋上,然后把浑身板得像僵尸的艾瑞克抱下马车,接着,自然而然的牵起那只细瘦、冰冷、掌心出汗的小手,就像牵着阿黛勒一样。 ……然后,敏感多娇的小艾瑞克,非常不酷帅狂霸拽的,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似乎是昏过去了。 玛格丽特特别大声的叹了一口气。 ——穿越至今十三年,她已经成功变身男神收藏家的了吗…… 为什么那么像捡破烂的? 调^教这只踏上鬼畜病娇黑化报社路的艾瑞克,实在费了玛格丽特很多心思——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偏偏艾瑞克总能在这两种模式之间灵活转换,加上艺术家的心思太过纤细敏感,玛格丽特这么神经大条的包子从不敢妄自忖度…… 幸好,幸好,幸好这只幽灵还有一项重要属性:忠犬。 ——小小年纪就会跪在玛格丽特的裙边,用一副“女王,求鞭笞”的崇拜目光看着她;十一二岁,就以“您最忠诚的仆人、任夫人随意摆布的狗”自称…… ……尼玛还是长歪了…… 1849年,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玛格丽特早早起床,跟朱莉一起收拾行李。 “您要离开吗,夫人?”好不容易被养的不那么骨瘦如柴的少年淡淡的说,他的脸隐藏在面具看不清表情。 “我要跟公爵去俄罗斯,他最好的朋友——一位像他一样被死神放过的可敬的老先生——病得很厉害,公爵心急如焚,非去不可。” “您能带上我吗?” “别让我为难,艾瑞克,你知道公爵的嫉妒心很强,哪怕你是个孩子。他不会允许你占据他的时间的。”玛格丽特停下来,轻轻拍了拍艾瑞克藏在面具下的脸。清晨新鲜的阳光散开在她脸上,就像天使降临到尘世…… “可是,我也嫉妒啊……”少年低不可闻的说。 “我不在的时候,不许视人命如草芥,不许随便杀人,听到了吗?” “谨遵吩咐,夫人,我只会把他们弄个半死,再吓唬吓唬他们就算了。”艾瑞克哈巴狗似的从善如流的回答。 玛格丽特:“……”同样是孩子,怎么教育起来的效果千差万别! 过了一会儿,他委委屈屈的提议说:“您什么时候回来,夫人?” “什么时候回来?”玛格丽特发出叹息一般的笑声。 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按照穿越大神这尿性,她一旦踏上新的旅程,就总会有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杯具发生。 “我不知道,艾瑞克。”她坐进椅子里,一瞬间,孩子气的惆怅和忧伤笼罩了那张让人如痴如醉的脸庞。 这个表情,让少年的心一片一片的剥落下来。 “请允许我送您一件礼物吧,夫人。”他取了一把竖琴,直直的站在她面前,没有嘴唇的嘴巴轻轻张开。 他一开口,就是天使般的柔和美妙的音色。他的音乐似乎蕴涵着一股应力,能让听者忘记一切,完全沉浸在扣人心弦的音符之中。 他唱的是玛格丽特曾经唱给他听的小夜曲。 这支单薄无奇的小调,经他一唱,竟然变得如此动人。他仿佛有把稻草唱成金条的本事。平淡的歌词,简单到甚至单调的旋律,被他的呼吸吹上了天,插上了激情的翅膀。还有他那双超过常人灵敏度的双手,在竖琴上弹拨的动作都是一种享受——那不仅是世界上最灵巧的手,不仅能变出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魔术,甚至能指挥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 他天使般的歌声慢慢消散在时空中,却仿佛仍在耳畔萦绕。 “这是一份很棒的礼物,艾瑞克,总有一天你会用音乐征服这个世界,成为世界之王!”玛格丽特抬起梦幻般的眼睛,“对了,你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少年微微退后一步,痛苦的说:“今天,夫人。” “今天,实在是太不巧了!我本来打算亲手给你做一顿好吃的庆祝生日呢,这下全泡汤了。”她弯弯的秀美轻蹙,“怎么办了……” “没关系,夫人……”艾瑞克一点也不期待——面具,是母亲送给他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忽然,灿烂的微笑重新在那线条优美的樱桃小嘴上浮现,她歪着脑袋自言自语说:“好主意……过来,艾瑞克!” 男孩亦步亦趋的走了过来。 她把男孩搂进怀中,摘下他的面具——艾瑞克全身僵硬如死尸——她玫瑰花瓣一样鲜艳芬芳、樱桃一样柔软甜美的嘴唇,稳稳的落在他苍白冰冷的额头上。 他僵硬得像块铁板,然后,宛如秋风中的枯叶那样抖动起来。 啊,亲吻!被一个人亲吻,会是何等美妙的事!他那可怜的母亲从不让他吻她,也不肯给他一个吻……她总是转身跑开,把面具扔在他的手上!其他的人,更是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他不停的流着眼泪,紧紧的搂着她纤细优美的脖子,然后从她的怀里滑落出来,跪在她的脚下,亲吻着她的脚,一任泪水滚滚而下。 “等我再过生日的时候,我能收到同样的礼物吗?”他金色的眸子泪眼迷蒙。 “你会的,艾瑞克,一定会的,我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卖萌小剧场: 达西先生:作者小姐,简·班纳特和伊丽莎白·班纳特,拜托你给我留一个! 作者小姐:《傲慢与偏见》中的简·班纳特,以及《[综名著]走遍欧洲拆CP》里的伊丽莎白·班纳特,你随便选一个吧。 达西先生:…… 歌剧魅影里的男主……是小风见过的最苦逼的男神,没有之一!苦逼程度请大家自行百度! 第37章 Chapter37 这尼玛到底是啥情况? 尽管死神长时间的漏掉了这位可亲的老人家,但这一次,他似乎打定主意前来拜访,顺便干净利落的解决问题了。 老公爵的好友去世没多久,公爵本人的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初春的早晨安详的离去。 老公爵的一生,是吃喝玩乐的一生,是安稳富足的一生,也是与早年丧父、中年丧妻和晚年丧子的杯具不懈斗争的一生。 与这个嫉妒心泛滥、管束严格得令人匪夷所思、对她的疼爱却真心实意的“老父亲”告别后,玛格丽特说不上自己的心情。 自从奇怪的停留在这个世界,自从莫名的穿越在西方各国,玛格丽特一直在360°无死角的体验各种丑恶、苦难、折磨、生离以及死别。 穿越大神把人们倾尽一生才会体验个遍的跌宕起伏和悲欢离合,浓缩在短短的十余年中,劈头盖脸的砸向她并不宽阔也不够结实的双肩。 她不愿经历,却不得不经历。 她不愿面对,却不得不面对。 她不愿围观,却被迫去围观……到最后,终究不得不看开,看破,看透,不得不超然而观。 分离和死亡是生命殊途的同归之处,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在时间的每个片刻,上演。 这一刻,有人呱呱坠地哇哇大哭,有人天真无邪嬉笑玩闹,有人偷鸡摸狗蝇营狗苟,有人奋笔直书仗义执言,有人重病缠身卧床不起,有人正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从不同的时空汇聚到一起,在玛格丽特眼前上演…… 原来,这就是佛曰的“众生相”。 一念之间,众生万象就在眼前。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再这么想下去的话,干脆直接剪了头发出家为僧……不,出家为尼好了。于是她收起越来越出世越来越玄幻的奇思妙想,发电报给老公爵的侄子和外甥们,在取得了他们的一致同意后,将老公爵的遗体火化了,骨灰送回法国。 今晚一定要好好睡一觉,因为明天就要收拾行李回巴黎了——当然,如果恶意满满的穿越大神允许的话。 她睡得并不好,乱梦颠倒,头昏脑涨,醒来时发现窗外微微发亮,看来已经过了黎明。耳畔传来冰块的崩裂声、磕碰声,像急促的呼吸一样喧闹,还有潺潺的水声。 白雾茫茫,残雪消融,铺着羽绒褥垫的、被单皱巴巴的不像话的弹簧床上还有一个男人……咦? 他紧紧抱着她,滚烫的皮肤每一寸都贴着她,她的身体又酸软又疼痛又无力…… 此时此刻,就算智商为负,也该清楚发生了什么。 谁这么胆大包天摸上她的床顺便把她上了! 把这个男人揍一顿再一走了之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抬起手臂,光^裸的双臂不断颤抖,根本使不上劲。 她动了动双腿……尼玛某个名字都不能提的地方疼死人了! ……真令人丧气。 咦,等等……我的睡衣怎么变成短袖的了?材质也变得又粗又硬……果不其然,穿越大神你是不会让我安生的…… “卡秋莎,卡秋莎……”身边的男人察觉到她要起来,心慌意乱的像初恋的中学生,他似乎想没话找话,可是反反复复念叨的,只有“卡秋莎”…… 很好,至少我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幸好,跟俄国人的生意往来中,多少也学了不少俄语,日常交谈应该不会产生障碍。 包子的经历充分向我们证明:学好外国话,穿遍欧洲都不怕! 穿成卡秋莎的包子揉了揉肩膀,布料粗^硬的内衣让她全身不自在。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卡秋莎……” 借着半开的窗帘中透出的微亮的天光,卡秋莎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容:他很年轻,不过二十二三岁,皮肤白皙光滑,身材高大健壮,嘴唇上方留着修剪得整整齐齐、散发着人工香气的髭须,一看就是保养得当的贵族子弟。熨烫过的荷兰细亚麻布睡衣皱的跟身底的床单不相上下,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有满足的疲惫,有深沉的迷恋,更多的却是迷惑、悔恨、挣扎、自我厌恶与失魂落魄……好像沉浸在天人交战的自我折磨中…… 屋里的光线不够亮,不过她获得的这些信息,已经足够确定这个世界和自己的身份了。 ——她穿进了托尔斯泰大大最后一部传世长篇名著《复活》,穿成了贵族地主家半女仆半养女的卡秋莎——她是某个女农奴的私生女,出生在牛奶棚里,被偶然动了恻隐之心的女地主救了下来…… 而躺在她身边、一脸迷惑无措、好像他才是被强女干的那个男人,则是《复活》的男猪脚,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聂赫留朵夫公爵…… 至于为什么她对如此漫长复杂的俄文姓名记得这么清楚——当初看俄国小说反复被记不住的人名虐来虐去,她一怒之下花了三天时间,把长得相似、读起来拗口的俄文姓名记了个滚瓜烂熟…… 经受了如此天昏地暗的脑细胞消耗,现在想起托尔斯泰大大那典型的大胡子俄罗斯人的模样,她都会恶向胆边生。 屋内温暖、舒适,屋外寒冷、潮湿。 尽管卡秋莎头昏脑涨、身体酸软,可她还是辗转着爬起来,在聂赫留朵夫一声一声嘶哑的“卡秋莎”的呼唤里,走向门外。 “卡秋莎”在身后,留声机一般的声声不停。 她没心情理会这种精^虫上脑还上不痛快的人。 凭着身体的本能,卡秋莎推开屋门,从门廊上走下去,踩着结了冰的雪走过泥塘,一脚深一角浅的挪回女仆的房间。 河面上,白雾里,冰层时而“咔嚓”一声裂开,时而“哗啦”一声倒下,时而像碎玻璃似的“叮铃叮铃”作响。 她在属于女仆的铁板床上躺了一个小时,疲惫不堪却睡意全无,只好挣扎着坐起来,穿上搭在椅子上的白色连衣裙,扎上浅蓝色腰带,她的手颤巍巍的没有力气,扣子系了一半就颓然放弃了。卡秋莎擦干湿冷的脚,换上鹿皮小靴子,再把庄园女主人之一——心地较为善良的玛丽亚·伊万诺夫娜——穿旧了送给她的裘皮大衣套上,决定让初春的晨风洗刷她生锈的大脑。 她必须出去透透风。 于是,卡秋莎就像半透明的、虚无的、喝醉的幽灵那样,脚步虚浮得像漂浮在半空中似的,在田野和树林间游荡起来。幸好她在屋子里梳理了头发,否则早起的农奴们一定会把她当做游荡的鬼魂。 尽管她步伐虚浮大衣沉重,可卡秋莎的体态看起来仍旧苗条轻盈。尽管她一会儿沉浸在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中,一会儿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整个人还是流露出从容不迫的优雅与风韵。 雾气下降了大半,但是林间的白雾仍然像面纱一样,拦住人们窥探的视线。 这时,辘辘的马车声越来越近,神经、听力和视力都有些迟钝的卡秋莎愣了四五秒,才后知后觉的向路边一让…… 她被奔驰的骏马撞倒在地,人嘶马鸣,鸡飞狗跳的一幕再次上演…… “实在抱歉!您没事吧!” 一个操着典型的彼得堡官僚口音的男人跳下车,他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卡秋莎一个眼神就把他尽收眼底: 这是个体面的上流社会男人,容貌英俊,姿态傲气,仪表堂堂,一对招摇的耳朵支楞在圆边礼帽,看上去与他严肃刻板得像机器一样的外表和举止非常不符。他的眼睛很大,目光直勾勾的,甚至咄咄逼人,却意外给人一种迟钝和疲倦之感——总之,这是一个在官场上混迹多年、却没有被打磨掉全部节操的男人——在看到年轻姑娘的裙子被撞开了,洁白高耸的胸^脯暴露在眼前时,男人下意识的扭过头去,那对突出的耳朵明显变红了…… 这样一来,卡秋莎根本没机会向他说明,扣子散开了是她没系好的缘故,根本不干他的事…… 男人的脑袋像机器人似的极不自然的拧向一边,踌躇了几秒钟后,他果断脱下厚厚的大衣罩在卡秋莎身上,礼貌的把她扶起来。 卡秋莎注意到他胸前佩戴了一枚勋章。 “您一定受惊了,小姐,尽管如此,请允许我冒昧的询问您的名字和您的住处,这样我才能把您送回去。今天实在是个意外,无论多少道歉也没办法……” 眼看着这个古板的、机器人似的男人就要像政府高官发表致辞那样长篇大论,眼看这位看上去人模人样的男人要模仿柯林斯先生喋喋不休……卡秋莎虚弱而果断的说:“叶卡捷琳娜·玛丝洛娃……”聂赫留朵夫公爵的姑姑们姓什么来着?对了,伊万诺夫娜……“叶卡捷琳娜·玛丝洛娃·伊万诺夫娜……” 接着男人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号:“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卡列宁希望能帮助您。” 原来眼前这个大官人就是本省省长——本省最年轻的省长——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卡列宁。 咦?卡列宁? 卡列宁! 一部《复活》还不够,《安娜·卡列尼娜》又来凑热闹这是要闹哪样啊! 看起来穿越大神已经习惯穿一赠一了…… 无力面对这脱肛野马般的状况的卡秋莎,下意识的选择了眼睛一闭,脑袋一歪,不省人事。 ——就让卡列宁大大认为我是惊吓过度晕过去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复活的剧情很简单,就是一个贵族青年引诱的他姑母家的半养女半婢女的卡秋莎,使得卡秋莎堕落成女支女……后面就不讲了,跟剧情无关。 至于 《安娜·卡列尼娜》要相对复杂,其中一条主线就是贵族小姐安娜被包办婚姻嫁给大她20岁的省长卡列宁,然后爱上军官弗龙斯基最后悲剧卧轨自杀的故事,讨论婚姻、人性、道德和爱情。 当初看这部名著的时候,非常非常同情安娜,随着年龄的增长,现在倒越来越同情卡列宁…… 第38章 Chapter38 今天开始,变身土豪! 卡秋莎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女主人玛丽亚·伊万诺夫娜和索菲亚·伊万诺夫娜的大庄园的某个房间里,床铺柔软,装潢华丽——要不是对穿越大神的节操还保持了一点信念的话,她险些会以为自己再度穿越了呢。 从窗子向外望去,熹微的晨光被浓墨重彩的、半透明的蔚蓝所取代,羊毛般的云朵奇异的变幻着,边缘沾染着珍珠贝的色泽。 毫无疑问,这样美好的晴天不该被浪费——尽管昨夜和今早的经历,只能用“悲催”、“惨痛”和“无厘头”来形容。 她轻快敏捷的换好了衣服——那条让聂赫留朵夫念念不忘的、叫卡列宁的马车撞开了的白色连衣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更加华贵的、闪闪发光的洁白绸裙,没有夸张的鲸骨裙撑,没有膨大的羊腿袖,袖口也不再是收紧而是像喇叭花一样放开和延展,腰部衬着巨大的花结,长长的裙裾像翻腾的浪花一样长长的拖着……实在是居家清洁好伙伴,麻麻再也不用担心地板会脏了! 从这条裙子的样式可以初步判定,眼下的时间设定是十九世纪七十年代。 一转眼三十年过去了,可怜的小艾瑞克!我一定会想办法回巴黎看你的。 玛格丽特四下环顾一圈,初步判定了自己的命运:眼下,她大概需要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半养女半女仆。谢天谢地,她在《傲慢与偏见》的世界里做了差不多三年的类似工作,做针线活,收拾房间,烤肉,磨咖啡豆,煮咖啡,洗零碎的衣物和朗诵书本什么的,堪称样样精通。 正当卡秋莎默默为自己做着未来规划的时候,玛丽亚·伊万诺夫娜的老女仆马特廖娜·帕夫洛夫娜裹着白色头巾,迈着沉重的步子——假如地面不是坚硬的大理石而是木质地板的话,一准儿会叫她压得咯吱咯吱响——她惊喜万分的说:“你醒了,卡秋莎!快去会客室吧,亲爱的,玛丽亚·伊万诺夫娜和索菲亚·伊万诺夫娜在那等着你。”她眨了眨足足有四五层眼皮的眼睛,神秘兮兮的、摆明了吊胃口的说。 卡秋莎可怜兮兮的点点头——穿越大神在上,她快被不光长而且分段的俄文名字弄傻了——下次让我穿原始部落我也不怕了TAT 她迈着又沉重又酸软、既像灌了铅又像踩在棉花上的双腿,摸索着走到会客室,向女主人们行过屈膝礼后,差点一屁股蹲坐在铺了厚厚地毯的地面上——别以为你摘了帽子我就不认识你了,卡列宁巨巨,你的耳朵照样那么突出,照旧那么迎风招展!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卡列宁与玛丽亚·伊万诺夫娜和索菲亚·伊万诺夫娜是旧相识,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要知道,像他们这样身份的贵族,在莫斯科和彼得堡里的上流社会小圈子里,半数人不是他们的亲戚,就是他们的朋友,剩下的都是闲聊的谈资和点头之交的生客。 卡秋莎敏感的发现,卡列宁与这对夫人并不谈得来。无论是严厉的索菲亚还是颇具诗情的玛丽亚,她们对这位彼得堡的要人都称不上喜欢——卡列宁思考政治、神学和哲学,打量阅读相关书籍并常常议论和探索,却对法国轻松喜剧和各种艺术流派一窍不通,她们认定这是不合时宜甚至荒唐可笑;他从不吸烟喝酒,也不挥霍赌博,不肯花一大笔钱购置猎具或者置办与众不同的豪华书房,大家都认为这是脾气古怪、标新立异;他不肯玩弄女人,一直保持童^贞,人们私下里没少议论,甚至怀疑他的健康出了问题——当然,身为一个笃信宗教的、严于律己的政客,这些并不威胁他在官场上往上爬的闲言碎语,卡列宁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基于以上理由,女主人们与这位来客间形成了一种薄雾般的社交界常见关系:即表面上保持着友好关系,可实际上根本互相瞧不起,因而就不会认真相处,就算偶有失礼也谈不上谁伤害谁。 “亲爱的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您怎么抛下部里的公事,跑到我们这远离城市的穷乡僻壤里来啦?”玛丽亚带着讥笑的态度说,“是您变懒了,还是乡下的吸引力变丰富了?”她补充了一句后,带着成功嘲笑别人后的得意环顾四周,发现了屈膝礼行得比平常更优美的卡秋莎,她笑着招呼说:“来,卡秋莎,这位是彼得堡的要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省长,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卡列宁。” 卡秋莎上前一步行了个屈膝礼,她低下头的时候撇了撇嘴,等重新抬起头时,一双笑盈盈的、亮晶晶的、黑醋栗一样乌黑湿润的眼睛,从又浓密又沉重又纤长的睫毛下看着她的脸,整个人洋溢着生机勃勃的乐观和从内而外的亲切温柔。她坦诚直率、不卑不亢的看着他,跟她打量小艾瑞克的目光毫无区别。 “倒茶,卡秋莎。”严厉的索菲亚·伊万诺夫娜吩咐着。 她轻快的绕过桌子——轻盈的踩踏着地毯,像猫一样灵活而无声——纤细的小手与洁白的瓷器交相辉映,细腻圆润的手腕弯成优美的弧度…… 卡列宁疲倦的大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不过他始终不改慢条斯理的口吻,傲气十足的说:“不速之客前来拜访的原因是毋庸置疑的,玛丽亚·伊万诺夫娜。”他懒洋洋的指了指倒完茶后安静的退到一边的卡秋莎,用刻意的玩笑态度说:“我希望能把您的牧羊女神娶回家。” “什么!”姐妹俩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姐姐高举双手,像被线吊起来的木偶人一样;妹妹用每打不下二十卢布的手帕捂着嘴,黄瘦的脸上泛起红晕。 “我完全理解您的惊讶,我同样清楚,婚姻不是儿戏,舆论和名声,宗教的意义……鉴于今天早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为了防止对年轻姑娘的名誉造成损害,我决定向叶卡捷琳娜·玛丝洛娃·伊万诺夫娜小姐求婚。” 玛丽亚·伊万诺夫娜、索菲亚·伊万诺夫和卡秋莎同时张大了嘴巴,许久之后,她们才反应过来,“叶卡捷琳娜·玛丝洛娃·伊万诺夫娜小姐”,就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卡秋莎。 “原来秘密就在这里:卡秋莎!”玛丽亚的眼中涌起泪花,“我是从小看着卡秋莎长大的,对她的魅力一清二楚,这不足为奇,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远道而来的省长阁下也是被你吸引来的!” “我必须提醒您的是,卡秋莎是农奴的女儿,这样的结合是有失身份的!”索菲亚·伊万诺夫娜忧心忡忡的说。 “只要她以您二位养女的名义出嫁,对两家姓氏的名誉是有益无害的。”卡列宁用洪亮的嗓门和讥诮的笑容说,“何况叶卡捷琳娜小姐是一位举止优雅、教养良好的淑女,我相信她会给我带来家庭生活的安宁和幸福。” “既然您已经决定了,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您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玛丽亚·伊万诺夫娜把手帕取下来说。 “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卡列宁轻轻的掰着手指,漫不经心的开玩笑说。 “上帝啊!我们是不可能用一天时间备齐亲爱的卡秋莎的嫁妆的!”玛丽亚·伊万诺夫娜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您只需要备齐很小一部分就行了,剩下的嫁奁可以日后再运到彼得堡。我是不是非常体贴呢,玛丽亚·伊万诺夫娜?” ……你们有询问当事人的意见吗? ——BY缩在墙角、存在感全无的当事人叶卡捷琳娜·玛丝洛娃·伊万诺夫娜(昵称卡秋莎)。 下午,见面时间不到二十分钟、说话次数不超过五句的未婚夫妻在门廊上偶遇,卡列宁停下四平八稳的脚步,捧起未婚妻纤细温热的手吻了一下,用没有起伏的玩笑语气说:“为了表达对未来妻子的尊重,请你选一个度蜜月的地点吧,卡秋莎。或者你希望我称呼你卡金卡?” “很荣幸获得去哪里度蜜月选择权,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请继续保持这个称呼。”卡秋莎觉得自己囧坏了——要知道,在巴黎与陌生人说话,都比跟这位马上要成为自己丈夫的人闲谈要轻松随便!“如果您……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去巴黎度过一段消闲的时光怎么样?” 她可不能把可怜的小艾瑞克撇在一边不管——要知道幽灵是会黑化报社的! “虽然我认定巴黎人是道德败坏的典范,是灯红酒绿的邪恶巴比伦,但我绝对尊重你的选择,卡秋莎。你看,你未来的丈夫是多么疼爱你啊。”他以一种悠然自得的闲散态度,慢条斯理的说。 拜托了卡列宁大大,读《安娜·卡列尼娜》时我就清楚您又刻板又古板却偏偏爱开玩笑……可是我求你了不要把笑话说成冷笑话TAT……我求你了没英国人那两把刷子就不要玩嘴炮QAQ……俄罗斯已经够冷了Q^Q …… 卡秋莎怀着囧而又囧的心情,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婚给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卖萌小剧场: 包子:酷爱摘下面具,小艾瑞克~ 艾瑞克:除非你亲亲我(扭头) 包子:…… 第39章 Chapter39 她确信忠犬会回来的! 几个礼拜前,诱女干了她的德米特里·纠结青年·聂赫留朵夫偷偷找到卡秋莎,塞给她装在信封里的一百卢布的钞票。 卡秋莎动作机敏、从善如流的接过信封,露出八颗洁白闪亮的牙齿,笑容灿烂的说:“谢谢您,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我很喜欢这份礼物。不得不说,您送我的结婚礼物真是别出心裁。” “结婚……结婚礼物?”聂赫留朵夫红润的面孔一下子变得苍白,好像被暴风雪席卷了一样,他哼哼唧唧、吞吞吐吐的说,“结……结婚?您……您要结婚了?” “您竟然不知道?”卡秋莎扬起两道秀气妩媚的弯弯细眉,做出一副自责的表情说,“我实在太不体贴了,居然忘记通知您了!那么我现在告诉您好了,祝福我吧,亲爱的朋友,我三个礼拜后就会结婚……” 聂赫留朵夫磕磕绊绊、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句自己都听不清的祝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落荒而逃。 我还没说完呢,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 匆匆忙忙离开姑母家,在回前线的路上,聂赫留朵夫满脑子“我诱女干了天使,然后把她变成了女巫”的悔恨和自责。 举行婚礼的那一天,依照习俗(玛丽亚·伊万诺夫娜和索菲亚·伊万诺夫娜坚持要严格遵守一切习俗),卡列宁没有见他的新娘,而是在乡下的旅店里吃了饭:煤气灯光线柔和,丝绒椅柔软舒适,塞在绣花领口里的餐巾是刚刚浆洗过的,牡蛎很新鲜,老牌沙柏丽白葡萄酒醒得恰到好处,比目鱼和烤牛肉的酱汁都很充足,就算平日里并不注重口腹之欲的卡列宁都不得不予以称赞。 教堂里灯火辉煌,一对枝形吊灯架和圣像前的所有蜡烛都点燃了。圣像壁的红底上的镀金、圣像的金黄色浮雕、枝形灯架和烛台的银光、地上的石板、绒毯、唱诗班上面的旗帜、圣坛的台阶、旧得发黑的书籍、神父的黑袍、助祭的法衣——全都浸浴在灯光里。 在温暖的教堂右边,在燕尾服和白领带,制服和锦缎,天鹅绒,丝绸,头发,花,□的肩膀和胳臂,以及戴长手套的人群里面,在进行着克制而又热烈的谈话,谈话声在高高的圆屋顶里异样地回响着——住得不算太远的、能前来的亲朋好友全都到齐了——这时候,卡秋莎才意识到,或者说,回想起自己的丈夫是个孤儿,被叔父养大的、从未体验过家庭的幸福、欢乐与温馨的孤儿。 怀着对新郎的深切同情,被新郎以奇怪别扭的姿势挽着,走到了讲经坛前。 尽管想努力记住些美好的回忆——这可是她穿越这么多次、穿越这么多年来头一次结婚呢——但被戏耍和戏耍别人的违和感,仍然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 相比之下,卡列宁也是异常的理智与冷静。他全部精力都投入了官场,家庭生活对他来说不过是多了一个人跟自己吃饭睡觉而已。 一个美丽动人的年轻姑娘…… 他疲惫而尖利的目光落在臂弯里的新娘身上。她穿着自己裁剪设计的雪白长裙,尽管同样洁白的丰满胸^脯半露,却丝毫不会引发人的邪念,而只会感到圣洁。长纱罩在她梳着高高发髻的乌黑卷发上,戴着香橙花的花冠,那么优雅动人、生机勃勃…… 卡列宁低下头悄声说:“我并非因为你婀娜的体态,优美的动作或者迷人的风度而娶你,也不是因为你年轻漂亮或者亲切活泼而产生了类似的心思……” 这时,神父点着了两枝雕着花的蜡烛,用左手斜拿着,使得蜡烛油慢慢地滴落下来,他转过脸去对着新郎新娘,把白烛交给他们。 身披银色绣花法衣的神父,让新郎新娘亲吻了王冠,画过十字后又让他们亲吻十字架。 “主啊,赐-福-我-们,”庄严的音节缓慢地接连响起来,声波使空气都震动起来。 “感谢上帝,万世无穷,”老神父用谦卑的、唱歌般的声调回答。看不见的合唱队的合唱声发出来,以洪亮和谐的声音,从窗子到圆屋顶,响彻了整个教堂。声音渐渐大起来,萦绕了一会,就慢慢地消逝了。 当执事念完了祈祷的时候,神父手里拿着一本书转向新郎新娘:“永恒的上帝,你将分离之二人结合为一。”他用柔和的唱歌般的声调念着,“并命定他们百年偕老;你曾赐福于以撒与利百加,并依照圣约赐福于他们的后代;今望赐福于你的仆人阿列克谢与叶卡捷琳娜,引他们走上幸福之路。吾辈之主,仁爱慈善,光荣归于圣父、圣子与圣灵,万世无穷。” “阿门!” 看不见的合唱队的声音又在空中回荡起来。 肃穆庄重的仪式仍在进行,来宾们全神贯注的观察着仪式的每一个细节——这些仪式总是那么令人心醉。 上帝在上,我为什么要作死的答应戴假发呢……沉得脖子都要断掉了! 卡秋莎心中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吐槽。 终于,好心的老神父把她从脖子折断的危险边缘解救了出来。他嘴角上挂着仁慈的微笑,从新婚夫妇手中接过蜡烛,低低的说:“吻您的妻子,吻您的丈夫。” 卡秋莎直直的站着,闭上眼睛,让一个完全陌生的、已经成为她的丈夫的男人,亲吻她的嘴唇。 初^夜,初婚和初吻,就奉献给《复活》与《安娜·卡列尼娜》这糟心的世界了…… 婚礼结束后,三十五岁的卡列宁就带着比他小十六岁的妻子,踏上了去巴黎的蜜月旅行。 对卡列宁来说,所谓的蜜月旅行不过是离开供职的部门休息一个月,对卡秋莎来说,这次旅行却有着不同的意义。 她回到巴黎人民歌剧院的五号包厢——1848年至1849年间,玛格丽特无数次带着小艾瑞克在这里看戏——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剧院幽灵的传说;她回到巴黎的故居昂坦街九号,打听到艾瑞克在二十多年前离开法国去了东方,在那里,他把王宫当做了一个可供魔术师自由想象和创作的大魔盒,他给苏丹和皇帝们建造迷宫般复杂奢华的宫殿,他的天才得到了空前的发挥…… 好样的,艾瑞克。 如果我们有缘的话,一定会再次见到对方。 到时候千万别随随便便拧断别人的脖子了TAT…… 作者有话要说:脖子疼QAQ 第40章 Chapter40 洒狗血洒的酣畅淋漓! 卡列宁是个现代意义上的好男人:从不抽烟,很少饮酒(这一点对于嗜酒如命的俄国男人来说尤为难能可贵),工作卖力,严于律己,恪守一切东正教教义中规定的操守和道德。同时,他给予了妻子足够的空间和信任,从不干涉家务,也不会干涉妻子的社交活动。 用卡列宁本人的话说,猜疑和嫉妒是一种可耻的情感,是对妻子的侮辱,对妻子应该怀有充分的信任——至于为什么会相信他年轻漂亮、美丽动人、比自己小十六岁的妻子会永远忠于他,卡列宁倒是从来没问过自己,也从来没怀疑过。 他是个孤儿,被先皇宠臣、做高官的叔叔抚养长大,以优异的成绩大学毕业后,分分钟步入了仕途,从此平步青云、身居显要,从此醉心于功名。他身上情感的部分过早的被理性给压制了,卡列宁从来不肯花时间和精力去结交知心朋友,但人总是有情感需求的,婚后,他把他仅剩的、可能倾注的情感都倾注在了妻子身上。不过卡列宁的爱从来都埋在心里,语言和行动上压根无从体现。 跟这样的人共同生活,日子会是安稳舒适的,唯一不那么十全十美的地方在于:跟官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卡列宁对于现实生活的理解并不达标——不,甚至远没到及格线——他们的夫妻生活更像是搭伙过日子,缺乏真正的温情、激情和柔情蜜意。 ——想想吧,卡列宁的思维早已形成了一套适应官场的固定模式,用官场上矫揉造作的态度对待本该是最亲密无间的妻子……活该被安娜背叛。 不过这个小小的瑕疵,对卡秋莎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没错,缺乏爱情的滋润,生活会荒凉,可是让生活荒芜的又何止爱情!对她来说,生活中有太多东西比爱情重要:蓝天,白云,清新的空气,可以随时开始的旅行,还有常常在肚子里闹腾的、即将出生的孩子。 他们见面三个礼拜后,就旋风一样的结了婚,婚后不到九个月,卡秋莎就要生了。 当卡秋莎用一贯的打趣口吻,叫醒在身边沉睡的丈夫时,卡列宁的反应活像从外星穿越过来的那样两眼发蒙、手足无措:“嗯,好的,亲爱的,我知道,快生了,孩子……” 他愣了一分钟,然后恍然大悟的从床上跳起来——对于一个三十六岁的中年男人来说,这动作实在称得上敏捷——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边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一脸无辜的妻子,一边穿上晨衣。衣服穿好后,卡列宁就呆呆的站住不动了,眼睛仍然凝视着她绯红的脸颊,从睡帽中弹出的、柔软蓬松的、环绕着可爱面孔的黑色卷发,还有一对亮晶晶的、被浓密睫毛覆盖的、黑醋栗一样的眼眸。 直到卡秋莎瘪着嘴,似笑非笑的说:“拜托了,阿列克谢,别像木头一样杵在床沿上,派人去请医生吧。” “哦,嗯,医生……”卡列宁迈着机器人一样的步子,连顺拐了都没发现。他下了楼,匆匆喝了半杯葡萄酒,吩咐马夫套马,预备雪橇。 等头脑昏沉的丈夫带着医生匆匆赶回家中的时候,他们心情复杂的发现,勇敢坚强的卡列宁夫人,已经平安的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她气喘吁吁、精疲力尽的指挥着手足无措的女仆,命令她把脐带剪断…… 卡列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汗从脑门和手心不断的渗出来。 他脑袋无力的歪向一边,呆呆的凝视着从痛苦和疲惫中解脱出来的妻子。她两只圆润秀美的胳膊软弱无力的放在被子上,看上去像拉斐尔的圣母那样美丽和恬静,默默无言的回望着他,颤抖的唇边挂着一丝不变的、神秘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突然间,一股新奇的、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柔情,向疯长的鲜花那样,一瞬间开满了心田。他觉得自己被送进了另一个世界——与他大半生置身其中、早就习惯了的官场生活完全不同——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神奇,如此的玄妙,如此的甜蜜,他心中固有的绷紧的弦猛然都断了,一点也没有想到的呜咽和快乐的眼泪呼啸着涌上来,强烈得使他浑身战栗,以致卡列宁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蹒跚无力的走向他的妻子,软弱的跪在她的床边,把妻子的手放在嘴唇上吻着。 叫女仆裹好的、红彤彤的、皱巴巴的小东西就是她的儿子了。小家伙大胆、放肆、毫无顾忌的大哭着,卡秋莎虚弱的说:“把他抱给我。” 接着,一个撒了粉的、包扎好了的、像一个结实的小玩偶的红色小东西被放到了母亲怀里。他的五官是那么小,皮肤是那么皱,哭得那么中气十足、绵长嘹亮。 然后,新生儿睁开了他的眼睛。 “你瞧,阿列克谢,他真是个神奇的孩子,一般的婴儿两三天才会睁眼呢!”卡秋莎无力却欢快的说。 忽然,她疲倦的黑眼睛睁大了,她死死的盯着婴儿天蓝色的、半透明的、形状十分眼熟的漂亮眼睛。 ——简直跟九个月前诱女干了卡秋莎的聂赫留朵夫公爵的蓝眼睛一模一样! 她把怀里的婴儿递给卡列宁,她的丈夫笨拙的抱着他,好像生怕孩子从胳膊缝里掉下去一般。 然后,卡秋莎决定用睡眠,来调整她被迎头泼了一盆狗血的纠结心情。 接下来,时光飞逝大法就正式开始了。 在读者们看不到摸不着的地方,主角和配角们长大了、变老了、变美了、长残了(泥垢)…… 结婚七年,卡秋莎重操做生意的旧业,跟阿拉伯人,跟意大利人,跟法国人,跟英国人,跟北欧人…… 最初,卡列宁对于太太的突发奇想是完全持反对态度的,不过后来发现太太别出心裁的活动竟然能给自己提供更多的支持——官场上的、往上爬的支持——他就不声不响默许了妻子的随心所欲。 与在巴黎的情况完全一致,如今的卡秋莎是社交场上的红人,是圈子里男人爱慕女人嫉妒的对象。她毫不掩饰自己低微的出身——女农奴的女儿——甚至会拿这个身份与朋友们开玩笑。 因为她深知水至清则无鱼,她本身已经足够耀眼,倘若再完美无瑕的话——想想《安娜·卡列尼娜》原著中安娜的下场吧,因为过于完美而备受嫉妒,早就听厌了人家称她为“贞^洁的贵妇”,她们准备好了石块,只等舆论明确转变后,就把所有压力和轻蔑投向安娜…… 因此,出身的污点,对于卡秋莎来说反倒是一种保护。 她的儿子谢廖沙已经六岁了,除了一双蓝眼睛偶尔会让卡秋莎良心不安之外,他就是完美和天使的化身:谢廖沙长着一头淡黄色的卷发——发卷的形状与安娜如出一辙,两条穿着紧身长袜的、小鹿一般笔直的腿匀称、结实而丰满。他喜欢抬起肉嘟嘟的小脸,用单纯、信任和充满爱意的目光直视着母亲,喜欢提出天真可爱、充满想象的问题……谢廖沙是她精神上莫大的安慰,是生活中最大的快乐。 1880年,她认定儿子该出门历练了,于是二十七岁的卡秋莎带着七岁的谢廖沙和四十三岁的卡列宁一起到了法国。卡列宁是去巴涅尔的温泉疗养,以便恢复因为冬天繁重的公务而受损的健康,而卡秋莎则带着儿子四处旅行。 这一天,母子二人来到了巴黎。 曾经的玛格丽特并不喜欢这座城市,因为对一个巴黎人而言,矫揉造作是修养和品位的标志。倘若不学会为痛苦和忧愁戴上喜悦的面具,不会用忧虑和冷漠掩饰内心的狂喜,就永远别想作巴黎人。 直到她离开这个弥漫着香气的欧洲的中心,在欧洲大陆的另一个国度成为贵妇人,融入了另一个圈子后,她才慢慢意识到,无论在哪里,任何一场聚会都是化装舞会。 化装舞会不再是一个贬义词。 她终于把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时代抛在脑后,她终于成长,终于成熟。 个子长高不是成长,脸蛋更漂亮、魅力更迷人、腰包更丰满了也不是成长。 什么才是成长? 成长是从一个自我为中心的野蛮人,慢慢学会收敛,克制欲^望,懂得忍让和分寸,变成一个成熟的社会人。 婴儿呱呱坠地时,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一不满意了就哇哇大哭,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等他渐渐长大,还是要吃,还是要睡,可是他会知道别人的吃的不能随便抢,半夜了还不上床睡觉父母会生气。 等他更加懂事了的时候,他就会知道,用餐的时候是要有礼仪的,哪怕他很想用手抓;他会知道走路的时候要遵守交通,哪怕他喜欢横冲直撞;他会知道穿着要看场合,哪怕他喜欢裸^奔。 幼稚的人都会认为,只要我想,只要我要,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体谅到这种不可以,面对这种不可以,习惯这种不可以,就是稚气与成熟的区别,就是社会化的象征。 妥协,忍让,尊重和包容,都是因为意识到种种不可以,接纳了种种不可以。 对于科学家、艺术家和天才来说,他们可以一辈子做孩子——因为孩子才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但对于普通人,我们只能不断修剪自己的本性、充满克制的,长大。 而怀念童年,不过是怀念那些可以为所欲为却不必负责任的时光。 会不会存在这样的可能性,有一天我可以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生活…… “我喜欢这座城市,妈妈!”淡黄的卷发在男孩平滑漂亮的前额一蹦一跳,“大人们穿的都很漂亮——当然,妈妈最美!”他狗腿的贴上来,穿着长筒小靴子的脚踮起来,得意洋洋的说:“你看,我已经到你肩膀了!等我跟你一样高了,我要请你跳舞!” “哦,谢廖沙!”卡秋莎粲然一笑,贴着儿子软软的面颊,在红扑扑的脸腮上留下一个吻,“到时候我就变老了。” “你才不会变老呢!永远都不会老!变老的是我!”谢廖沙挥动着肉呼呼胖嘟嘟的小手强调着。 “好了,宝贝,我们要去人民剧院看戏了,做个安安静静的小绅士。” 话音未落,谢廖沙立刻站得笔直,他学着爸爸的模样挽着妈妈的手臂,目不斜视、一板一眼的踏上了剧院的台阶。 她套着暖手筒,拿着五号包厢的票,走过翻修一新的长廊,一个身头戴炭黑色帽子、身穿塔夫绸旧裙、围着褪色披肩、自称“吉里太太”的领座员把母子二人送进包厢,她愁眉苦脸的说:“二楼的五号包厢从不对外租用,夫人。奈何剧院换了老板,还不太清楚这个规矩……如果您执意留在这里,那么无论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意外都不要慌张……” “比如?”谢廖沙的眼睛闪闪发亮,小男孩爱冒险的天性被激发出来,“您不必担心,吉里太太,”尽管法语是俄国贵族的第二语言,七岁的小男孩说起来仍然十分吃力,“我会保护妈妈的!” 卡秋莎微微一笑,再次吻了吻男孩吹弹可破的脸颊,把小费递给领座员后,就挽着儿子入座了。 吉里太太忧心忡忡的探头探脑,最终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卡秋莎摘掉帽子脱下皮毛大衣,黑丝绒长裙勾勒出她丰满迷人的曲线,脑后和鬓角一圈圈蓬松的卷发显得活泼动人。她坐在椅子上——椅子早已不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张——她的姿势十分随意,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优雅弥散开来。她的风韵并不来自于服装,甚至并不来自于美貌——她的美已经超脱了服装和外表,重要的是她这个人,成熟,温柔,活泼,乐观和聪慧。 她轻轻的转过头,给谢廖沙讲起舞台中上演的剧目…… 这时,一阵低低的音乐铺陈开来——不是舞台上喧嚣滑稽的乐声,而是媲美天使的吟唱…… 歌声逐渐上扬,每一个音符,每一次呼吸都把握得臻于完美。音域宽广,音色雄厚而曼妙,高亢壮丽而婉约,激昂之处不失细腻,细腻之处又见激昂,融汇众家之长…… 歌声像润物无声的细雨,融入卡秋莎的耳中。 这时,一个低沉甜美的男声,在五号包厢里回响:“还记得您最忠诚的奴仆吗,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脑洞开大了…… 第41章 Chapter41 好久不见了,艾瑞克, “艾瑞克……艾瑞克,”卡秋莎笑逐颜开,“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请进。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包厢的门没有开,背后华贵的丝绒窗帘也没有丝毫抖动,一个瘦高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戴着最正式的白色领结,披着把全身都包裹住的黑色斗篷,戴着一副白色的面具。他全身都是黑的,白色面具好像凭空漂浮在虚空中一样。 “除了比过去更丰满更端庄之外,您完美无瑕的外表没有任何改变,夫人。”他天使一样优美的声音飘飘荡荡,好像畅饮了美酒,整个人都微醺了,“您乌黑的卷发还是那么活泼,您黑宝石一样的眼睛仍旧是那么闪亮和活泼,您百合花般的脸上焕发出一种安详、皎洁、纯净而又透澈的光芒,透过您的眼睛,透过您的脸庞,能看到那颗金子般的、历经烧灼却仍旧愈发纯净的心在熠熠闪光……而曾经围绕着您的迷茫和忧伤,就像薄雾消散在晨光里那样无影无踪了。” 谢廖沙的胆子大得异乎寻常,他没有害怕,反而上前一步说:“您好,您是歌剧院的幽灵吗?” “如果您愿意这样称呼的话,那么我就是歌剧院的幽灵。”艾瑞克的声线像三十多年前一样,美妙得难以形容,却更加成熟了,就像贮藏在橡木桶、存放在湿冷地窖中的葡萄酒那样,经过漫长的发酵,变得更加醇厚动人。 他上前一步,在卡秋莎铺展的裙裾旁跪下,亲吻着她黑丝绒的裙边,高大瘦削的身影有一丝颤抖。 “您为什么要跪下来呢,幽灵先生?”谢廖沙好奇的问。 “因为我是夫人忠心耿耿的奴仆,先生。”他温顺得像绵羊一样,抬起被面具笼罩的脸,声音发颤的喃喃的说,“您没有骗我,夫人……这么多年,您终于回到巴黎,您终于……” “八年之前,我在巴黎停留了整整一个月,听说你去东方,给权势滔天的君主们修建宫殿了?” 艾瑞克诚惶诚恐的说:“让您白跑一趟,艾瑞克心中不安极了……” 卡秋莎连忙摆了摆手,幽灵惶恐不安的话语戛然而止——好像她套在黑色长手套里的手轻轻掩住了他的嘴那样。他像一条硕大的、无辜的、驯顺的牧羊犬,金色的眼睛里,委屈和思念满的要溢出来了。 “你的言辞愈发像外交官了,艾瑞克。”她没让幽灵站起来或者坐下来——他绝不敢跟她平起平坐,这一点卡秋莎在三十多年前就再清楚不过了——她拍了拍谢廖沙淡黄色的小脑袋,“给我讲讲你在东方的经历吧,让我们的小男子汉也开开眼界。” “是的,夫人。”他匍匐下去,再次亲吻了卡秋莎的裙摆,然后笔直的挺起了腰板,“您离开之后,艾瑞克等不到您回来,只好走遍欧洲去找您。在这段时间里,您的仆人学了些类似腹语术的雕虫小技和杂耍把戏。当时,波斯国王的宠妾苏丹小王妃正在王宫里闷得发慌,闲得无聊。一位从尼吉尼·诺维格罗德集市回来的皮货商,向人谈起您仆人的才能,然后可怜的艾瑞克就被召进了波斯王宫。随后,艾瑞克就在波斯王宫布置了许多捉弄人和吓唬人的机关,国王在宫殿里四处游走,却可以不被人发现;人在其中可以随意消失,别人却不知他是从何处离开的。当国王突然醒觉,只要艾瑞克活着,就能建造出另一座魔幻般的宫殿。只要他活着,就表示有人知道这座宫殿的全部秘密。所以,有功无过的艾瑞克必须死!国王的心思自然瞒不过无所不能的艾瑞克,他离开波斯,越过小亚细亚,来到君主坦丁堡为苏丹国王效命。伊尔兹·基沃斯克王宫内颇负盛名的暗门、密室以及各种神秘的保险箱,都是您仆人的随意之作。最后,当初迫使他离开波斯的原因,再度逼您可怜的仆人离开了苏丹。他已经极度厌倦自己漂泊冒险的生活,决心让自己成为一个平凡普通的正常人,过正常人的生活。艾瑞克当起了土木匠,他承包了巴黎人民歌剧院的翻新工程。当他看见剧院底下有一大片可供利用的天地时,艾瑞克不甘寂寞的艺术天性再次萌动。他决定在地下建造一处世外桃源,避开人们异样的眼光,在这里等着他的主人回来……” “您会变魔术,这么说您一定是一位伟大的魔术师了!”谢廖沙兴致勃勃的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您能表演给我看吗?” “只要夫人允许,先生。”他仰着头,像一具脖子和膝盖都用大理石做成的雕像那样。 谢廖沙拉着母亲饰着缎带的袖口,眼巴巴的无声祈求着。 卡秋莎扑哧一笑,对仿佛膝盖上自带“跪得容易”的艾瑞克说:“来吧,艾瑞克,让我检验一下你的技艺到底有多少进步。” “如您所愿,夫人。” 一刻钟后,小谢廖沙被眼花缭乱的、在一双手指细长的手中展示的魔术彻底惊呆了,小小年纪的他头一回体验到了何为奇迹。 卡秋莎看着儿子亮晶晶、水汪汪、眨巴来眨巴去的蓝眼睛,心中暗叹:又一个粉丝诞生了…… “这只是开胃菜而已,宝贝。”卡秋莎理了理裙摆,从座椅上起身,“幽灵先生接下来会带我们去他的地下宫殿参观。” 谢廖沙欢呼起来,蓝眼睛中的崇拜更耀眼了。 但愿你长大后别进化成一枚痴汉,亲爱的儿子…… “地下宫殿是属于您的,夫人,正如您的仆人也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属于您的一样。”他敏捷的从跪姿转换成优雅的站姿——艾瑞克的膝盖一定是石头做的——他高大纤瘦的身影,像展开膜翼的死神那样压下来。 三十多年了,细瘦的男孩终于成长为……同样细瘦的大叔。而她,除了多长了几磅肉之外,就再也没有变化可言了。 时间真是一种最操蛋的存在。 幽灵的身体裹在黑色斗篷中,幽灵的面容隐藏在白色面具下,可他由内而外散发的、恍惚的洋洋喜气还是感染了她。 他指挥音乐的魔术师的手指,在包厢的墙壁上轻轻敲打出节奏和韵律。 丝绒窗帘悄无声息的移开,一面镜子似的东西呈现在三个人眼前。 “哇,太棒了。”谢廖沙呆呆的说。 艾瑞克退向一侧,深深的、优美的鞠了一躬,修长的手臂伸展着做出邀请的姿势:“请进,夫人,地下宫殿的入口为您敞开。” 人民剧院中,如果有人看到了这一幕的话,一定会诧异得大惊失色、认定自己白日撞鬼、再不就是眼花了出现幻觉:一个裹着斗篷的男人、一位身着华服的太太和一个乖巧可爱的男孩,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二楼的五号包厢里。 他们沿着狭窄的环形走廊,通向巴黎人民歌剧院地下的迷宫。 “哇,幽灵先生,您的地下宫殿这么大,是不是能把整个巴黎装进去呢?”谢廖沙被地下的气氛诡异而阴森的气氛迷住了,他沉醉的看着走廊的石壁上错落有致的铜制烛台,洁白的蜡烛散发着明黄和橙红的光,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愚蠢的巴黎人可没资格来到这里。”幽灵傲气的说,“这里是艾瑞克的游乐场和创作室,也是为夫人准备的可以偶尔用作娱乐的殿堂。” “你花了多久建造了这座地下迷宫,艾瑞克?”卡秋莎抚摸着冰冷潮湿的石壁,她戴上帽子,从艾瑞克手中拿过自己的大衣披在儿子身上——黑色的皮毛大衣盖住了脚面,长长的拖在地上,谢廖沙忍不住笑起来。 “六年,夫人。”他随意一挥手,一根木棍状的物体就出现在手中,朝着棍子顶端吹了口气,火把就熊熊燃烧起来,换来谢廖沙的合不拢嘴的惊讶和崇拜,“地下并不湿冷,夫人,您柔嫩的皮肤不会受到寒气的侵蚀。” “六年……剧院老板每个月付你两万法郎的薪水的话,六年下来可是144万法郎呢!” 火把顶端,白得耀眼和蓝得梦幻的火焰在跳动,燃烧。他白色的面具和金色的眼睛,在火光的掩映下,同样熠熠生辉。 艾瑞克垂下头,低声说:“因为我有些需要耗费巨资的小爱好,夫人,况且我会给剧院写剧本,帮助他们做出更夺人眼球的特效,以及帮助他们排除水平不达标的演员,一个月两万法郎实在是物超所值。” “你的小爱好可真够奢侈的……啊,好漂亮的黑马! 我敢打赌,这匹马在巴黎的拍卖会上,至少要卖出四千法郎。”卡秋莎是对付马的老手——正如当过弼马温的孙悟空对凡马具有天生的威慑力那样,这匹黑色的骏马也老老实实的垂下了头——她一把拉住马笼头,抚摸着它经过仔细刷洗的鬃毛说,“看来剧院老板得给你加工资才行。” “这匹马是从波斯买的,夫人,最正宗的阿拉伯马。请夫人上马吧。” 卡秋莎敏捷的翻身上马,接过手舞足蹈、咯咯乱笑、被艾瑞克抱着的谢廖沙,把他放在自己怀里,任由艾瑞克在前面牵着马,在巨大石块砌成的洞穴中缓步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歌剧魅影原著小说与电影和音乐剧情节还是差的很大的- -小风把二者结合了一下。 PS:感谢【尼罗粉】妹纸的手榴弹~破费了咩哈哈~ 不过尼罗大大在JJ解约了,妹纸知道她去了哪里了吗? 第42章 Chapter42 幽灵也需要吃吃喝喝, “看起来你经常锻炼这匹马,至少它不像上流社会的马厩里膘肥体壮的懒家伙。”她一边随着马的步伐,轻轻的摇摆身体,一边随口玩笑。 “我每天都会骑着它,在地下跑几十圈的,夫人,马儿需要锻炼,而您的仆人需要巡视领地。” ……我为不得不在黑暗中夜夜奔波的可怜马儿,点一支照亮前行道路的蜡烛。 “人民歌剧院换了经理,你打算怎么继续盘剥他们,” “哦,夫人,我只是收取合情合理的报酬,我给经理们写了信,要求他们支付剩下的二十三万三千四百二十四法郎零七十生丁年薪,本月十号晚是支付的最后期限。” “如果他们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玩笑呢?” “那么会死人,夫人,直到我的薪水到位为止。”艾瑞克考虑到谢廖沙的存在,他换了英语回答。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释迦牟尼向信众传道一样。 “我不是禁止你拧人脖子了吗?!”卡秋莎也从善如流的换成英语。要不是骑在马上,她一定要狠狠的掐着艾瑞克的脖子质问。 “我早就听从您的指示,不再采取这种方式了——虽然它方便快捷,但需要自行动手。我会把猎物引进酷刑室,让他们在干渴、燥热和幻觉中,自动把脖子套进绳索里。”他详细的给卡秋莎讲解了酷刑室的原理。 ……泥煤! 三人一马沿着螺旋梯不停地往下,一直走到深渊的尽头。 “我的头在旋转,妈妈……”谢廖沙弱弱的捂住了眼睛。 “好了,亲爱的,你的头已经不转了。” 黑夜在眼前消散,幽幽的蓝光笼罩着他们。 前方,一片湖水成了走廊的尽头,纹丝不动的睡眠绵延无尽,在远处化为一片黑暗。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湖畔,岸边用铁环挂着一条小船。 “这简直是巫师的城堡,众神的迷宫!”她把谢廖沙递给艾瑞克,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冲着艾瑞克赞许的微笑,“你有天才的大脑,工匠的双手,野兽的狡猾,孩子的残酷和疯子的想象力,而你确实没有辜负你的天赋。” “……您是在夸奖我吗,夫人?”幽灵“工匠的双手”一哆嗦,险些把谢廖沙摔进湖里。 “你觉得呢,艾瑞克?”她嘴角含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轻轻的白了幽灵一眼。 然后,艾瑞克像全身通电那样颤抖起来。 他们踏上那条船头和船尾都点着煤气灯的小船,艾瑞克手持船桨,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上,划出褶皱丝绸般的波纹。 艾瑞克的手像他的身材一样细长消瘦,但他强劲而且迅速地划着船,爆发出惊人而持久的力度。他并没有看前面——艾瑞克对这条水路了如指掌、闭着眼都足以完成——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卡秋莎,带着奇异的饿狼注视猎物的疯狂与渴望,以及猎犬臣服于主人的谦卑和忠诚。 湖水寂静无声,他们划入那片蓝色的光晕之中,黑夜又重新降落下来。 他们穿过巨大的石像,穿过墙壁上稀奇古怪的雕刻,长满水草的铁栅栏缓缓升起,在她面前展现的,是一个午夜梦幻般的世界…… 眼前,是一个被鲜花和蜡烛填满的客厅。金色的雕像,金色的烛台,金色的火光,被照映成金色的洞穴和石头墙壁…… 艾瑞克虽然身材很高,可他跳下船的动作却毫不僵硬,反而像野兽一样优美而轻快。他快速转身——斗篷帅气的甩出蝙蝠侠的FEEL——然后诚惶诚恐的扶住卡秋莎的手,像所有法国绅士那样礼貌而殷勤。 然后,他隐藏在面具开口后面的、没有嘴唇的嘴巴张开了,一支舒缓温柔的小夜曲从中流泻而出,一瞬间盛满了整座灯火通明的客厅。 他唱的是玛格丽特曾经唱给他听的小夜曲,这支曲子在三十一年前被一用作告别。 在幽灵对音乐极强的控制中,这支优美的小夜曲被他变成了轻柔、曲折而舒缓的摇篮曲。 1849年的艾瑞克,歌声中还带着少年的青涩和单薄,而1880年的如今,他的每个转折每个呼吸都臻于完美无瑕,就像窖藏了三十年的葡萄酒,褪去涩味,酒体更加丰满,香醇而富有层次…… 他缓缓后退,带着黑色皮手套的修长的手舞动着,他的脚步像伦巴的舞步……真让人惊讶,身高与身宽的比例如此失调的人,竟然可以走动得如此优美…… 谢廖沙像被催眠那样,慢慢软倒在地。 艾瑞克眼疾手快的接住男孩,把他抱到小船上,再拿自己的外套把他裹起来。 当他天使般的吟唱停止后,眩晕的感觉从卡秋莎的脑袋里消失了。 她扬起细细弯弯的眉毛,还没来得及发表评论,一只有力的、冰冷的、套在黑皮手套里的手就伸向她,搀着她的胳膊,把卡秋莎引向客厅里的沙发。 幽灵轻轻的握住她的手腕,让卡秋莎舒舒服服的坐下。而后,他就跪在女主人的面前,仰着头凝视着她。 艾瑞克的地下宫殿安排得精致豪华,他对艺术的惊人理解和感悟,全方位渗透进每一个角落中。壁毯、家具、烛台、花瓶还有鲜花,这些常见的摆设,在他的打理和摆设下,构成了梦境的一部分。 卡秋莎觉得,如果她不开口,这沉默的幽灵将会跪在她裙下,一直沉默到死。 于是她挑了一个可以活动筋骨的话题:“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宫殿吧,艾瑞克。” “是的,夫人。”这一次,艾瑞克站起来的速度明显变慢了——他在哭泣。 他呻^吟着,哭泣着,控制不住内心爆发的情感,就像三十年前的那个混身伤疤的小男孩一样,他扑倒在卡秋莎的腿上,死死抓住她的裙子,以一种把布料撕碎和抓着救命稻草的力度死死的抓着。幽灵的头埋在女主人的膝盖上,他颠三倒四、口齿不清、断断续续的小声哭着:“您就这样一走三十年!您是有多狠心呐!您离开的最初几年,艾瑞克一直在翘首企盼!直到再也没有一丁点关于您的消息……艾瑞克决定去找您,他走遍了欧洲大陆、英伦三岛,甚至遥远的东方国度……连您的影子也找不到,夫人……最后,心灰意冷的艾瑞克回到巴黎,可怜的艾瑞克回到您时常涉足的人民歌剧院,为您保留了您最喜欢的二层五号包厢,在地下修建了避开世人异样眼光的居所,等着您回来……” 他的话里饱含着喜悦、恐惧、思念和令人心碎的绝望。 卡秋莎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这条满地打滚的黑毛犬顺毛。 “对不起,艾瑞克,对不起……”她轻声呢喃,脱下手套,用包养良好的、柔软光滑的手擦去他面具边缘的眼泪,“好了,做个勇敢的孩子,站起来,然后带我参观你的世外桃源。” 卡秋莎宁静柔和的话,抚慰了幽灵的心,已经四十五岁了仍然被称为孩子的艾瑞克低着头站起来,用重新平静下来的声音说:“已经十一点了,夫人,如果您饿了的话,我们可以去吃夜宵。” “好主意,重新见到你让我心情特别愉悦,今晚我一定得大吃一顿,哪怕增重一磅也在所不惜。”卡秋莎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像三十年前那样,牵起艾瑞克的手,光滑、细腻和温暖,透过他皮质的手套,窜过毛细血管和静脉血管,直直的涌入艾瑞克心房。 “请您先随意参观,夫人,我去为您准备夜宵。如果您需要艾瑞克的话,只要开口叫一声,艾瑞克就会马上来到您身旁。” “你是怎么做到的,艾瑞克?” 幽灵的口吻中流露出一丝得意:“整个人民歌剧院都在您仆人的掌控之中,别忘了您的仆人是建筑大师和机关专家。” “你真棒,艾瑞克。”她毫不吝惜的称赞着。 因为面具的缘故,卡秋莎看不到艾瑞克的表情,不过她确信他的脊背挺得更直了。 他吻了吻她的手,转过一个弯就消失了。 卡秋莎会心一笑,随手推开一扇门,信步而入。 穿越大神在上,这绝对是艾瑞克的卧室!——除了他,谁会把睡觉的地方装饰得如此标新立异、别具一格? ——墙上挂满了黑色的幕布,在通常应该摆放白色孝幔的地方,一个巨形的乐谱架四平八稳的立着,上面搁着乐谱。在房间的中央位置,垂挂着红缎篷帐,下面是一具打开的棺材。 ……连你的床也如此个性,艾瑞克。 她把这具棺材从头到尾鉴赏了一遍,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一架管风琴上,它几乎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琴架上放着一本乐谱,上面涂满了用红墨水写的音符。 卡秋莎在这间哥特式的阴森恐怖暗黑的卧室了转了一圈,生出一种“艾瑞克,我想揍你一顿”的冲动。 ——这心情,跟妈妈看见叛逆的孩子染了红毛穿乞丐装挂骷髅项链如出一辙啊摔! 这时,卡秋莎的目光落在管风琴右侧。 尼玛嗷嗷嗷嗷嗷嗷!朗朗乾坤下竟然白日见鬼了! ——玛格丽特·戈蒂埃怎么会在这里! 卡秋莎按捺住夺路而逃的脚步,缓缓挪动着上前,然后哭笑不得的松了一口气:眼前这位“玛格丽特·戈蒂埃”,不过是按照三十多年前的她的模样做的塑像罢了。 塑像有着乌黑如玉的头发和亮晶晶的大眼睛,蜜桃一样的肌肤,玫瑰花瓣一样的樱唇,还有细长的脖子、优美的锁骨以及纤细袅娜的身材……每个细节,每个弧线都与她三十一年前的模样毫无二致。 塑像头戴花环,披着白纱,漂亮的白缎子婚纱裹着它的腰身…… “您是我艺术灵感的源泉,夫人。”艾瑞克谨慎而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夜宵准备好了。” 他换上了最正式的燕尾服,和最时髦的荷叶边褶皱的白衬衫,背心上挂着晶光闪烁的银链子,配上白色面具,竟然有一种诡异的温馨和美丽。 “你的地下宫殿里除了艺术外,没有任何与宗教相关的东西。”卡秋莎为了避免塑像带来的尴尬之情,答非所问的说。 艾瑞克的嗓音里有一丝奇异的、自嘲的苦涩:“因为这张脸,我没有办法对上帝保持一丝的尊敬,夫人。” “别把你的容貌归罪于神明,艾瑞克。既然你不信上帝,那么你还有别的信仰吗?” “没有,夫人,我不信仰任何神明,我只相信我自己。”艾瑞克傲气十足的回答。 “没有信仰,又何尝不是一种信仰?”她敲打着幽灵的床——那张棺材,“我跟你一样,艾瑞克,去过太多不同的地方,见识过太多不同的生活方式,看到了太多所谓的信仰——天主教的法国,新教的英国,东正教的俄国——单单宣称信仰天主的就有数不清的派别,更别提信奉别的神明的了。每个派别都认定自己是正宗,而斥责别人的异端……而我相信,神明在一个与我们不同的时空,俯视互斥为异教徒的人们争得你死我活的模样,一定像我们看孩子为一块糖果发生争执那样,怀着宽容、理解和好笑的心情。” “那么您的信仰是什么呢,夫人?” “ 我的信仰就是——对于信众,神明是心头的指引;而对于不信者,神明无非是精美的艺术品,还有殿堂中的歌声与香烟。”卡秋莎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她睫毛浓密的眼睛微微闭上,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我们开饭吧。” 他们来到一张小圆桌旁,卡秋莎胃口大开,吃了几片虾和一只淋了托开酒的鸡翅,艾瑞克告诉她,这酒是他特地到法尔斯塔夫以前常去的肯尼斯堡地窖买来的。而他自己既不吃也不喝。 卡秋莎大嚼特嚼了三分钟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一脸严肃的面对着艾瑞克,而幽灵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他惊惶得险些要跪下了。 “你给我吃饭,艾瑞克,如果你拒绝的话,我就把沙拉、糕点、肉类和蔬菜强行塞进你喉咙里。”卡秋莎气势汹汹的说,“你已经够瘦的了!” 艾瑞克:“……” 他本来想说,自己只要靠着红酒就足以为生了。但是卡秋莎不管不顾的叉了一块鸡胸,强硬的、不容拒绝的停留在他嘴边,从来做不到反抗女主人命令的幽灵下意识的张开了嘴巴,生疏而笨拙的咀嚼着,然后费力的把鸡胸咽下去。 “很好,再喝点酒润润嗓子,你的喉咙看起来干涩得像烟囱。”卡秋莎霸气模式彻底开启了。 对于不好好吃饭的孩子,哪来那么多废话! 白色的面具下面,幽灵没有嘴唇的嘴巴缓缓上扬——是一个忧伤、惆怅、感动和甜蜜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卡秋莎:好好吃饭。 幽灵:你喂我。(傲娇脸) 卡秋莎(青筋):吃还是不吃? 幽灵(惶恐):吃吃吃…… 第43章 Chapter43 终于获得解脱和自由, 愉快的味蕾盛宴结束后,另一场音乐的盛典就开始了。 他拿起一把竖琴,开始用那天使般的男音,为女主人演唱《黛丝德罗的罗曼史》。 他的音乐似乎蕴涵着一股应力,能让听者忘记一切,完全沉浸在扣人心弦的音符之中。他让人体味到痛苦、欢乐、磨难、绝望、欢欣,还有死亡…… 艾瑞克唱着唱着,开始唱起一些卡秋莎从未听过也从未听说的乐章。 卡秋莎的心情越来越平静,眼皮越来越沉重,在音乐的幻境里,逐渐飘进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卡秋莎发现儿子不见了踪影。 “艾瑞克。”她轻声呼唤,果不其然,门外响起了幽灵美妙动人的声音:“您有什么吩咐吗,夫人?” “你把谢廖沙藏在哪里了?”就算艾瑞克看不到她,卡秋莎的嘴角仍然挂着微笑。 “您住的旅馆,夫人,今天早上艾瑞克把他送回去的。”沉默了一小会儿,幽灵闷闷的说。 “哦,三十年不见,学会自作主张了?”卡秋莎推开门,似笑非笑的看他,一脸“好小子翅膀硬了”的表情。 艾瑞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卡秋莎对他膝盖的构造再次表示了深切的怀疑——他卑躬屈膝的匍匐在她脚下,似乎下一秒就会拼命磕着响头,颤抖着吐出“奴才不敢!”…… 脑洞开大了…… 事实上,艾瑞克只是凄惨绝望的说:“您甚至不肯施舍一点时间,让您的仆人与您单独在一起吗?”他像被捕兽夹夹住的、受伤的野兽一样,不断的哀嚎,祈求,自我责备与自我诅咒,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不为之心软。 卡秋莎只好蹲下^身来,捧着那戴面具的、面具边缘滴着泪水的脸,柔声说:“我知道你已经极度厌倦自己漂泊冒险的生活,艾瑞克,我知道你对正常平凡生活的向往,对陪伴的渴望……” “是的,是的!”他狂乱的说,声音中蕴含着狂风暴雨,“艾瑞克想拥有一座安静的公寓,普普通通的门,普普通通的窗户,还要有一个可爱的妻子,我们一起生活在里面,就像所有的人一样。夫人,您是理解的……艾瑞克要像所有的人一样,有一个妻子,一个我深爱的妻子,一个在星期天可以带着她散步,每天都逗得她开开心心的妻子!和艾瑞克在一起,您永远不会觉得无聊,艾瑞克会玩很多的把戏,是个不容置疑的天才魔术师和腹语专家……夫人,我无权要求您委身于一个离群索居的怪物,一个躲藏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的幽灵,只求您允许艾瑞克做您最忠诚的仆人,不要抛弃他……您在听吗,夫人?您还会拒绝我吗……” 就在他抖得像风中凌乱的枯叶一样癫狂的时候,卡秋莎眼疾手快的握住了他的手,像三十年前搂着那个消瘦男孩那样,紧紧的抱住了他。 狂乱的幽灵一下子安静下来。 “做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艾瑞克,但如果能做一个征服法兰西的艺术家的话,是不是比埋没自己的才能更值得称道呢?”她轻轻捏着艾瑞克冰冷潮湿的手,“你不需要面具,也不需要任何人做你的面具。” 我相信,艾瑞克,这会给你自由。 她牵着他的手来到乐谱架前,翻开新的一页,用幽灵最喜欢的红墨水,在第一行上写下: 僵尸新郎。 一个月之后,剧院经理正在为被敲诈走的四万法郎而心疼肉痛,一封火漆做成骷髅形状的信,再次飘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两位剧院经理忽然明白他们的前任为什么辞职了——绝对是无法承受剧院幽灵的肆无忌惮和任性妄为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过早的死于心脏衰竭! 剧院经理颤巍巍的打开这封信——尽管他们竭力对自己和对别人否认剧院幽灵的存在,竭力把一系列灵异事件想象成别有用心的恶作剧——可仍然没法停止颤抖。 火柴棍蘸着红墨水的笨拙字体如下: 亲爱的经理: 我知道先生您现在正忙于决定剧院优秀人才的去留问题,重新调整人员的安排等等繁杂的事务。这既需眼明心细,对戏剧在行,懂得吸引观众,迎合他们的品位,还需具备绝对的权威才可以实施这些安排。您的工作真是不简单,让我望尘莫及。同时,我为自己在这种时候打扰您,表示歉意。我已得知您对卡洛塔、索尔莉、小珍丝以及一些您对其特长、才华或天份略知一二的人员所作的安排。(读到这里,您一定已经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当然不是卡落塔,她唱歌毫无感情,像支注射器一样,永远只配留在“大使之家”、“雅肯”这些小酒店里喊喊嗓子;不是把舞台当作汽车制造工厂,舞姿千篇一律的索尔莉;亦非跳起舞来像只草原牛犊的小珍丝;当然也不会是需要跳进湖里洗个冷水澡以便清醒清醒的和声部分)无论怎样,剧院的大小事务还不是由您来作主吗?只不过,我希望我写的新剧目《僵尸新郎》上演时,由那位远道而来的俄国贵妇叶卡捷琳娜·玛丝洛娃·伊万诺夫娜·卡列尼娜担任女主唱,同时,这位夫人将会为您推荐一位天才男歌唱家。 另外,我还想请求您今晚切勿把我的包厢租给别人,以后也不要这样做。在这封信结束之前,我必须告诉您,最近一段时间,当我来到剧院时,竟然发觉有关部门依照您的指示,已经把我的专用包厢租给了别人,我在惊讶之余,感到极为不悦。 我之所以没为此提出抗议,首先是因为我不喜欢把事情闹大。其次,我以为您的两位前任,一直与我相敬如宾的德比恩先生和波里尼先生在离任前一时疏忽,没把我的这些小习惯告诉您。然而,我刚刚接到他们给我的回复,证明您已经知道我拟定的规章制度。如此说来,您是有意与我作对了。如果您还希望我们之间能相安无事,就立刻停止向外租用我的包厢! 最后,亲爱的经理先生,感谢您对我的细心关照。 愿意为您效劳。 F.DEL.O(歌剧幽灵的法文缩写) “我们姑且顺从这个疯子吧,以免再次发生吊灯坠落事件。”剧院经理瘫软在办公桌上。 第二天同一时刻,另一封同样的信飞进办公室后,他们几乎要失去拆信的勇气了。 当剧院经理用仿佛被过大的戒指压得抬不起来的手指、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那样哆哆嗦嗦的拆开信,以烈士上刑场的态度读起来: “亲爱的经理: 跟我的乐队说一下,我们需要另一个首席巴松演奏,他每个音都用力过头了。第三长号也得换,我要的不是不是聋子,请一定找个着调的。 另外,有些合唱团团员配不上我的歌剧,务必把他们开除。如果可以的话,请找点有乐感的人来顶替,而我已经明智的给唱功差、演技差的安排了配角的活。 明天下午,卡列宁夫人将会屈尊拜访我的剧院,明天晚上将正式开始排练,请您务必做好接待工作,不要有一丝一毫的礼数不周。 既然提到了排练,那么我不妨善意的给诸位几点指示: 首先,卡洛塔得学会如何演戏,不能像平常那样在舞台上傲慢的踱步;其次,首席男高音需要减减肥,对他这样年纪的男人来说肥胖不够健康。我还必须提醒二位经理,你们擅长的是办公而非艺术。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 您诚挚的友人, F.DEL.O” “我可以申请辞职吗,幽灵阁下?”剧院经理脑袋一歪,瘫倒在办公椅上,彻底人事不知。 ——幸好他们在下午之前清醒了过来——假如错过了接待卡列宁夫人,不知道幽灵要怎样的大发雷霆、伺机报复呢! 尽管与经理的见面并不顺利——中间穿插了首席男女高音的各种挑衅和无理取闹,不过通通被卡秋莎四两拨千金的打发掉——《僵尸新郎》的排练还是如期开始了。 很快,《僵尸新郎》即将上演。 由于前期做足了宣传,什么“俄国高官的太太倾情加盟”,什么“神秘男歌唱家一炮而红”,总之,有爆点才有观众,剧院爆满,票早早一抢而空。 这一天,人民歌剧院座无虚席。 帷幕拉开了,台上的布景、人物和光线,都是清一色的灰暗色调,看着让人无比压抑,连跳舞和表演的角色们都像行尸走肉。 不过这种压抑感,在穿着白色长裙、呆萌无比、笑话百出的女主角出场时,消散了一半。 她乌黑的秀发做成最时髦的样式,像她随风飘动的洁白的连衣裙那样,纯洁无暇,活泼动人。她的歌喉同样甜美纯粹,直入云霄,直入心田。 鱼贩子出身的暴发户想要一步登天进入上流社会,最好的办法就是与败落的贵族结亲。 “按照计划,我们就能一步登天,进入化装舞会,进入皇廷宫殿,和权贵擦肩往来,与女王共进午餐……” 夸张的唱腔、表情与提线木偶一般的动作,迎来观众一阵阵笑声。 维多利亚被鱼贩子父母赋予了重任,一定要让破落贵族艾弗格拉侯爵的独生子维克特爱上她。 呆萌少女在客厅里弹着钢琴,诉说着心中的紧张、忐忑和对未来的期许。 同样年轻纯洁的维克特对她一见钟情。 “ 执子之手,承汝之忧。愿为甜酿,盈汝之杯。但为明烛,为汝之光。永佩此誓,与汝偕老。” 婚礼彩排上,呆萌少女错误百出,在势利眼、凶巴巴的主教面前连誓言也说不好,一场简单的婚礼演习在气馁中结束。 维多利亚一气之下跑进树林,反复练习这几句誓言。 “用这只手,我要拿走你的酒……” 观众大笑。 “用这只手,我要帮你盛满杯子……啊,又错了。” 观众哄堂大笑。 “用这支蜡烛,我将点燃你的母亲……哦,上帝!练也白练!”呆萌少女以头抢地。 观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维多利亚一屁股坐在地上,凝视着未婚夫送给自己的勿忘我,忽然间福至心灵。她款款站起,饱含深情的唱道: “用这只手,我将带你走出忧伤。 你的生命之杯永不干涸,因为我会做你的琼浆玉液。 用这支蜡烛,我会照亮你的黑夜之路。 用这枚戒指,我会成为你的妻子。” 这时,舞台上风云变幻——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缓缓升起——因为机关安排的太巧妙的缘故,在观众们看来,这个身影就是从舞台中央破土而出的。 这是一个衣服腐烂破败、身上皮肤与肌肉都在逐步与泥土融为一体的男人。 他缓缓抬起头来——观众席上是此起彼伏的惊呼,接着转为喝彩: 是哪个精妙的化妆师,居然描绘出如此逼真的骷髅头。就连真正的死亡之神,恐怕也要惭愧不如! 他俯下^身子,那露出指骨的手缓缓伸向呆坐在地动弹不得的少女,给她套上了一枚沾着泥土的金戒指。 维多利亚惊叫一声,晕倒在地。 第一幕到此结束。 观众们谢天谢地,有了这样一个缓冲时间来调节他们噗通噗通乱跳的心。 第二幕开始了。 舞台的灯光和布景不再灰暗,彩色的灯光打在舞台上,哥特式的破败、恐怖与颓废竟然消散了大半。 但是,除了维多利亚之外,舞台上的演员和歌手,全部都戴上了骷髅头,衣服上画着骨骼——这里,是死人的世界。 与上一幕灰暗冰冷活人的世界相比,死者的国度却多了几分人情味。 当僵尸新郎开始吟唱的时候,观众心中的恐惧完全消散了——眼前这个可怖的骷髅,这个面孔上的皮肤和肌肉都腐烂了和风干了的、身穿破烂的哥特式男主角大衣、打着看不出颜色的领结的僵尸新郎,竟然如此温情、迷人而神秘。 他的歌喉,只有天使才能媲美! “艾瑞克是远近有名的尤为青年, 某日一个陌生姑娘来到镇上。 她一文不名却美丽漂亮, 年轻人很快被爱情俘获如痴如狂。 他父亲当然不答应,他无力反抗, 所以这对情人计划私奔。” 一种奇异的磁场,形成了庞大的包围圈,把整个人民歌剧院笼罩起来。站在包厢里的男士们觉得双臂无力,膝盖酥软,一种毛骨悚然的震颤,从 每一个毛孔传递到心灵深处。 合唱团疯疯癫癫、群魔乱舞的唱起来: “死亡,死亡,我们都要面对! 不要皱眉,只是寻常! 你可以祈祷,也可以逃避, 但你终将成为尸骨一具!” 舞台的灯光蓝蓝绿绿,拼命闪烁,令人眼花缭乱。 站在中央的僵尸新郎再次开口: “我们计划深夜碰面, 没告诉任何人也没走漏风声。 艾瑞克换上盛装装满腰包, 热恋中的情侣光有爱情还不够。 黑雾弥漫的夜里, 树林的老橡树下, 他准备好了私奔,可是她在哪里? 昏头昏脑的苦苦等待, 然后他眼前一黑……” 有座位的观众的情况也没什么两样,他们变得像被情人魅力征服的初恋少女那么柔弱。一种强烈的冲动和喜悦,伴随着天使的歌声向观众袭来,令人无法抗拒又不想抗拒。 “当艾瑞克睁开眼睛, 他的生命已经灰飞烟灭, 她与另一个人带着他的钱包匆匆离去, 艾瑞克的心已破碎。 所以他躺在树下立下誓言, 等待真爱来给他自由。 一直等待着愿意执子之手的那个人, 忽然闯入了年轻纯真的漂亮女孩。 她发誓会永远陪伴, 这就是僵尸新郎的全部故事……” 观众们的心已经被他的歌唱所液化,在体内晃动。 从地下世界冒出来的僵尸,认定了少女誓言,要她帮助自己实现人生未尝如愿的婚典。 他要的,只是一句被付诸施行的承诺,以洗刷生前被欺骗的痛楚。 可是少女面对那骷髅的脸庞和腐烂的身躯,能够给予的只有恐惧。 伤心失望的僵尸新郎,从他破旧的棺材里起身,弹着那同样破败发黄的钢琴,弹奏起破碎的乐章。 他如泣如诉的低声吟唱: “蜡烛灼烧我感觉不到痛楚, 酷热严寒也依然如故。 可我的心仍阵阵悸痛, 尽管它早已粉碎,不再跳动。 但现在它如是此的痛苦, 谁还来告诉我这只是虚无。 我的生命之花早已干枯, 只有我的眼泪还是流个不住……” 强大的魔力铺天盖地的压下来,艾瑞克有这种魔力,这种魔力来自他天使的歌喉,这种魔力甚至超过了货币、上帝和死亡…… 维多利亚凝视着枯萎的勿忘我,叹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她勇敢坐到艾瑞克身边,直直的面对那张干枯狰狞的脸,与他进行四手联弹的时候,她终于放下害怕和恐惧,接受了僵尸的爱情。 从恐惧,到同情,到接受…… 僵尸喜悦得像个孩子。 第二幕,就在人鬼四手联弹中悄然落幕。 观众席上静悄悄的。 他们竟然嫌第三幕开始的太慢。 一段无意义的芭蕾舞之后,第三幕终于开始了。 按照婚礼的誓言,被死亡分开人鬼情侣,需要到人间举行婚礼,女方喝下毒酒,才能与男方在地下真正的长相厮守。 艾瑞克不肯剥夺维多利亚的生命,但维多利亚坚持这么做。 于是,一群刚死的、死了很久的、死得只剩下骨架的僵尸们,抬着婚礼蛋糕,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人世间的教堂。 当少女以甜美的嗓音和坚定的眼神,说出不变的誓言时,艾瑞克忽然捂住酒杯,阻止她喝下毒酒。 他抚摸着她温暖的脸庞,如梦般的低唱: “我曾经是个新郎,我的梦想被别人夺走了。 而现在,我却要夺走别人的梦想! 我爱你,维多利亚,可你不属于我。” 观众席和包厢里,高贵优雅的绅士们把手中的帽子戴在头上,再脱下来,再扔到地上;娇弱文雅的女士们掉了扇子,还有一些人不声不响的晕倒在响彻云霄的天籁中。意志力足够坚强的人则颤抖着,摇晃着,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跪拜在地的愿望和冲动…… 艾瑞克伸出裸^露着白骨的手,向躲在后面的维克特挥了挥。 “可是,我已经许下了誓言……”维多利亚急切的说。 “你已经实现了你的诺言。”艾瑞克拉过她的手,“你让我获得了自由。而现在,我可以为你做同样的事。” 他缓缓取下维多利亚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把金戒指用带着解脱和笑意的说:“这是艾瑞克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然后,把那枚戒指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那张骷髅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可每个观众都感受到了他的笑容。 艾瑞克迈着优雅而缓慢的步伐向前走去,他破烂的燕尾服在身后缓缓飘荡。 他轻声吟唱着没有歌词甚至没有调子的小曲。 这一刻,舞台上狰狞恐怖的僵尸,被音乐赋予了神性。 艾瑞克征服了巴黎。 然后,他在舞台边沿,化作一群蹁跹的黑色蝴蝶。 要不是深知艾瑞克是个魔术大师,这点小把戏对他来说不在话下,卡秋莎肯定会真的认定他化蝶而去了。 许久之后,剧院里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最热烈的掌声、尖叫和欢呼。 消失在舞台上的男歌唱家,像幽灵一样重新出现在舞台上,他鞠躬致意,风度翩翩。 你不需要克里斯汀来做你的面具,艾瑞克。 你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筹备中~ 当郭襄穿成郭芙 郭襄是金庸众多小说里小风最喜欢的了,始终搜不到合心意的写郭襄的文…… 我自己写还不行吗! 第44章 Chapter44 渣男渣男,又见渣男, 全场观众因着难以言喻的感动和震撼,掌声经久不断。 “妈妈,妈妈,你太厉害了,”被女仆抱着的谢廖沙挥着胖嘟嘟的小手,大声呼喊着,“妈妈,妈妈,” “哦,谢廖沙,”卡秋莎拎起险些把她绊倒的洁白裙裾,把它扯起来搭在手臂上,另一只胳膊牢牢的搂住儿子的脖子,“快到这里来,别被拥挤的观众挤着!” “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妈妈!”他胖嘟嘟的脸紧紧贴着卡秋莎的脸颊,“我迫不及待要长大了,妈妈,我要请你跳舞!” 她揉了揉儿子鼓鼓的脸颊,正要开口回答,这时,舞台下响起了一个颤抖的、熟悉的声音:“卡秋莎……” 卡秋莎身子不动,轻盈的转过头去—— 一个面色惨白、一脸惊喜与惊惶的高大的俄罗斯男人,瞪大了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像活见鬼了一样盯着她。 看着挺眼熟的…… “您好,请问您尊姓大名?”想了半天,卡秋莎实在想不起这位壮硕如熊的俄罗斯男人姓甚名谁,只好彬彬有礼的问。她漂亮的乌黑的眼睛笑盈盈的,笔直的站在那里,举止动作比八年前更加优雅端庄。 男人哽住了,好像一根硬刺插^进喉咙里,阻止了他的语言似的。这一刻,矛盾又纠结的痛苦浮现在那张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子遮盖的脸。 他纠结的表情使她想起了他。 “啊,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聂赫留朵夫公爵,想不到在法国遇见您!”卡秋莎笑容不变的伸出了手。 从眼前这个营养良好、肥胖壮硕、浑身散发着花露水、发蜡和香水等人工香气、牙齿镶补过很多处、步伐懒散迟缓、眼神迟钝无光的中年男人身上,很难找到八年前清新的、生机勃勃的痕迹。 聂赫留朵夫像被西伯利亚的冰雪冻住了似的,他一动不动的站了一会儿,然后呆板的伸出僵硬的手,捧起那套在及臂白色长手套里的纤小的手。他颤抖着在她的手上落下一吻,眼泪渗透进布料中。 卡秋莎似笑非笑的说:“应该痛哭一场的是我吧,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她把谢廖沙交给女仆,吩咐她带着谢廖沙回旅馆。 “我现在在休假,卡秋莎……我知道,要您宽恕我是很难的。”眼泪源源不断从天蓝色的眼睛里滚落出来,他喉咙发堵,极力控制着自己,免得自己痛哭出声。他张了张嘴,又挺停住了,觉得眼泪在妨碍他说话,“过去的事情已不能挽回,但我必须尽我一切力量去弥补……”他说的断断续续、声调呆板,像不熟练的背书似的。 “那么,来后台吧。”卡秋莎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我会给您足够的时间,让您把想说的话说完。” 卡秋莎推开人群,聂赫留朵夫在后面默默的跟着。 后台里名流绅士人头攒动。有的匆匆赶往休息室,有的走向演员的化妆间。机械师和剧务的大声叫喊此起彼伏,一会儿下布景,一会儿搬道具,一会儿又丁零当啷地拨弄起新道具来。一大群刚跑完最后一场龙套的演员也掺在其中凑热闹。最令人难以忍受的还是那左一声右一声要人命似的喊叫:“剧场公务,请让开!”仿佛非得把人逼到精神崩溃不可。 卡秋莎一步一挪,艰难地穿过后台,提高嗓门喊着:“劳驾,让一让,谢谢!”聂赫留朵夫就像幽灵一样、一言不发、脚步虚浮的跟在她身后。 他们好不容易挤到了舞台尽头的门,这扇门通向休息室和演员们各自的化妆室。 “这间化妆室暂时供我支配,您可以放心大胆的说话了,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卡秋莎平平的端下头上的花环和白纱,把它随手放在小小的梳妆台上,明媚的烛火、绣着花枝图案的地毯和堆满化妆室的各种颜色的玫瑰花,给这间小小的屋子平添了一丝柔媚、神秘和浮华,“把您想说的都说出来吧。” 她那双明亮的黑眼睛从蝴蝶翅膀般的睫毛下看着他,又好像根本没瞧着他。 “八年了,您一点都没有变,不,变得更美了……”聂赫留朵夫局促不安的说,看起来他恨不得抱头蹲下向上帝狂呼以寻求帮助的。 “您在舞台上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您,我在观众席第二排坐着,您没认出我,是吗?” “当然,我不可能认出您,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我只顾着表演和唱歌了,根本没功夫认人——而且说实话,您的变化太大了,就算用力认也不见得认得出来。”她说的一点也不客气,但言笑晏晏的模样丝毫不让人觉得冒犯或者唐突。卡秋莎那双毫无愤怒、屈辱和痛苦的眼睛直视着他,根本不把聂赫留朵夫当一回事。 这在一心一意要认错、要忏悔的聂赫留朵夫,产生了一种屈辱和难过,他可怜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可是这种屈辱和痛苦增添了他的勇气,聂赫留朵夫顿感就在现在,就在眼前,他的灵魂中正在发生一种类似发酵的缓慢而本质的变化。上帝在他的灵魂里响应他。 “卡秋莎!我来找你是请求你宽恕我,可是你没有回答我你是否肯宽恕我,或者以后都不会宽恕。”聂赫留朵夫说,他握住了卡秋莎脱掉手套的手,忽然改成“你”。 “我已经不是八年前的卡秋莎了,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她微微一笑,鼻子可爱的皱起来,可这个笑容在他看来,很有几分鄙夷和冷笑的味道,“您眼前这个女人,是叶卡捷琳娜·玛丝洛娃·伊万诺夫娜·卡列尼娜,或者说,卡列宁夫人。” 她的冷漠没有把聂赫留朵夫吓退,相反,这种礼貌而绵里藏针的态度激发了聂赫留朵夫的勇气,赋予了他特别的、新的力量。 聂赫留朵夫正准备慷慨陈词的时候,卡秋莎一根纤细的玉一般的手指竖在嘴唇上,她的笑容既无奈又无辜:“我当然会宽恕您,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为什么不呢?” 聂赫留朵夫:“……” 这种感觉,就像经过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后背着炸药包准备炸碉堡,结果忽然宣布停战了如出一辙! “您悔过了,您复活了,您的灵魂也得到了拯救……尽管如此,您还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卡秋莎轻描淡写的说,“比如,某个有着蓝眼睛、黄头发的可爱的孩子,被冠上了别的男人的姓氏,会继承别的男人的家产……” 她还没说完,手腕就被紧紧的握住了,聂赫留朵夫眼睛发红、面色通红的问:“什么?您有了一个孩子?!” “如果您肯好心的放松一下手劲、免得把我的腕骨捏碎的话,我一定会更乐意回答的。”卡秋莎轻轻抽回了手,毫不在意的说,“谢廖沙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所有人一看到他,就不会不被那双漂亮纯真的蓝眼睛所吸引。此时此刻,在我面前的男人有着形状完全一样的眼眸,只不过与‘可爱’、‘迷人’和‘真挚’已经不再沾边了。” 聂赫留朵夫呆滞的坐在地上。 “再见,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 卡秋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化妆室。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对于一个一心求得原谅和解脱的人来说,一辈子得不到宽恕绝不是最残酷的惩罚。 最残酷的,莫过于当事人根本不把他的伤害放在心上。 无所记恨,谈何宽恕? “艾瑞克。”卡秋莎轻声呼唤。 “您的仆人在这里,夫人有何吩咐?”天使般甜美的男声,顺着不知名的机关,传入她的耳朵。 正如艾瑞克所许诺的,在人民歌剧院里,只要呼唤他的名字,他都会做出回应。 “地下宫殿见。” “遵命,夫人。” “请允许您的仆人拧断那个俄国老男人的脖子,夫人。”艾瑞克重新戴上了面具,他阴沉的说,“竟然胆敢玷污您高贵的身体……” “嘘——”卡秋莎看了看怀表,指针重合在十二上。 她慢慢摘下艾瑞克的面具,在那冰冷的额头上,印下羽毛般轻柔、炉火般温暖的一吻。 在幽灵全身都僵硬如坚冰的时候,卡秋莎笑意盎然的说:“生日快乐,艾瑞克。” 这是一个生日的吻的诺言。 而她从来都没有忘记那个承诺。 “夫人……”艾瑞克全身颤抖着,紧紧的抱着卡秋莎的脖子。 一晃三十一年过去,艾瑞克已经比卡秋莎还高了。 “你已经自由了,艾瑞克,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天生的缺陷也不会再束缚你。你可以彻底的、完全的过上平凡人的正常的生活了,艾瑞克,就算是幽灵也该晒晒太阳了。” “您知道吗,夫人,为了这个生日礼物的吻,我整整等了三十一年……这是何等的幸福……”他像个孩子那样,不停的流着眼泪,他跪在卡秋莎的脚下,亲吻着她那一双穿在高跟鞋里的纤小的脚,泪水像瀑布一样滚滚而下。 艾瑞克的双肩因抽泣而颤动,双手紧紧地按住胸口,他感受到女主人的泪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那么温暖,那么轻柔,与他的眼泪融为一体…… “上帝啊,我终于不再怨恨您!为了这一刻的幸福,从前的痛苦全都变得值得,过去的苦难全都被赋予了意义!夫人,您把全世界的幸福都给了我!” 卡秋莎贴着他干枯、冰冷、潮湿的骷髅般的脸,像艾瑞克一样泪眼朦胧。 “可怜的艾瑞克……别哭,别怕……从今天起,你真正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聂赫留朵夫其实不算渣了,好歹人家悔过了- - 不过放在JJ 的话,那就叫“渣男洗白”~ 第45章 Chapter49 “泰坦尼克号”贼船, “我自由了,夫人,可是我也要死了。”当卡秋莎放开艾瑞克时,他虚弱的靠着墙壁,仿佛害怕自己会立刻倒地不起似的。 卡秋莎连忙扶住他,隐隐觉得他苍白如纸的脸比以往更加惨白。 “说什么傻话,艾瑞克,”她用与谢廖沙对话的口吻说。 这句柔和的、充满慰藉的话让艾瑞克踉踉跄跄的接连往后退。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拖着虚弱的步伐,走向一张躺椅,长叹了一声,然后倒在椅子里。 他喘着粗气,逐字逐句的说,“我要死了,夫人……我从不畏惧死亡,甚至早已习惯了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 “难道你是用生命去唱歌的吗,艾瑞克?”卡秋莎扶着他的肩膀,恨铁不成钢的说。 “不,夫人,不仅是唱歌……我是为情而死……”他艰难的抬起头来,黑洞洞的眼眶里,一双金色的眼睛泪水迷蒙,“我爱您,夫人,爱得不能自拔!就算过了三十一年,就算到了今天,就算明知道您有体面的丈夫和可爱的儿子,我依然爱您!我这辈子一共只吻过两次,两次都是您给我的……是我的初吻,也是永别的吻……” 他扶着卡秋莎的肩膀,慢慢直起瘦高的身子,仿佛遵循着某种仪式,那么严肃,那么庄严。他的身体和声音都颤抖得像秋风中的残叶,却支撑着继续说:“我想过,不顾一切的把您留下来,再也不让您离开我的身边……可是我不能,夫人,您把自由给了我,我没办法剥夺您的自由,没办法对您有丝毫不敬,也没办法让一个男孩在小小年纪就失去母亲的慈爱,就像童年的艾瑞克一样……”说到这里,艾瑞克已经泣不成声。 “没想到一别三十一年,你越来越爱哭了,艾瑞克。” “可是您却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动人了……”他把干枯惨白的脸埋在卡秋莎的肩膀上,颓然说:“现在,我还不会马上死……让我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夫人……” 卡秋莎抚摸着他的后背,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幽灵顺气。她轻轻的拍打着,轻轻的安慰着,良久之后,艾瑞克又说:“我是一条愿意为您献出生命的狗,仅此而已,夫人!我错过了您的婚礼,这枚金戒指送给您,算是给您和卡列宁先生的……结婚礼物……”他把最艰难的词说出来之后,剩下的话就变得轻松,“艾瑞克很快就要死了,这枚戒指就是他对您不变的思念和祝福。” 在卡秋莎开口之前,面色逐渐恢复平静的幽灵又说:“机关都安排好了,您可以安全顺畅的离开这里。现在,我很快乐,也很幸福,夫人,因为我将带着您的同情和关爱离去,死亡之路上,艾瑞克不会孤独。” 他没有嘴唇的、骷髅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个真挚的、解脱的笑容,这个笑容点亮了那张狰狞可怖的脸,这个笑容让他显得祥和与平静…… 他像个舞蹈大师那样优雅的转过身去,缓缓的走向他的卧室,走向他的睡床,也走向他的长眠之地……幽灵的黑色斗篷在身后微微的摆动,像轻盈的羽翼,像翩跹的蝴蝶…… 她如在梦中的离开了幽灵的地下宫殿。 接下来的日子,是安稳、宁静、舒适与缺少变化的,就像卡秋莎过惯了的那样。 在谢廖沙十八岁那年,不在是包子的她再度穿进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幸亏她在穿越之前之前跟金融界的常青树——罗斯柴尔德家族达成了某些协议,把大量的资金存在罗斯柴尔德银行,无论是谁,凭借密码即可取款。因此,即使穿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她也照样衣食无忧。 她穿越的次数越来越多,却也越来越迷茫,越来越无助。 她好像永远都不会老,也不会死。 可是生命正是因为死亡而富有了意义。 为什么蜂鸟振翅那么快?因为它的寿命短。而千年王八万年龟,却几乎一动不动。 如果一个人拥有了漫长的、无尽的未来,也就相当于没有未来。 反正还有明天,想做什么哪一天做都可以。无尽的岁月会使人丧失奋斗的冲劲,会让人不去珍惜。 女人们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本文女主角有时也会自怨自艾。 “你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小姐?” “一言难尽。你能安慰我一下吗?”她没抬头,甚至没有注意到说话的人是男是女。 那个人绞尽脑汁的说了一大堆,试图开解她,她却始终愁眉不展。 “我换个方式安慰你可以吗,小姐?” “请便。” “生活其实很简单,如果不想活,就去死。如果不想死,就忍耐。如果不想活的痛苦,那么就努力让自己快乐。” 那颗低垂的脑袋瞬间抬起,她惊喜万分的说:“啊,彻底被治愈了!谢谢你!”这不是她曾经安慰别人的话么? “还有更治愈的,要听吗?” “要!” “人生在世,难免有彷徨失落痛不欲生的时候,但只要你多读书多思考多旅行多经历,你就会发现——” “发现什么?”她的眼睛睁大了。 “——那是你活该。”那人噗嗤一笑,又连忙补充说,“如果冒犯了你,小姐,请你务必原谅。” “不不不,根本没有冒犯!与此相反,你的话太治愈了!” 她感激涕零的握住那人的手,瞬间正能量满满,甚至自己会不会再次穿越、穿越到哪里、穿越成哪个坑爹的人物都不在乎了。 “萝丝?萝丝!你怎么在这?” 咦?这个声音似乎是冲自己来的? 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匆匆走过来,凭借女主在欧洲大陆旅行和穿越的经历,一看就知道出身贵族世家。只有世代贵族,才能培养出这样的风度、派头和匆忙而不慌乱的步伐。 “半途离席,太失礼了!”男人手臂下夹着帽子,另一只手来拉她。 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萝丝·德维特·布克特!你能不能少惹点事,让我过的舒心些!我不是你的仇人,我是你的未婚夫!” 纳尼??? 她试探的叫了一句:“卡尔?” “哼,快回去。”又是一个唯我独尊、控制欲旺盛的酷帅狂霸拽。怎么穿越途中总是遇到这类男人呢?穿越大神,您老就不能赐给我一个温柔体贴的居家好男人吗? 等等…… 尼玛又穿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给乃们加餐,苦逼码字ING…… Chapter50 遵从本心,相爱奔去, “对不起,卡尔,我心情不太好,你能让我独自呆一会儿吗,”她粉橙色的嘴唇微微上扬,做出一个笑容,仪态无可挑剔。 准备好了忍受未婚妻的抱怨与争吵的卡尔微微一愣,他犹豫了一分钟,只得拿着帽子、手杖和手套,回到那个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的大厅。 萝丝——她进入角色很快——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一无所有又一望无际的海面。 海面上波澜起伏,就像闪着电光的绸缎。天空万里无云,点点繁星仿佛洒在黑丝绒上的晶莹的白砂糖。 “你看起来好像要与这澄澈明净的海天融为一体似的,小姐。”那个把她从哀怨情绪中解救出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柔和又清脆。 “萝丝·德维特·布克特,叫我萝丝就行了。”她一手扶着漆成白色的、在夜色中格外显眼的栏杆,头和身子侧了过来,每个线条都传递着音乐般的韵律,“你叫什么名字,看透人心的心理专家?” “杰克·道森,请叫我杰克。”男孩微微一笑,不大却明亮的眼睛眯成两弯月牙,眼睑下的卧蚕让他显得更加可爱了,“称不上心理专家,萝丝,或许我只是看透了你?” 原来是杰克·道森。 ——即使眼前这个人是泰坦尼克号贼船的男主角,对于此时的萝丝来说,跟随便哪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相比,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并不是杰克没有特点、泯然众人,而是她的阅历已经足够丰富,心境已经足够沉稳和安宁。 此时此刻的她,如果再穿回之前的世界,如果再回到《傲慢与偏见》、《简·爱》、《茶花女》、《歌剧魅影》、《复活》和《安娜·卡列尼娜》,对待那些炮灰和男神们,她就再也不会刻意和矫情了。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怕提前知悉所谓的历史和剧情,也不会改变她的平常心,也不会改变她的态度。 “我就这么容易被看透吗,杰克?”萝丝的语气和神态没有特别热情,当然也不冷淡,就像面对所有前来搭讪的年轻人那样,并不因为眼前这人是杰克、并不因为知悉剧情而矫情或者刻意改变。 “因为你的经历太复杂,反而更容易被看透,萝丝。”男孩扒了扒被海风吹得凌乱的金发,在船尾白炽灯的映照下,萝丝看清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饱经沧桑,却仍然纯净、快活、亲切的天蓝色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武侠小说中的境界:内功到一定火候之后,会目光如电、顾盼生威,而继续练下去,内力登峰造极的时候,眼睛反而光芒内敛,返璞归真,与不会武功的乡民别无二致了。 “我可不可以原话奉还?” 杰克大声笑起来,一双弯弯的漂亮蓝眼睛好像在说:“原来我也被看穿了。” 萝丝发现自己随着他清脆柔和的声音,一起笑了起来。 他们聊了很久——杰克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他在社会的染缸里摸打滚爬,把苦难和艰辛化作了谈笑风生中的四海为家,把苦难和操劳看做了乐趣和享受,把艰难谋生酿成了美酒,不乏世俗的智慧,却仍旧清澈得像闪闪发光的钻石——这让同样在这个世界里摸打滚爬很多年的萝丝产生了知音的感觉。 萝丝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甲板上的水天一色,回归上流社会的音乐、灯光、香气和言不由衷的欢声笑语。 尽管她仍旧难以喜欢这样的场合,可萝丝学会了尊重,学会了谅解,学会了包容: 对于衣食无忧的贵族和淑女,不交友,不攀比,精神的空虚如何填补? 没有晚宴和舞会,上流社会的名门淑媛们如何打发时光、获得乐趣? 没有外在的礼仪和规则的约束,怎么才能把一个圈子与另一个圈子区别开来? 她可以不喜欢,但不能不理解。 她可以不参与,但不能不尊重。 因为这就是红尘俗世,这就是芸芸众生。 她通透,她清醒,却不能强求所有人都跟她一样明白。 如今的萝丝,已经可以在与社会尽量减少摩擦与冲突的情况下,坚持自我,尊重自己真实的内心。 她已经踏上了“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路,而这条路,就算轮回一千次一万次也不会有尽头。 就算每次穿越,她的努力、她的奋斗、她的亲友都会归零,至少那些经验还在,那些磨难留下的痕迹还在,那些记忆还在…… 这个时候,尽管她不断的变换身份,可她在漫长的穿越、轮回与旅行中,她已经明白了自己是什么人。 她是简·班纳特,是玛格丽特·戈蒂埃,是叶卡捷琳娜·卡列尼娜,是萝丝·德维特·布克特……她可以是随便哪个人,可以是草木、鱼虫和鸟兽,可以是任何人,同时也是自己…… “晚安,杰克。” “晚安,萝丝,珍惜每一天。” 第二天早晨,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还在为前一夜的欢乐而补眠的时候,杰克已经坐在明媚清朗的阳光下,手持炭笔,在素描纸上运笔如飞。 甲板上人来人往,喧嚣嘈杂,三等舱的年轻人们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 小姑娘袖扣的阴影,还要晕染得再浓一些…… 杰克抬起头来,把这幅美妙的“父女相拥图”尽收眼底,忽然间他呆住了。 甲板上,一位年轻动人的妙龄女郎款款而来。 她红铜色的长发做成简洁大方的发式,鬓角和脑后翻着一圈圈俏皮的蓬松卷发。橙色的筒式长裙包裹住女孩丰满窈窕的身躯,白色小披肩让她的装束更加富有层次感……那张年轻娇嫩的脸上,是难以形容的活泼和亲切的神情…… 萝丝向他走来,好像乘着风飘过来似的。 “早安,杰克。” “早安,萝丝!你比昨晚还美,能让我以你作为模特画一张肖像画吗?” “悉听尊便。”她在杰克身边的躺椅上坐好,跟他轻松愉快的聊着天。 在她饱经穿越的眼中,杰克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对自己的美貌的惊叹,萝丝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 感觉像是天山童姥和虚竹的相处模式…… 很快,萝丝的肖像画完成了。她好奇得要命,不知道自己的形象会被怎样诠释…… “……好普通的肖像,杰克,除了五官艳丽、笑容亲切之外,毫无特点可言……”萝丝失望的翻着画夹,“坦率的说,与你的其他作品相比,实在称不上优秀!” 杰克笑眯眯的耸了耸肩说:“如果我能在这么小的篇幅中把你的独特之处展现出来的话,那么我一定是听到了神谕。你太独特了,萝丝,独特到近乎普通……这种独特的、历经世事的智慧,很容易被当做普通……”他有些困难的形容着。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杰克,谢谢你,你真的能看透人心。”萝丝阖上了画夹。 她得去找安德鲁和史密斯船长谈一谈。 萝丝不会告诉他泰坦尼克号注定沉没——这样除了被当做疯子之外别无益处——她会尽自己最大所能,提醒他们这个季节海面上多浮冰,泰坦尼克号船体太大而舵太小,还有给瞭望员备好望远镜。 遇事做事,就算这条船不叫“泰坦尼克号”,萝丝也会这么做的——发现问题后提醒船长和船员,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吗? 萝丝把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做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2200多个生命驶入深渊而无所作为,但如果泰坦尼克号注定要沉默,她也不会强求和苛责。 午饭过后,萝丝与杰克在甲板上再次不期而遇。她遵照礼仪换了裙子,而杰克还是穿着他棕色的、干净的旧大衣。 “据说上流社会的太太小姐们是习惯午睡的,萝丝。”杰克调侃着说。 “而女人有自己拿主意的权力。”萝丝笑盈盈的针锋相对,“说实话,我讨厌明媚的阳光和灿烂的晴天,因为这样美好的日子,不论做什么,都像辜负了它似的。” “难道你希望每天阴霾浓雾、狂风暴雨?”杰克睁圆了晴空般的蓝眼睛。 “……还是晴天好。”萝丝想了想,郑重其事的回答说,“你通常会选择做什么,才能不辜负‘珍惜晴朗的一天’呢?” “在这样阳光明媚的天气里,我们可以去坐过山车,颠簸得心脏和胃几乎要同时从嗓子眼里飞出来;可以去露天小酒馆喝劣质的啤酒,想喝多少喝多少,偶尔喝到吐也没关系……” 杰克兴致勃勃的描述,唤起了萝丝久远的记忆——那时,她还没有穿越;那时,她只是二十一世纪最平凡的学生;那时,她…… “我还是有点羡慕你的,杰克。”萝丝恍惚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码字码字QAQ…… 第47章 Chapter51 她早经历过荣华富贵, “今晚,三等舱,有一个真正的舞会,要来参加吗,”杰克淡粉的、不大的嘴唇微微翘起,显得活泼、俏皮、可爱又生机勃勃。 “舞会吗,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萝丝接受了男孩的邀请。 温柔活泼美少年发出的邀请,萝丝这几辈子下来都没学会拒绝。 泰坦尼克号三等舱,平民百姓组成的乘客在聚会狂欢。 几个工人模样的年轻人敲打着手鼓,随着音乐节奏欢快地摇摆着身体,每个人都那么激情洋溢。他们后面的是两位风笛手,爱尔兰风笛声悠扬地传遍大厅。还有苏格兰风笛鲜明嘹亮的乐声。 这里远没有头等舱宴会厅的宏伟开阔,更没有雕梁画栋的装饰或艺术品的点缀。乍一进去,就像掉进了另一个时空。所有人都放开喉咙,尽情地挥舞手足伸展四肢。一股混合着劣等烟草的气味弥漫着整间屋子,谁来到这里都会被狂欢的消闲空气所感染。 尽管下船之后,他们都会没入工厂、煤矿和流水线,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中悄无声息的发财,或者毁灭。 因此,三等舱的旅客格外珍惜这难能可贵的欢乐时光。 萝丝也被感染了。 她提高嗓门大声说话,毫无形象的放声大笑,随着音乐摇摆着身体,显得更加妩媚、娇嫩、鲜艳、容光焕发。 萝丝并不是格外喜欢三等舱无拘无束的氛围——她很清楚无拘无束的狂欢背后是什么——她只是喜欢这种能够自由选择的感觉。 只要不伤害别人,只要不违背最基本的道德准则,就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就像当年的她辛苦三年后选择去英国留学那样,就像当年的她本可以衣食无忧却选择说走就走那样…… 大家都在抽烟、喝酒、欢笑、大声喧哗,热情洋溢,无拘无束。 萝丝被触发了好奇心,她拿过杰克嘴上的廉价纸烟抽了一口……然后险些把肺都咳出来了。 杰克忍住笑意,拍着萝丝的后背给她顺气:“要喝点什么吗,萝丝?廉价的啤酒,劣等的威士忌……应有尽有……” 萝丝随手捧起一杯酒喝了一口,眯着眼睛笑着说:“人生在世,既要品得了最昂贵的香槟,也要喝得下最便宜的啤酒。” “别感慨了,我的哲学家萝丝,好好享受这个舞会吧。”杰克的蓝眼睛闪闪发亮,他拉着萝丝的手,融入了欢声笑语、欢歌热舞的人群。 “现在已经很晚了,杰克,我该回去了。”萝丝把散落的红铜色卷发别到耳朵后面,揉着笑疼了的肚子说,“明天见,杰克。” “明天见,萝丝,做个好梦。”杰克一手插兜,深灰色的衬衫紧紧的贴着他圆圆的、孩子似的肩头和胳膊,另一只手握着萝丝的手。 “干嘛不挽留我呢?”一抹酡红从她雪白的皮肤上渗出来,不知是跳舞、饮酒还是羞怯的缘故,“干嘛把我放回那个‘吃人的上流社会’去?” 杰克明亮的蓝眼睛弯起来,柔软的嘴唇也弯起相反的弧度,他吻了吻萝丝的手说:“像你这样的女孩,萝丝,无论在哪里生活,都能活得自由、潇洒和快乐。” ********** 回到布置得过分奢华、光线却不够充足的头等舱的房间,那些鲜花、壁炉、金红色的壁纸和精美的小瓷器,萝丝早已见过了太多太多。 她脱下了烟熏火燎、酒气冲天的裙子,舒舒服服的泡了澡,换上睡衣,坐在镜子面前出神。 堆满蕾丝花边的白色睡衣再次变成无袖的了,梳妆台上的罩形电灯,流露出时光变迁的光芒。 门开了,同样穿着睡衣的卡尔走了进来。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我也不会假装知道。” 梳妆台上的八音盒开着,清脆如风铃的音符一个接一个跳出来。 萝丝微微一笑,一言不发。 “原本向等到下个礼拜的订婚宴再拿出来的。”卡尔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过来,他随手关上了八音盒,以一种主人的姿态坐在萝丝的梳妆台上,强迫她注意到他,“但是我觉得,今天晚上。” 卡尔打开了一个扁平的黑色方形盒子,一枚硕大的、心形的蓝宝石在黑丝绒衬里上,反射着澄澈、透亮、夺目的白色光芒。 “很大。”萝丝细细的眉毛扬起来,她轻轻抚摩着钻石的切面,无法从这抹蓝色上移开眼睛。 卡尔发出一声低沉的笑,显然对未婚妻的反应无比满意,他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让你知道我对你的真心。” “这是……” “钻石。”卡尔的笑容中满是得意,就像被老师表扬的小学生,他把钻石项链围在萝丝大理石般光洁冰凉的脖子上,“确切的说,它足足有五十六克拉。它原本属于路易十六,他们称它为‘海洋之心’。” 硕大的心形蓝钻,被一圈耀眼的无色碎钻簇拥着,仿佛细小的群星围绕着中间身着深蓝舞裙的女王。 那抹耀眼的深蓝色擦着她的乳^沟,在白皙迷人的胸^脯上闪耀。 这纯净无暇的蓝色,就像杰克的眼睛…… 萝丝打量了一会儿,就把目光移开了。 她看着梳妆台上装在精致玻璃瓶里的香水,还有金色花瓶里的、衬托着绿叶的淡黄雏菊。 金色……金色的头发…… 萝丝推开他的手,把海洋之心收回盒子里,调皮的笑着说:“我建议海洋之心还是由你收着,卡尔,它太贵重了。” “海洋之心属于皇室,而我们就是皇室。我什么都不会拒绝你,只要你不拒绝我。”卡尔自得的搂住萝丝的肩膀,从梳妆镜中凝视着她。 萝丝能够从他漫不经心的、不会被任何人摆布的镇定自若中,看出他对自己的情意。 不过,穿越大神在上,倘若每个对她有情的男人她都必须回应的话,把她锯成小块估计都不够用的! 优雅,傲气,自负,富有……这种酷帅狂霸拽的言情男主,几辈子下来,她见得太多。 而她从来不会选择与这样的人共同生活。 她早就经历过荣华富贵,何况她有的是钱,不必也不愿把自己绑定在一个不爱的男人身上。 第二天一早,萝丝就给罗斯柴尔德银行发了一封电报,她很快收到了银行的回电。 虽然酷帅狂霸拽的撕毁婚约、把海洋之心扔在卡尔脸上、再发表一番叛逆的宣言会很有爽感,不过,萝丝早就想到了更好的解决方式。 “哦,朱迪,紧身衣不要勒得这么紧,我的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萝丝正对女仆抱怨着,门就开了,她的母亲——鲁芙·布克特太太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用轻快的语气命令着:“去沏茶,朱迪。” 女仆行了个屈膝礼,出了萝丝的房间。 身穿黑色丝绒长裙的鲁芙锁上门,硕大的黑珍珠耳坠在她干瘪的耳垂下方跳动。 “不,不,妈妈,你先别急着给我束紧紧身衣,我知道你有话要说,我们先把话说完吧。”萝丝急忙转过身来,背靠柱子,生怕鲁芙不顾她的意愿强制执行。 “别再跟那个男孩见面了,听明白了吗?”她平淡的说,那张瘦削的长脸板着,脂粉也填不平日益蔓延的纹路,她的眉毛仍然那么细,那么弯,离眼睛那么远,年华早已远去,却仍旧抹不去强烈的控制欲,“萝丝!我禁止你们再见面!”见女儿毫无反应,她提高了嗓门,玻璃球似的淡蓝色的眼睛像金鱼一样瞪大了,整个人显得凶横、严厉又固执。 “别气坏了,妈妈,否则你会流鼻血的。”萝丝轻描淡写的说。 鲁芙猛的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指干枯、瘦削而冰冷——她细得像两根线的眉高高挑起,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不准再胡闹了,我们的处境很艰难!你知道我们已经没钱了。” “我知道,妈妈,你每天都在提醒我。”萝丝柔顺的说,“爸爸留下一屁股债啦,幸好名声还在啦,这是我们仅剩的筹码啦,我得嫁给霍克利我们家才能生存啦……” 眼看着鲁芙玻璃球似的眼睛开始眨动,苦情戏马上就要开始,萝丝挥着一封电报,无辜的说:“别急着下结论,妈妈,先看看这是什么。” 鲁芙拿手帕擦了擦眼睛,接过这封电报。 “啊!”鲁芙捂着嘴巴惊呼起来,“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萝丝?你从哪里弄来的……”她布满一圈圈皱纹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险些要拿不住电报。 “别管那么多了,妈妈,总之我有钱,不会让你变卖家产、一无所有、沦为女工的。”她安慰的亲了亲鲁芙干枯松弛的面颊,“我知道你没办法离开过惯了的上流社会的生活,我知道做女人不容易,每个选择都很艰难。好了,妈妈,平复一下你的呼吸,听听女儿的建议:假如你能好心的告诉卡尔,我们的婚约取消了的话,这些钱就都归你了。” 萝丝从洁白丰软的无名指上拽下那枚巨大的、以炫富为终极要义的结婚戒指,在鲁芙面前晃了晃。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了新的一年,感谢你们陪着小风走过1314~。~ 在心底一年里,祝大家要钱的有钱,要色的有色~ 红包拿来咩哈哈~ 如果有人喜欢泰坦尼克号的话,可以看小风以前写的泰坦尼克号的同人~ 虽然都是泰坦尼克号的同人,但其中想要传递给大家的思想还是十分不同滴~ 三本有关泰坦尼克号的同人文,其实也是小风自身成长的记录。 第48章 Chapter52 终于找到丢失的那一半, 有些时候,身为一个女人再怎么不靠谱,作为母亲这个角色的还是靠谱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鲁芙终于把这个婚约取消了,还顺带安抚了愤怒的小鸟转世又咆哮帝附体的卡尔一番,服务良好,附加值高。 这位被无端遗弃的高富帅,竟然没直奔萝丝的房间,化身琼瑶男主质问前未婚妻的无理取闹和冷酷无情。以至于萝丝对母上大人的宅斗水平,有了更进一步的深刻认知。 鲁芙虽然嫁女失败,好歹也算得偿所愿,不再抓紧一切时机喋喋不休,卡尔深受打击,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自尊心受到了全方位的摧毁,他下定决心,准备积蓄力量卷土重来,但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再次发动攻势。 一小半的落日沉入大海,海中的玫瑰色变成纯金和紫罗兰色,各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只能在调色板上调出的色彩光影变幻,仿佛莫奈的油画。白色的栏杆上了一层淡红色,好像整条船又被重新喷涂过一样,给人一种异样的梦幻感觉。 此时此刻,萝丝的心境是真正闲适和自由的,就像甲板上艳丽到渐趋清淡的霞光。 “嗨,杰克,原来你也在这里吗?”她穿着一身前面敞开的墨蓝色长裙,里面呈现出浅淡的白,一条深红的宽腰带勾勒出梨形的体态,她面容娇艳,发育成熟,整个人却流露出与外表不太相符的舒适和惬意。 “你也在这里,萝丝。”他心有灵犀的说。 杰克换上了洗的变形、不够笔挺却干净清新的白衬衫,卡其色灯芯绒背带裤裹着他线条优美的臀部和肩头。他灿烂的金发平平的向后梳着,露出高低大小都堪称完美的额头——只有真正帅气的人才能驾驭露出额头的发型——平滑浓密的金发在额头顶端形成一个桃花尖,给男孩美国式的阳光外表平添了一份优美与稚气。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人,会遇到许多喜欢你的人,会遇到许多爱你的人,自己也会对许多人产生好感甚至爱情。 当那些生命中的过客匆匆而来又渐行渐远,终究有一个人,是能让你把后半生交出去的。他肯定不是最漂亮的那个,也不是最富有的那个,可能也未必是对你最深情的那个人,甚至今后的人生中很可能遇到比他更好更合适的…… 但就在某个时刻,某个眼神,某个动作……不需要太多深思熟虑,不需要把利弊放在心灵的天平上细细衡量……你就做出了抉择:就是他了。 正如张爱玲所说,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萝丝在她不断穿越的生命中,遇到了很多人,伤害了很多人,错过了很多人,出于别扭的坚持以及赌气的执念,与很多本可以幸福美满共度一生的人擦肩而过。 当与她灵魂震颤的频率发生共鸣的那个人再次出现,她不能再矫情,不能再错过。 她不再执着那么多世的经历,她不是别人,就是萝丝·布克特,放眼望去,未来有无限丰富的可能,有无限广阔的生活。 就是你了,杰克。 四目相对,心意相通。 四片同样柔软的、热切的、笨拙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 他们的嘴唇柔软灼热,探入彼此口中的舌急切而笨拙……上颚,牙床,牙齿,每一个角落都被巡视,每一块柔软都被探查。一阵阵电流夹杂着火焰从脖子上上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不得不抱紧杰克,然后又被更加用力的抱紧…… 萝丝知道,那甜美阳光的面孔,那光滑有力的臂膀,那生机勃勃的活力与对生活的乐观和热爱,从此以后都属于她了。 ********** “这里光线够吗?”萝丝邀请杰克进入自己的房间,她咯咯笑着,红晕淡淡的涌上面颊,属于年轻稚气女孩的羞怯,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情难自禁,也不必禁。 “太差劲了!”杰克抱怨说,“当然,我说的只是光线。” “不喜欢这样沉重奢华的风格吗?” “身为艺术家,虽说要尽量避免偏见,可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更欣赏清新明快。”杰克兴致勃勃的打量着萝丝的头等舱房间,“把客舱装潢得像不动产,白星公司的品位……真令人惊叹。哇,莫奈!” 他像一只灵活的小兽,扑到莫奈的《睡莲》面前。流动的变幻的色彩和光线,让杰克看得心醉神迷。 萝丝笑眯眯的站在一旁,偶尔发表几句自己对绘画的观点。 等他终于暂时摆脱了艺术的魔力抬起头来时,发现萝丝斜斜的靠着壁炉,有一搭无一搭的摆弄着金色和红色的壁炉上的花瓶和座钟。 花瓶中的玫瑰是每天都换的,可他眼中的萝丝比玫瑰更加娇艳欲滴。 “我要你给我画一幅画,杰克。”萝丝低头看着自己深红的宽腰带。 “没问题,我的大小姐,你的画家会为你倾尽所能。”杰克行动力十足的打开了画夹。 “把我跟沙发画在一起。” “遵命。” “只跟沙发在一起。” 腰带,被萝丝轻轻的解开了。 天蓝色的大眼睛一瞬间睁大了一倍,他可爱的鼻翼鼓了起来,呼吸也停滞了。 “不要乱想,大画家,我只是要你帮我画一幅人体写生而已。”她粉橙色的嘴巴得意的翘着,淡绿的大眼睛斜斜的、轻轻的瞅着他,整个人像喝醉了酒,“就像你的巴黎女孩一样。” 就像刚步入承认的女孩拍艺术照一样,萝丝打定主意给自己的青春留下纪念。哪怕她没有穿成萝丝,哪怕她是随便哪个不相干的人,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当长裙褪到脚面,当红铜般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萝丝转过身子说,笑盈盈的说:“帮我解开紧身衣的带子吧,大画家杰克。” “哦……哦!”他愣了好半天,终于手足无措的凑上来,透过紧身衣,萝丝能感受到他手的颤抖。 杰克手足无措的纯情模样,让萝丝生出一种“老牛吃嫩草”的快^感,她微微偏过头,似笑非笑的调戏说:“你不是经验丰富吗,杰克?” “并……并没有脱衣服的经验。”随着萝丝的回头,几丝红发飘起来,蹭得他鼻子发痒,心里也渐渐变得痒痒的,“这个步骤……姑娘们通常不需要画家来完成。” “那么,我是不是还要额外付你小费呢,杰克?”她懒洋洋、笑盈盈的继续调戏。 “那要看您是否需要别的服务。” ……怎么这么快就被反调戏了?杰克学得未免太快了! 萝丝不甘心失败,再接再厉的反反调戏说:“如果我接受了其他服务,该付你多少小费才算得体呢?” “我并没有先例供你参考,萝丝。”他的呼吸倏然贴近又忽然远离,“带子解开了。” 杰克的话让她两颊发烧,过了好一会儿,萝丝才脱下紧身衣,走到沙发上躺下来。 “先别急着躺下,萝丝,我们需要把沙发移到最合适的位置。”他故意没去看她,逃避似的整理着靠垫,“好了。”他低头削着炭笔,仍然没敢看萝丝。 “不许嘲笑我胖,杰克,听到没?”她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撒娇的味道,然后,萝丝就被自己的撒娇震惊了。 看起来,自己是真的恋爱了。 杰克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皮,他的呼吸被截断了。 眼前是一具丰满的、曲线毕露的、充满女性特征的美丽身体。柔软的腰肢、圆润的小腹和翘起的臀部是孕育生命的象征,而胸前的一对洁白和嫣红就足以满足男性的全部幻想。肉感而匀称的小腿,笔直而结实的大腿,两腿间没有一丝缝隙,笔直的延伸至一片红铜色的伊甸园…… 可是这样一具充满了性^魅力的躯体,竟然不会引发丝毫的邪念……逍遥、闲适、愉快和自在,灯光一样笼罩着她,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她就像在溪流边小憩的森林仙女,像流落人间的希腊女神…… 杰克傻傻的凝视了她好一会儿,呆呆的开口说:“我快要跪下来了,萝丝,你绝不是尘世中的凡夫俗子,而是纤尘不染的女神……” “女神到了人间,就与凡人没什么区别了,否则她也不配称神。”萝丝整了整红铜色的长发,让它们更飘逸更洒脱的散开。 “你的头发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装饰品,萝丝。”杰克很快进入了绘画的状态,他拇指食指比量了一下,平稳呼吸,聚精会神、严肃认真的指挥着,“头低一点,眼睛看我,放松,微笑……好姑娘。” 他不时甩甩头,把前额恼人的发丝甩到后面。这个动作做出来,既性感又孩子气。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展开,他粉红柔软的嘴唇抿着,他的手移动得飞快…… 他以沙发上的女郎为蓝本,在素描纸上进行艺术的创作。对于萝丝来说,她也同样在描摹杰克的轮廓,把他的一举一动,把他的每个线条都刻入心里。 窗外,孔雀石般浓淡不匀的天空上,纠缠着灰黑光亮的棉絮云朵,脚下,泰坦尼克号驶过平静无波的海面,如同划开一面镜子。 天空,掺杂着不均匀的灰度和墨绿。大西洋上夹杂着水气的风从舷窗外吹进来。 用手指对阴影做了最后的晕染,潇洒的签上日期和J.D,再吹一口气,杰克得意的合上画夹,讨好的递给穿好了浴衣的萝丝。 深蓝色的、微微有些透明的浴衣松松合在她起伏的身上,腰上的带子也是松开的,可以通过布料的拨动猜出身体的轮廓, “谢谢。”萝丝低头吻他,带子低垂在他手上。 杰克吸吮着她的嘴唇和舌头,不肯放她走了。 他的衬衫材质并不柔软的,她圆润的手臂,她饱满的胸脯,她曲线优美的小腹摩擦着的质地完全不同的衣料和酸凉的纽扣,在两人之间擦出劈啪作响的电流和火花。 杰克善良的蓝眼睛近在咫尺,好像看进极高极深的蓝天里去。 萝丝好像挂在他身上似的,不断的变换着姿势,想要贴得更紧一点。杰克的手臂紧绷绷的,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肉^体上的亲密接触中,他们好像碰触到了彼此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扔地雷的亲们成为我的小萌物~ 第49章 Chapter53 大梦终醒,我心永恒, 发现自己爱的人正好也爱着自己,是萝丝穿越多年来头一次体验到的最新奇的幸福。 窗外,利刃划开蓝宝石镜子般的洋面,螺旋桨搅动着墨蓝色的海水,淡蓝的花边从船尾延伸翻滚。 驾驶室中,踌躇满志的约翰·爱德华·史密斯船长凝视着前方的海面。尽管只求快速的策略可能会降低公司和他的形象,但得到蓝飘带来炫耀一下也不错。 此时此刻,头等舱的某间屋子里,充斥着激情和温情的味道。 两具同样年轻鲜活的肉^体,与两个同样在世界上行走漂泊、饱经沧桑、却仍然乐观向上的灵魂,交织出心醉神迷的乐章。 “我在飞了,杰克……”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甲板上的雾气也越来越浓重,星星像是浸泡在水里。海面平静无波,细细的波纹都不在闪动。 忽然间,窗外的星空好像倒映在水中似的晃了一下。一阵金属刮擦声奇异的钻进耳中,轻微的声响却让她的心停止了跳动。 仍旧是……徒劳无功。 萝丝细细弯弯的眉毛随着几乎难以察觉的晃动,紧紧的皱起来。 “泰坦尼克号很可能碰上麻烦了。”萝丝用滚烫而无力的手臂,把自己从床上支撑起来,“麻烦把衣服给我,杰克。” 杰克歪了歪脑袋,满脸无辜和疑惑。不过他敏感的注意到了萝丝的神色,按照忠犬好男人的标准严格自我要求,乖乖的照女神的指示办了。 “谢天谢地,至少我不必再穿紧身衣。”她喃喃自语,好像在自我安慰似的,胡乱套上长裙,然后出门呼唤女仆说,“朱迪,给我拿一套男人的衣服来,外套、衬衫和裤子,还有牛奶巧克力和甜点,越多越好。” “您不是一向拒绝高热量的食品吗,小姐?”朱迪行了个屈膝礼,像杰克一样乖乖照办了。 她退回房间,靠在手脚麻利穿好衣服的杰克肩上,疲惫的说:“我有强烈的不祥预感,杰克。” “或许上帝注定要我们的旅程更丰富多彩、更令人难忘一点,谁知道呢?”他抚摸着萝丝因为某种原因而散乱的长发,“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亲爱的。” 他从梳妆台上拿了毛刷状的梳子,坐在萝丝背后,以一种比绘画更用心的态度,梳理着手中一大把红铜般的卷发。 “你相信泰坦尼克号会沉没吗,杰克?”萝丝幽幽的问。 “泰坦一族在被宙斯打进塔尔塔罗斯之前,还认为自己是所向披靡、无坚不摧的呢。”杰克轻快的说,手里的工作依旧得心应手的继续着。 虽然坐在她后面,不过丝毫不妨碍萝丝想象他露出一排牙齿和两个酒窝的可爱模样。 门上响起了轻叩声,朱迪在门外礼貌的说:“您要的男装、巧克力和甜点都准备好了,小姐。” 托盘上不仅有萝丝指名要的巧克力和甜点,朱迪还体贴的准备了热气腾腾的红茶。 萝丝抓过一把巧克力塞进朱迪手中,不容小女仆拒绝。 尽管她只是一只小小的蝴蝶,拼命扇动薄薄的翅膀也无法与命运对抗,可至少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她的提醒和帮助,或许会让一个人,哪怕一个人,从滔天的巨浪和命运的车轮下,捡回一条命。 “杰克,吃。” “我感激的涕泪横流。”玩笑和幽默丝毫没有影响杰克的速度,巧克力和糕点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减少。 他拼命咀嚼的模样,就像嚼胡萝卜的白兔一样可爱。 “别噎着,杰克,喝杯热茶吧。” 萝丝努力吃着巧克力——哪怕嘴里甜得发苦——她把吃不完的通通塞进了口袋里。 “跟我走,杰克,什么都不要问。” “当然,哪怕地狱就在眼前。” 这对年轻的、甚至没来得及互相表白的情侣拉着手匆匆跑到甲板上。 甲板上再也不见以往的宁静或热闹,蚂蚁般的人群吵吵闹闹、大呼小叫。 就算惊慌失措,许多人也眼疾手快的拎着或顶着行李箱——他们奢望把自己的财产也解救出来。 情侣二人在安放救生艇的甲板上看到了鲁芙和卡尔。就算套着臃肿的白色救生衣,他们还是那么优雅高傲、神闲气定。 萝丝拉着杰克的手,悄悄的从他们背后溜过。这时,鲁芙像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她猛的转过头,半透明的浅蓝色眼珠瞪得像一对玻璃球,她声嘶力竭的喊:“萝丝,别管那个男孩,快上来!救生艇马上就要放下去了!” 萝丝脚步一顿,继续拉着杰克向船尾跑去。 鲁芙一向端庄的面孔上流露出歇斯底里的焦急,她急促的喊:“萝丝!你要去哪?快上船!” “对不起,妈妈。”萝丝回过头,粲然一笑,冲鲁芙做了个飞吻,把白眼留给卡尔,然后握紧杰克的手,与他一起消失在密密麻麻、喧嚣嘈杂的人群中。 北大西洋上空繁星闪烁,与泰坦尼克号窗户里散发的温暖的淡黄色灯光呼应。四根高大的黄黑两色烟囱中蒸腾着白色的烟雾。突然,有三根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与电影中的特效镜头一模一样,甚至还要精细逼真,还要惊心动魄。 离泰坦尼克号最近的一艘船,全力开足马力,也要在四个小时后才能开来。 情侣二人在越来越拥挤的甲板上艰难前行。 为了泰坦尼克号的处女航,白星公司聚集了海上最好的乐手。 甲板上,乐队依然在演奏,仿佛置身于维也纳金色大厅一般的,全心全意的演奏。 又一枚求救火箭发射,夜空中绽放出盛大的花火,尽管这只能是徒劳的、最后的葬礼和挽歌。 红的,白的,云朵一般在夜色里划出很快消散的痕迹。 一切顷刻将化为乌有,音乐、美酒、荣耀、梦想……人生所追求的一切就像空中楼阁,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触手可及的梦想,在抬手间,灰飞烟灭。 无数拥吻的亲人爱侣被分开,无数挥别的手在冰冷的空气里摇摆。 在大灾难面前,人性的善恶都被无限放大。人性深处的悲喜、善大、宁静、失控、狡邪和自持,全都落入萝丝湖水般的双眸。 自杀的大副,守职的船长,忏悔而不愿离开的设计师,深情相拥、共同赴死的老夫妻,轻吻孩子、耳语童话的慈母,在灾难现场守护人类尊严到最后一刻的演奏家们,每一个关于死亡的镇定不惊,关于良知的择善固执,在萝丝眼前走马灯一样闪过。 尽管她见过了、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此时此刻,也无法不被感动。 两人在逐渐倾斜的甲板上艰难跋涉,仿佛在攀爬一座越来越陡峭、越来越险峻的山峰。 他们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把大部队甩在身后。 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群,如同朝圣的队伍。仿佛达到目的地,就可以得到救赎。 “我们必须在船上停留尽可能多的时间。”杰克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他神态坚定,甚至有几分不顾一切、挡我者死的凶狠。不过凶狠的神色在看到萝丝平静的眼睛时,就像阴霾消散在晴空里一样不见了,他咧开嘴笑着说:“你一定是个预言家,是个会占卜的女巫,萝丝。” 杰克和萝丝走到船尾时,发现这片圣地般的船尾几乎空无一人。 他们牢牢的抓紧了栏杆。 “我们不就是在这里重逢的吗,亲爱的?”杰克蹭着她的头发。 “看来船尾是培养感情的好地方。”萝丝空出的右手搂住杰克的腰。 “以至于让我对你一见钟情。”杰克悠悠的说,“你站在这里,那么脆弱,又那么坚强;那么茫然无望,又那么乐观向上。” “我发现你越来越擅长甜言蜜语了,杰克。看来船尾还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那么我们来谈情说爱吧。”他把光滑的、没长胡子的下巴靠在她的颈窝里,撒娇的说,“我爱你,萝丝。” “我也爱你,杰克。” 船头不断下沉,而船尾缓慢上翘。海水步步紧逼,巨大的烟囱一根接一根的倒塌,把来不及逃离的不幸的人们砸入水中。 被惊恐攫取了理智的乘客争先恐后地跳下去,溅起白色的泡沫,仿佛一朵朵遍地盛开的白莲。 海面仿佛沸腾了。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有力而平静。 “我虽走过死亡的山谷……”一个牧师穿着黑色长袍,衣领严谨地扣到下巴,头戴着苏格兰呢帽,迈着庄重沉稳的蹒跚步伐,仿佛要参加一场盛大的弥撒。 “圣母玛利亚,请为我们祈祷。”船体的倾斜使他不得不停下来,圆形木桌成为支撑。他交叠在衣摆下的手,被许多人抓着。 牧师头抬得高高的,朗声吟诵:“在我们死亡的时刻,圣母玛利亚。” 许多人跪倒在他身边,双手合十,十指交叉,或在胸前划着十字。他们哭泣着,抽噎着,祈祷着,希望着。又有人把手放到牧师手里,牧师握住他们无望地伸过来的颤抖的手。 已经泯灭的信仰在这些狂乱的心中复活了,他们疯了似的祈求神灵的保佑。而眼前的牧师就是神灵的代言人。 “我看见新天和新地。”牧师骨节分明、血管隆起的大手,宁静的握着信徒们的手。跪在他脚下仰望和祈祷的,有满脸胡须的中年人,有戴着无边眼镜、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包裹着棕灰色头巾的妇女……人们脸上的表情,是清一色的恐惧和虔诚。 “先前的天和地不见了。”他一手合着黑色封皮的圣经,拇指夹在书页中,一手有力握住一个纤细的手腕。 “海也消失了。”他空出一只手,紧紧把住身后的圆桌。圆桌是固定在甲板上的,桌面上清晰地倒映出他的侧影。牧师的祈祷,如同光明的利剑劈裂黑暗一般,切割着蜂窝般的人群。 “他和人们住在一起。” 萝丝把头埋向杰克的胸膛。 “人们成为他的子民。” 她的手紧紧抓着杰克的背带。 “上帝将与他们同在,做他们的神。” 杰克的的确确与她同在。他们是彼此最后的、最坚实的依托。 “上帝将擦干他们的眼泪。”牧师把头扬得更高,努力平息着声音的颤抖和哽咽,“不会再有死亡,不会再有有哭泣悲伤,也不再会有痛苦……” 神不会拯救这条船。 ——神又不亏欠这个世界分毫,凭什么要求神灵来拯救他们? 人无权强迫他人为善,同样也不能强迫神灵。 与其寻求神的庇佑,不如遵从内心的指引,以及听凭命运的安排。 到处是惊恐的尖叫,到处是垂死的呐喊……但此时此刻,萝丝只能听到杰克擂鼓般的心跳。 每一个窗户都挣扎着透出光亮,时亮时暗,明明灭灭,像人性最后的挣扎。 灯光铺洒在海面,如同跳动着无数金烛。 龙骨支撑不住船体的重量,泰坦尼克号从中间折断了。船的后半部分像跷跷板一样,重重的摔进海面,过了很短的时间后,又越来越快的直立起来。 经过艰难跋涉、好不容易到达船尾的人们,像坐滑梯一样,在栏杆、桌椅和屋子等障碍啊上上磕着滑向海中。 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船头完全直立了。 “快,萝丝,快!抓紧我的手!”杰克敏捷的越过栏杆,爬到栏杆外侧,“抓着我的手爬过来!” 他们俯冲向海面,或者说,海面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迎面扑来。 天崩地裂的声音连绵不断、此起彼伏,整个世界都震颤着,她的肺里灌进了海水。萝丝拼命挣扎试图让自己浮起来。就在这时,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再次看到了头顶繁星密布的天空。 “萝丝!萝丝!”不远处传来杰克急切的呼喊。他很快得到了回应。 她狠狠的揍着试图把她当做漂浮物的男人,像凶狠的小兽那样搏斗。杰克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被掩盖的水痕交错、泪痕斑驳的脸,还有那下火焰般熊熊燃烧的绿眼睛。 他们艰难的游动,投入彼此的怀抱,紧紧相拥,仿佛再也不肯放开那样紧紧相拥。 低垂的夜幕显得高雅而圣洁,银光熠熠,清凉宁静,让人觉得这样的景色只能出现在诗人的梦幻之中。 平静了不到半分钟的海面再次热闹喧哗起来。 “回来!回来!” “救生艇回来!我们需要帮助!” “看在上帝的份上……快救救我们……”一同落水的船员吹着哨子,拼命招呼划远的救生艇。 看不见救生艇的移动。 “这些人是白费体力。”杰克冷静的四下张望,凑在萝丝耳边低声说,“只会加速热量的消耗。”他的气息在她耳边凝成一团白雾。 “没错,反正他们会回来救我们的,救生艇上还有好多空位子。”萝丝斩钉截铁的说,“尽管他们害怕落水的人群像鬣狗争食那样疯狂的扑向救生艇,不过等人冻死得差不多之后,总会有人良心发现的回来。我们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努力不被冻死,以及等待。” “我发现你越来越有女王的潜质了:一阵见血、掷地有声、冷静到冷酷的分析,以及利弊权衡。”这句俏皮话换来萝丝的一个白眼和一个笑容。 一瞬间,无数自救方法在她脑海里走马灯的闪过,可是她泡在冰冷的北大西洋海水里,冻得浑身发抖,完全无处着力。 萝丝垂下脑袋。 等她再次抬起头来时,冰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杰克并不熟悉的笑容。 这是打定主意、下定决心的笑容。 “我冻得动弹不得了,杰克……你爬到护墙板上,再……再把我拉上去……” “这个临时避难所……真的太棒了!精美的雕刻足以媲美女皇的王座。” “只是这些雕刻未免太精美了。”她摸着护墙板上精细的、凸起的花枝图案,发现手越来越难以抬起。 “上来,萝丝,把手给我。” “太……太冷了……”萝丝试着往上爬,“我……我手脚都冻僵了……动弹不得……” “我推你上去。”杰克就要跳下来,被萝丝严厉到冷酷凶狠的眼神阻止了。 “如果你胆敢从这块护墙板上下来的话,我就立刻把自己淹死。” 杰克抬起头来,委屈的看着她。 那双迷人的眼睛眨巴着,萝丝瞬间就心软了,她勉勉强强的伸出没有知觉的手,握住杰克说:“放心吧……我的……脂肪层厚。” “我本来……本来以为我们能够在船上……停留尽可能多的时间呢……”深夜的北大西洋上寒风刺骨,杰克的牙齿也开始打架。 “没……没想到泰坦尼克号沉的这么……这么快……” “你不是一直……一直抱怨自己的脂肪层厚吗……”杰克仰面躺在萝丝身边,“尽管没有男人会……会赞同你的观点……现在你终于不用嫌弃它们了。” “是……是的,我心怀……感恩……”萝丝把一块巧克力塞进杰克嘴里,“闭……闭嘴,吃……吃巧克力。” “等一等……看,我可敬的情敌……正……正用船桨驱赶着……试图爬上救生艇的可怜……可怜虫呢……” “……你……吃还是不吃?” “遵命……我……我的女王……” “……有……有说话时……牙关不断……不断打颤的女王吗?” “当……当然……而且还……特别……特别富有魅力……”他金色的不长的眉毛随着声调的变化一起一伏。虽然冻得面部僵硬,仍然称得上表情丰富。 巧克力提供了热量,却仍然难以与北大西洋的冰冷抗衡。 萝丝感觉颅腔里的内容物全都给冻结了,神经细胞与神经细胞之间的连接全都是冰渣,思维也停止了运转,只有牙关不断相叩,发出的声音绝对称得上节奏动感、悦耳动听。 生命在流逝。 她的意识好像渐渐脱离了泡在冰水中的身体,越来越清晰。 北大西洋的海面再次宁静下来——呼救的人们大部分都被冻死了。他们僵硬的脸像大理石一样惨白,僵硬的皮肤上蒙着一层霜冻,虹膜变成混浊的灰色。就像大理石雕刻的,甚至是冰雕的一样。嘴角却含着一丝微笑——冻死的人就是这副表情。 海面上一具具的尸体像水面的浮萍和睡莲,布满在这一片海域。 万籁俱寂,海冻天寒。 繁星万点,点缀着凄迷苍茫的夜空。 现在才四月,北大西洋的夜空却灿烂如许。 “不要睡着……萝丝……”杰克艰难的动着手指,他捧起毫无温度可言的萝丝的脸,“否则……否则……” “闭嘴……”她艰难的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树立威严,“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杰克……眼前有无限宽广的……天地,和无限丰富多彩的……可能……人生如此,如此短暂……你要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活着……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不论……不论我是不是在你身边……都要好好活着。现在答应我,永不放弃你对我的承诺……” 杰克的回答,她已经听不见了。 对于萝丝来说,有时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而与杰克在一起这短短的三天,反而更像一生。 她清楚,自己就要死了。 她明白,轮回到此结束了。 她的意识好像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另一个次元……生前经历的一切,以另一种全新的形式,在她的意识里展开: 父母对她的爱,同学对她的喜欢……宾利小姐的嫉妒,达西先生从最初对她无可奈何,到漫无边际的痛苦的思念……这种思念之情让她感同身受、难以招架……罗切斯特先生的疯狂、痴迷与感激……阿尔芒的软弱和心碎……艾瑞克的忠诚与执着……卡列宁失去她之后骤然醒悟的悲痛……聂赫留朵夫的忏悔……杰克的…… 回顾这几世轮回,她的所作所为带给他人的感受返照自身,感同身受,无数人的喜怒哀乐相互叠加、交错和冲抵,在她的意识中蔓延。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天堂和地狱。如果一个人立下大功德,让他人感念和喜悦,那么死后就是天堂;假如残害他人,他人所受的痛苦便会一丝不差的返照自身,宛如地狱。 她在他人的心念中飘荡起伏。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意识深处缓缓升起,低声喝破: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神展开了!大家HOLD住! 其实写到这里,姑娘们应该差不多猜出神展开到底要向哪个方向展开了吧…… 第50章 Chapter54 神展开不能者请止步, 纵然苦海难渡,却必须要渡。倘若驻足不前,就永远看不到彼岸风光。 一幕一幕的场景在灵台深处轮番而过,不留痕迹却异常清晰,她几世的穿越、几世的轮转就在眼前。她不能沉溺其中,否则心神就会被卷去,她又不能躲避,就像在激流中泅渡的人无法躲避巨浪的冲击。 她看到的不是光影,而是有声有色,有感有味,有情有欲,有爱有憎的“真实”。只有一点灵台不昧,照摄心神未失,就像无边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不知将被卷向何方,也不知何处才是彼岸。 她唯一能做的,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坦然,就是面对。 有了几世轮转中无所不为的经历,才能谈无为的超脱。随波逐流也好,乘风破浪也罢,抹不去的就让它伴随,看不开的也不必强求放下……简·班纳特,玛格丽特·戈蒂埃,叶卡捷琳娜·卡列宁娜,萝丝·布克特……她清晰的回顾过去的一切,却无心沉迷。 此时此刻,她就是她,既与众生无别,又是她自己。 睁开眼时,眼前所见的,是蓝天碧海、花园草坪。 那张年轻的、熟悉的、快活的脸,放大在她眼前,用流畅的汉语说:“包子,恭喜你渡过苦海天劫,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神气相合,身意无别,身即意,意即身,化身万千,阳神出现,离飞升成仙最后一步天刑雷劫,已经相去不远了。” 对了,眼前这个人,是引她入修行门径的师父,杰克·道森。 杰克从泰坦尼克号上逃脱升天后,继续漫游,某日在东方偶遇道门中人,资质慧根被惊为天人,于是拜师入门,修行学道。修至真人境界后,他收了包子为徒。 修行人相由心生,杰克仍然保持着青年的心性,和年轻的容颜。 她揉了揉眼睛,由恍惚重归灵台清明。 “我一直奇怪,师父这样的天资,为什么没被美国和英国的修行者相中?”包子伸了个懒腰,好学不倦的问。 “修行虽说殊途同归,可修行次第终究不同。佛家的色^空,道家的逍遥,梵天的苦修,基督的信仰之力,魔王的直指本心……最终还是道家与我的三观相合: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冥冥之中,缘法使然。”杰克的蓝眼睛眯成一对弯弯的月牙,金色的平滑的头发熠熠生辉。 “缘法使然……所以,我们这算是再续前缘了吗,师父……或者,杰克?” 杰克光滑可爱的脸沐浴在阳光里,浓密的金色睫毛笼住了那双明亮的蓝眼睛,他张开双臂,露出比落在脸上的阳光还要灿烂温暖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我亲爱的小妖精们!这个从综名著同人文神展开成东方修仙文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 ——当然,是正文结束哦~ 小风休息一段时间之后会陆续写一些番外,请大家点单~ 关于修行到底是什么,小风不能在正文详细介绍,否则有凑字数的嫌疑。对修仙好奇的亲们可以看小风的这个文: 喜欢武侠的亲们可以看小风正在全文存稿、准备开坑的这个文: 当郭襄穿成郭芙 脑洞大开,还想写综英美剧同人,写一个小人物在天(bian)才(tai)横行的世界里艰难求生的故事……不过想想自己的智商…… 喜欢小风的话,一定收藏专栏哦~ 下一个故事,希望有你同行~ 第51章 Chapter55 上一章亮瞎眼的补偿, 首先声明,小风的结局绝不是烂尾--确切的说,是先有了结局才有了本文,文中时时刻刻都在为结局做铺垫…… 不过根据读者亲们的反应,铺垫的好像不太成功,忘记了大部分读者都没看过小风的修仙文…… 如果揍小风能让你们开心一些,小风一定把菊花贡献出来供你们蹂躏, 所以,在这里为被神展开雷到的亲们郑重道歉,因为笔力不足,绝不是不负责任,造成的心灵创伤,小风决定在本章弥补一二…… 正文贴在作者有话要说里,赠送千字 作者有话要说:她颠簸起伏在几世穿越的滔天巨浪中,在回头的一刹那,看到了彼岸。 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她仍然坐在阳台的摇椅里,环顾四周,英国南部温暖清淡的阳光和湿润清新的空气笼罩着她。 或许,一场大梦刚刚醒来;或许,她现在就在梦中。 这个曾经困扰她、折磨她、令文艺小清新的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从庄子时代流传至今的哲学难题,在这一刻,终究有了答案。 她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怀疑着“这个世界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我到底是醒来还是在做梦?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相信、值得我们追求、值得我们守护?” ——既然“梦”“觉”不可分,人生犹若大梦一场,物我、生死的分际也就没有必要去追究和在意。 通人我,破死生——觉梦如一。 ——既然感官会骗人,干脆就别问“真不真”。放松心情,破除执念,去体验,而不是去确认和区分……让自己在物我之间,主观客观,明明暗暗,幻幻真真,保持着一个“游”的姿态,“游”的意境。 读书的时候,看到男主女主两情相悦,读者也跟着欢欣鼓舞;看到奸贼陷害、忠良遭难,读者也会义愤填膺——这个时候,感官其实早忘了那男主女主、奸贼忠臣都是故事中虚构的人物,把自己代入书中,以至分不出书里书外。 这种感觉并不真实,却是真实的美妙的生命体验。 ——因为人生如梦,所以才存在脱离感官捆绑的可能,才能体会到主客合一时的忘我、愉悦、自由地美感经验,并借此论证生命更开阔的可能。 栩栩然、自喻适志、不知周也——物我冥合。 或许,从1812年到1912年这百年的穿越经历,她不过是读书入迷时的神游。 或许,从浪博恩到桑菲尔德,从伦敦到巴黎,从彼得堡到南安普顿的经历才是真实,而此时的她不过是在做梦。 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感激《傲慢与偏见》。 谢谢你,班纳特家的人们,让我从幼稚走向成熟,从头脑发热变得冷静,从怨天尤人到学会珍惜。 谢谢你,达西先生,你让我明白有些美好注定要错过,而我们只能一路向前。 她感激《简?爱》。 谢谢你,费尔法克斯太太,给身心俱疲的我一个温暖的、可以停歇的港湾,不至于在现实的狂风暴雨中流离失所、迷失方向。 谢谢你,阿黛勒,你让我懂得施比受更有福,让我学会付出。 她感激《茶花女》。 谢谢你,老公爵,谢谢你不计较足以压死人的流言蜚语,让我重新获得家的温暖,把我当亲生女儿来疼爱。 谢谢你,阿尔芒,谢谢你让我相信,原来除了赤^裸裸的利益交换,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这另一种血缘之外的不求回报的情感。 她感激《歌剧魅影》。 谢谢你,艾瑞克,谢谢你让我重新拾起善意,用善意去面对人群和世界——因为某个不经意的温暖,就可能改变某个人的一生。 她感激《复活》。 谢谢你,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原来有些无法弥补的伤害,只能选择忘却和原谅。 她感激《安娜?卡列尼娜》。 谢谢你,阿列克谢和谢廖沙,你们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告诉了我何为婚姻,何为责任。 她感激《泰坦尼克号》。 谢谢你,杰克…… 既然人生如梦,只能珍惜当下。 既然人生如寄,何不秉烛夜游。 她从摇椅里站起来,眯着眼睛凝视着头顶亮得耀眼的云影天光。 明天就要去上课,得回去预习了。 前人的伟大头脑和思想,在书中等着她,丰厚的奖学金在成绩里等着她,更宽广更灿烂的世界,在前方等着她。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